《[镇魂]星空搜神记》古琴喵

5、05 远别重逢

　　赵云澜睡了整整一天，晨昏颠倒，醒来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射入，一看时间，已经是周五上午十点。还没等饥饿感如潮水般袭来，赵云澜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小块压缩干粮，胡乱混着矿泉水吞了，才觉得恢复了力气。

　　联邦星舰学院实行军事化管理，对于有志于成为星舰核心人员的学员，要求尤其苛刻。每个月一次的异星野外生存实战，成了驰名银河系的「魔鬼训练」。对于海星人来说，压缩干粮虽然索然乏味，却是便携又能及时补充能量的行军必备品。即使赵云澜毕业加入舰队之后，伙食逐步改善，他还是习惯随身携带压缩干粮，忆苦思甜。

　　打开邮箱，又是几百封未读邮件，草草看过「抄送」以及低优先级邮件之后，赵云澜发现自己收到了一个来自沈巍会议邀请，时间是周五上午十一点到十二点，地点在龙城大学生物工程系系馆310会议室，房间名称是「青玉案」。

　　赵云澜急忙点了 “接受邀请”，浏览了下其他高优先级邮件，确保没啥要事，抄起沙发上的头盔，潇洒地把摩托车钥匙抛向空中再接住，就要出门。

　　这时候，大庆忽然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前爪挂在赵云澜肩上，后爪稳稳环抱两肋，说：“你要去会会那个沈教授？一起去一起去！”

　　赵云澜不耐烦地扒扒猫爪子：“别诓我，抄送名单里面可没有别人，这次会谈是我和沈大美人的二人世界，你这死猫留下来看家，别跟着。”

　　大庆用碧绿色猫眼近距离盯着赵云澜说：“会谈我不参与，就是想想觉得这沈巍不大对劲儿，想搭你的顺风车一起去看看。到时候你去会你的美人儿，我老猫就趴在窗台上瞅瞅，看看这沈大教授是什么货色，能把阅尽风月的赵舰长迷得神魂颠倒。喵～要不是我那炫酷屌炸天的猫型超跑摩托不小心被遗弃在了七环外，我老猫才不稀罕你那个小破车儿。”

　　“哦哦，我忘了，麻烦提醒下，我那个「小破车儿」赢过你几次？”

　　大庆别过猫脸，表示不跟愚蠢的人类一般见识。

　　调戏了一番老搭档，赵云澜忽然又正经起来：“哎，我说你这死猫是不是又犯了猫族特有的疑心病了？要不要找成医生给你看看？咱们一起看的材料，我看那郭长城和沈巍都是人畜无害的好公民，怎么到了你眼中，他们都浑身不对劲了？“

　　大庆用一只爪子保持平衡，另一只爪子在赵云澜脸上蹭了蹭，说：”舰长大人，猫不在六畜之内，也从未被人类驯化，把猫族归类为「畜」有违生物学常识，这一点可以让你的沈大教授好好教教你。“

　　赵云澜一把抓住猫爪子说：“别胡来，把小爷我挠破了相，一会儿在美人面前丢了脸，晚上拿你炖汤吃。”

　　大庆这才消停，稳稳抓在赵云澜身上说：“要说我怎么觉得他们两人不对劲，我后来自己也想了想，都说眼睛里藏不住东西，科学研究表明，眼睛是生命体接收外界电磁信号的窗户，通过对视网膜，虹膜以及晶状体的分析，可以反推这个生命体的能量频谱特征……当然这是科学，直观来说，我老猫身为猫族，天生对眼睛敏感，又活了那么多年，人类，亚兽族，地星人眼神里的东西，见得多了。如果用藏污纳垢的天然湖泊比喻人的眼睛，那小郭的眼神，清澈见底，就像一个灌满纯净水的湖泊，总给人一种不自然的感觉。至于沈巍……我也说不清楚他眼神里都有啥，温柔是温柔，只是给我的感觉像是表面波澜不惊的大海，内里深不见底，你也不知道水面下有什么，说不定突然就会波涛汹涌，危机四伏。”

　　赵云澜专注地听完这段融合了科学与脑洞的分析，才感觉到身上的重量，把大庆丢到沙发上，回味了一下这番话，才说道： “唔……经你这么一说，对小郭和沈巍，我看了也有些怀疑。先说小郭吧，这个出生在磁暴周围的孩子。你应该比我懂，在联邦星舰黑话辞典里，「磁暴」已经成了「无可奉告」的代名词。我九岁那年经历的「兰亭号」劫难，最后也是以「磁暴」这个官方说法告终。再说了，业内人士谁都知道宇宙航行的凶险，一个刚从二本航天院校本科毕业的大学生，在校期间没有通过任何方式证明自己的能力，第一次出航，就被派到「五年计划」这样充满危险和不确定的任务中，说不准是在帮他还是在害他。我特意把他安排在林静那个组，也是考虑到科学中心的安全保卫等级高，想保护这孩子。我有直觉，小郭的身世和把他调入这次星舰航行任务的幕后推手，不会那么简单。”

　　大庆闻了闻地板上掉的压缩干粮碎屑，问到：“那沈巍呢？如果要你怀疑他，你觉得有什么疑点？”

　　赵云澜说：“不是疑点，而是我觉得……沈巍这人，虽然只是个投影，看了居然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觉得好像以前在哪儿见过似的，但是记忆里又不曾见过。大庆你活得久，说说看，这是不是一见如故的感觉？”

　　听完这番话，大庆觉得自己被突然改走闷骚文艺青年路线的赵云澜闪瞎了钛合金猫眼，自家主子和沈教授还没见面，两人已经暗中接通电路，让自己夹在中间当一次猫型高瓦数电灯泡。

　　为了抓紧最后十分钟，把赵云澜从言情小说的氛围中拉回来，大庆决定再次晓之以理，一边不忘了再敲一个爆栗子：”赵舰长，心理上「一见如故」的解释，恐怕要找成医生聊。从物理上分析，在以往星际航行的历史中，有过穿越虫洞的案例，会产生这样的时间线错乱感，简而言之，人类，以及绝大部分已知的生命形态，对于「时间」的概念都是单向的，如果在星际旅行中不慎跨越了时间线，去到了过去或者是未来，甚至在时间线之外和某人见面，依据咱们单向时间流生物的思维惯性，就会产生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因为咱们总觉得记忆里的就是「过去」经历过的事，其实上呢，在星际航行时代，你的记忆仓库里存储的东西，可能来自过去，现在，甚至未来……“

　　这番科学的分析没能赵云澜从春心荡漾中拉回现实，似乎他在走神，完全没专注听。这时，赵云澜的手机提示音响了，一看，正是提醒和沈巍的会面将在30分钟后进行，一起发过来的还有去往龙城大学的路线信息，停车场空闲车位数，以及从大门到生物工程系系馆怎么走。一行附注言简意赅：“赵舰长：十一点生物工程系一楼大厅见面，我带您去会议室——沈巍”

　　“不管怎么说，这个会议提醒做的真是细心周到。” 在龙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去往城市另一个片区开会，因为堵车，找不到停车位，甚至找不到会议室而迟到，总是令人尴尬。

　　”喵……你有没有在听？“ 大庆再一次感到愤愤不平，奈何时间已到，只好把今天的挫败归到「秋后算账」一栏里了。

　　上午十一点，赵云澜准时到达龙城大学生物工程系一楼，大庆早已化为猫形潜入大楼，寻找合适的藏身之处。

　　沈巍穿着日常的藏蓝色针织马甲套灰色衬衫，一副休闲打扮，隔很远见到赵云澜，笑容可掬地走来，对面站定之后，点头微笑道：“赵舰长您好，请容我自我介绍一下，在下龙城大学生物工程系宇宙基因组学课题组负责人，沈巍，我的学术背景和相关材料，想必您已经审阅过了。”

　　“幸会，幸会。” 赵云澜伸出手，和沈巍握下，这本来只是个礼节性的动作，可是赵云澜注意到，沈巍体温偏寒，握手时候还不自觉地颤抖，似乎身体不大好，不免起了怜香惜玉之情：“沈教授，能驾驶「鲲鹏号」为科研团队保驾护航，是我们全体舰组人员的荣幸，也请允许我代表「鲲鹏号」舰组，欢迎龙城大学课题组登陆星舰。对了，沈教授体温偏寒，握手时候微微颤抖，小时候听家母说起过，这是海星传统医学说的「心血不足」之症，可是最近工作压力大，没注意身子？我在星舰认识几个不错的退休军医，就在龙城，要不要请他们帮您看看？”

　　沈巍表面上还是彬彬有礼，目光中却充满意外和感激，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多谢赵舰长关心，这些都是常年的老毛病了，不碍事，注意饮食调理就好。这次会议时间约了一小时，赵舰长要不要先参观下生物工程系各个实验室？”

　　赵云澜斜瞟了几眼大厅墙上贴的巨幅科研成果海报，隔行如隔山，他再熟悉星际航线图上密密麻麻的标注，生物学海报上的公式符号和图表仿佛天书，令他头痛不已：“不必费心了，生物学我是外行，这次会谈也有很多信息需要交流，一小时未必充裕。”

　　沈巍点点头，挥手示意不远处预备好两套白色灭菌隔离服的学生离开，自己带着赵云澜坐电梯到了「青玉案」会议室，两人隔桌相对而坐。沈巍打开全息投影，准备调出相关资料。

　　赵云澜忽然想在谈正事之前，拉近下两人距离，于是问道：“一路走来，这龙城大学的实验室，一眼望去都是现代化的精密仪器，为什么这些个会议室的名称，叫什么「思越人」「念奴娇」「蝶恋花」，好像又很古朴，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吗？”

　　提起这个，沈巍关闭显示屏，微笑解释说：“龙城大学有六千余年历史，建校伊始，龙大只有一个语言文学系，研究海星古典文学。对了，等会议结束后，如果有时间的话，赵舰长可以自己逛逛校园，参观下语文系旧址，坐落在龙大校区里的古典园林，亭台楼阁中有假山流水，很适合夏季消暑。生物工程系算是后起之秀，最早由兄弟院校合并而来。这栋新大楼建筑设计招标时，恰逢龙大建校5000周年纪念，语文系提议了一些古朴雅致的词牌名作为房间名称，算是纪念龙大的创校历史。”

　　“这么说，「青玉案」之类，都是什么……词牌名？还有，咱们在三楼，这些会议室都是三个字的，是不是越往上，字数越多？”

　　沈巍轻轻点头：“是的，您也看到了，系馆一楼是接待大厅，二楼大部分是本科生教室，会议室只有「暗香」和「疏影」，上习题课用。三楼到六楼都对访客开放，原本想带您参观的是我的「华胥引」实验室，离这儿不远。”

　　听完这段介绍，赵云澜有些后悔没有答应跟着沈巍参观生物工程系，原本想着一路都是公式，数据，理论之类的，接触下来觉得，沈教授似乎不是想象中那样死板的理科男。听他在一边娓娓道来，哪怕只是参观生物工程实验室，也会是一种享受。

　　想到这里，赵云澜来了一个露齿笑：“哎，这次谈完正事，下次再约嘛～反正上天之前，咱们有的是时间。”

　　听到「下次再约」，沈巍耳根微微发红，不知想到了什么，迅速切回正题：“对了，系馆七楼只有一间实验室，叫做「凤凰台上忆吹箫」，是系主任欧阳教授带的课题组，研究宇宙基因工程学。这次「昆仑计划」，欧阳教授也会抽调人员参与进来。但是他们的研究计划涉密，我没有权限查看。”

　　“嗯，科学考察的事有沈教授负责就好，我们舰组好好开船，保证四平八稳地把你们送到目的地。”

　　沈巍唤醒了休眠中的全息投影仪，调出此次出航的路线规划图。就在赵云澜和沈巍讨论航线规划时，大庆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空箱子放在「青玉案」会议室门口，写上「生化废弃物」几个大字做掩护，一团毛茸茸的黑猫蜷在里面，隔着墙听热闹。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大庆听腻了的时候，看到两人并肩走出来，而出门之前，一双猫眼瞄见，赵云澜的咸猪手居然是搭在沈大教授肩膀上的，大庆心里想：“喵了个咪的，刚刚打盹儿的时候错过了什么？老赵你把良家美人沈教授怎么了？要亲口给个说法才行。”

　　赵云澜有意无意瞟了眼大庆藏身的箱子，又和沈巍一路走到生物工程系门口，抢在沈巍提议分别之前说：“沈教授，这谈完事情也正好到饭点了，你下午也不急着上课，我请你在龙城大学附近餐厅吃饭吧，天天吃腻了教工食堂，换换口味。”

　　沈巍似乎心情不错：“还是我请吧，难得赵舰长从航天城那边大老远跑一趟，还解释了这么多星际航行的知识。正好之前提到语文系旧址，在古典园林中间有一家环境雅致的餐厅「澜园」，赵处长有兴趣尝尝他家的龙城传统名小吃吗？”

　　赵云澜心中一动，说道：“好，这餐厅的名字是哪个字？兰花的兰？”

　　沈巍的目光和语气突然柔和下来，像是暗含某种情愫，经年累月如春蚕吐丝，绵绵密密，无所穷竭，等着对的人去抽丝剥茧：“不是，恰好和赵舰长的名字一样，或许有某种缘分吧。”

　　赵云澜从看到穿着休闲的沈巍向他招手走来的那一刻开始，心中「似曾相识」的感觉愈发强烈，却总也记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这样的人。此刻，心底的暗流得到了疏导，又汇入了另一条涓涓细流：“哎，要说缘分还真可能是，自从一见到沈教授开始，我就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沈巍眼底隐含的光芒炽热地闪烁着，仿佛久远的思念的到了回应：“谁知道呢？也许真的见过吧，若是不曾记得，心底当成是远别重逢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