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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荷花宫灯(五) ...

  •   “殿……殿下……您……见过?”
      进宝被吓到话都讲不清楚了,大着舌头含糊地问道:“森莫四猴啊?”
      横衡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可能是疑惑一个好好的侍卫怎么学着人家姑娘忸怩着说话,但为了照顾他那微薄的自尊心,横衡没和他计较:“就在昨日。”
      白芨心直口快地说道:“那我们直接去那个地方把宫灯寻来,它不就不能作祟了吗?”
      “没这么简单。”横衡摇了摇头:“江仵作方才所说的,德妃眼中有火光,说明她死前见到的那盏宫灯被点亮了,而我见到的那盏却是熄灭着的。所以我恐怕,即便我们把它找来也没有用,只有点燃的宫灯才算是症结所在。”
      “可它神出鬼没的,我们怎么才能抓住它?”白芨苦恼道:“说不准还没能等到它的时候,就又出事了。”
      论神出鬼没能与荷花宫灯齐名的江仵作在她背后阴涔涔地提了一句:“迄今为止,受害者都是女子。”
      白芨:“……”
      “对。”横衡明显很赞同他的观点:“与其守株待兔,还不如瓮中捉鳖。”
      白芨“咕嘟”咽了一口口水,林宛秋把她拉到身后:“我去。”
      “不行。”横衡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太危险,我不能让你涉险。”
      “白芨也不行。”宛丘抢在横衡下一句话出来之前飞快地接道:“我身边的人就属她最贴心了,要是没了她,我……”
      “放心。我也不会让她去做诱饵的。”横衡安慰完了宛丘,笑着看向进宝。
      进宝陡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横衡对他说道:“你去挑一条喜欢的裙子吧。”
      进宝:“……”
      “殿下。”江仵作搓了搓手,讨好般地问道:“可否让奴才也一同前去?”
      横衡好奇:“你去干什么?”
      江仵作首次提及自己的兴趣爱好,腼腆地笑了笑:“奴才想摸一摸这盏灯,如果不行的话,远远看一眼也好。说实话,奴才特别羡慕您曾经见过这盏灯,奴才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鬼呢。”
      横衡看了看眼前这个口味猎奇的仵作,又看了看旁边那个满脸有苦说不出的手下,突然又有了新的主意:“既然如此,那不如就你去吧。”
      小江:“???”
      “一定要打扮的好看一点。”横衡说着,为难地扫了一眼江仵作脸上随心所欲生长的胡须和皱纹:“……脸还是遮起来吧,我怕你把人家宫灯给吓跑了。”
      小江:“……”
      不想干活了,想回去晒太阳。

      “说说正事。”横衡想起如今还躺在承乾宫内的两具尸体,不由得收起了玩笑的神情:“除了该怎么找到它,我想我们还应该猜测一下它可能会有哪些举动,而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林宛秋道:“昨天我让白芨去调查了德母妃和那名小宫女之间的关系,据承乾宫宫人所言,这个叫霓裳的小宫女就在出事的前一天失手打碎了德母妃最心爱的杯子,被罚了一年的俸禄,还从此失去了进入承乾宫内宫伺候的资格。”
      进宝举一反三:“这么说来,娉婷眼看着自己的好友在嬷嬷手下灰飞烟灭,也有可能因此记恨于她。”
      倘若这时有人告诉她们,他可以帮她报仇,并且永无后顾之忧,这两个小宫女该如何选择呢?
      进宝不敢再吱声了。
      一时间殿内气氛陷入僵局,人人内心都揣着自己的一点小心思在底下暗流涌动,只有横衡怀里胆大包天的小狐狸张开爪子伸了个懒腰,从太子殿下金贵的膝头蹦起来,跳到桌上就着他的杯子喝起茶来。
      横衡被这点响动惊醒,对林宛秋说道:“你身子不好,不可为这些事思虑过重,先回去休息吧。”
      林宛秋愣了一愣,答应了一声便扶着白芨的手往门外走,刚到门口,横衡又在她身后叮嘱道:“夜里风大,不要出来走动了。”
      林宛秋的脚步停滞片刻,又不着痕迹的落下去:“知道了,哥哥。”
      倒是白芨神色愤愤,似乎有话要讲,宛丘在她手上重重按了一下,把她刚到嘴边的抱怨生生的给按了回去。
      等到出了东宫的门,路上宫人瞧不见几个了,白芨才小声嘀咕道:“殿下方才为何要走,太子分明是想把殿下支开,好单独与仵作计划,难道殿下还比不上一个小小的仵作吗?”
      “哥哥是为我好。”
      白芨恨铁不成钢:“不管太子对您做什么,您都会这样说。”
      宛丘没有要和她争辩的意思,低头笑了笑,没有回答,白芨越想越气愤:“还有那只小狐狸,一定是只成精了的小母狐,跑来蛊惑太子的,要不太子怎么去哪都带着它呢。”
      见林宛秋没有阻拦,她越说越起劲:“不过是只小畜生,竟能让太子放在心尖尖上,刚才殿下您面色不好,这要在平时太子早发现了,可自从有了这只小狐狸,太子连您都愈发不关心了。”
      “白芨。”
      “奴婢知道了,这畜生不过就是只畜生,我们还能和它计较不成?”
      “不,你也太高看我了。”林宛秋停下来,望着西边微微泛红的夕阳:“这世上只有死物,我才不会和它计较。”

      眼瞧着太阳已经有了要坠下去的趋势,这边横衡还是不肯放江仵作离开。
      “江仵作。”他犹豫了半晌,还是鼓起勇气问道:“你可在德妃和嬷嬷停放尸体的房间里问道一种奇怪的味道?”
      “味道?”小江仔细回忆,摇了摇头:“我从没闻到过,难道太子殿下闻到了?”
      横衡没有说话,进宝看了一眼他的神色,正想自告奋勇地扛起这口黑布隆冬的大锅:“其实是……”
      横衡打断了他:“其实是我,我闻到了。”
      小江没想到太子这么爽快就承认了,脑子里还没转过弯来,就又听见横衡耿直地坦白道:“初进房间时很浓,但不消片刻气味就散了。我第一次还以为是尸体腐烂散发出的味道,让宛丘在门口等了很久,可进宝却和我说,他闻不到。我才知道这种味道并不是人人都能闻得到的。”
      他恰到好处地给这位谨言慎行的仵作留下一点三思的时间:“江仵作接触这种怪事的时间久,想必懂的远比我要多,那么在仵作看来,这是为什么呢?”
      “我听说过,不论是人是鬼,做过的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殿下闻到的这种气味,很有可能是荷花宫灯行凶后留下的。只不过……”
      横衡耐心地等他讲完,并没有催促,也没有插话。
      “只不过,寻常人怎么能看见鬼怪留下的痕迹呢?除非这人天赋异禀,或是其同类。”
      一口气说完这些,小江认命地闭起眼睛,却始终都没有等来太子的勃然大怒。
      横衡语气淡然:“那我就当仵作是在夸奖我了。”
      说完这句话,他抬眼看了看东宫外的天空,光芒散去,暮色逐渐合拢于飞檐之上,整片琉璃瓦都被阴沉遮盖,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压抑。
      “江仵作也该准备准备了。”横衡道:“我今天特地为你一人解除了宵禁,你可要把握机会好好欣赏这入了夜的宫城。”
      小江看着眼前花里胡哨的一大堆裙子,眉间的皱纹都快要掉到下巴了,哪还有心思管什么风景不风景的,他试图和横衡讨价还价:“殿下,入夜之后外面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我就在这套衣服外面披一件女子的外衣,行吗?”
      “不行。”横衡一板一眼地拒绝了他:“做戏也要做全套,更何况鬼怪出没于黑夜,想来他们的视力应该和人类不同——你看这条桃红的裙子怎么样?”
      小江看着这个快要戳瞎他眼睛的红色牙疼地想道:“怎么样?实在是丑!”
      或许是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横衡默默放下了手里的裙子:“算了……你自己挑吧。”
      他背过手站在一边:“等会我和进宝会潜伏在暗处保护你,你不必担心。”
      小狐狸在他脚边绕着他的衣摆转来转去,横衡半蹲下来,用手梳理它头顶的毛:“抱歉,今夜之行太过危险,我不能带你去了。”
      正疲于挑选裙子的小江听见这话后顿了顿,没头没尾地接了一句:“宋国与古青丘好像是同一处地方。”
      小狐狸蹭了蹭横衡的手心,踮着脚跑远了。
      横衡再次看向小江,他已经从一众莺莺燕燕中选了一件最简单的出来,是平常宫女们穿的衣服。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夜里果然刮起大风,夹着刺骨的寒意将人从头灌到脚,承乾宫被封锁后,即便是白天,出来走动的宫人也很少,到了晚上就更荒芜了。
      横衡和进宝挑选了一处茂盛的灌木丛,在后面蹲着,小江则像游魂一般在回廊里荡来荡去,没事还要去宫墙底下仰起头赏上一把月亮。
      可惜今夜天气阴沉的很,连个月亮的轮廓都看不清。
      进宝有点看不下去了,他搓了搓肩膀,低声问道:“殿下,我们为什么要来承乾宫?”
      “先前两对出事的人都出自承乾宫中,我觉得来这里碰碰运气总比在外面没有目的的闲逛要好。”
      进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但随即他又陷入苦恼:“可我们都在这等了这么久了,也没看见哪里亮灯的,殿下,您会不会是今天运气不好?”
      横衡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前,“嘘”了一声:“你听。”
      随风送来尖细的哭声,仔细听时又感觉好像是技艺不精的演奏者吹出来的不成曲调的笛声,总之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小江也听到了这种声音,他驻足在原地,等横衡的指令。
      横衡当机立断:“我去瞧瞧,你留在这里盯着江仵作。”
      哭声虽然细弱,但其实很近,循着风追去,横衡跳上一座宫殿的屋顶,才发现这里竟然没有出承乾宫的范围。
      宫殿前站着一名穿黑衣的女子,梳着望仙九鬟髻,簪了步摇,满头珠翠,即使是在夜里也闪闪发光。
      她没有提灯,隐于一片空旷的黑暗之中,不见有什么大动作,只是偶尔擦一下脸。
      横衡看着她的发髻,就知道她必定是个位分不小的宫妃,但有哪个宫妃竟然大胆到半夜独自前来承乾宫哭泣,穿了一袭黑裙但又舍不下象征着身份的首饰和发髻呢?
      多思无益,反正人就在眼前,还不如上去问清楚。
      横衡刚刚起身,就听见远处响起了纷乱的呼叫声,宫人们奔跑的脚步声惊醒了整座宫城。南边有一座宫殿升起火光,映亮了一方夜空。
      横衡心里一惊,别过头去看宫殿前面的空地。
      黑衣服的宫妃不见了。
      他没来得及懊恼,下意识地迈开步子就往南边失火的宫殿去了。
      林宛秋的宫殿就在那个位置,冥冥之中,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留仙宫这场火来势凶猛,火苗顺着房梁往上蹿,升起的滚滚黑烟把好不容易照亮的天空又给染黑了。以至于横衡赶到的时候,甚至都没人顾得上招呼他。
      他一着急,伸手揪住了一个路过的小太监的衣领,把人家那本来就被烟熏的睁不开的眼睛给吓的差点掉了下来:“太……太子……”
      “是我。”横衡没心情和他废话:“公主在哪里。”
      小太监哪里见过太子这副严肃到可怕的模样,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哆哆嗦嗦道:“不……不知道……可能……还在……”
      横衡失去了耐心,把他往旁边轻轻一丢,抢过他手里的水桶从自己头上浇下去,直接冲进了还在燃烧着的宫殿。
      小太监努力把后半句话说完:“还在……皇后娘娘的椒房殿里吧……”
      可惜,横衡没听见。
      进了殿门,一股火焰先热情过头地照着他的脸迎接了上来,横衡侧身避开,身后的柜子“轰”地塌了,挡住了他进来的路,火舌在他脚边张牙舞爪地想席卷上来,横衡看都不看,捂住鼻子,直接往内室闯。
      床已经烧的只剩半张了,另一半黑黢黢的看不出形状,万幸的是床上没有人,横衡环顾周围,没有找到林宛秋。
      他已经没有退路,索性放开手,大声喊道:“宛秋!”
      浓烟夹着烟熏味冲进喉咙,横衡哑了声,弯下腰费力的咳嗽。
      四周皆寂,无人应答。
      他心里着急,还想再往旁边走走看时,头上一根勉为其难架在那里的梁好巧不巧地断了,带着灼人的火焰往底下的横衡砸来。
      横衡正好狼狈地被珠帘烧断后四散在地上的珠子绊了个踉跄,眼瞧着避无可避,他抬手想挡——
      却忽然落入了一个清凉的怀抱。
      “小心。”
      那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像是夏日林间缓缓流过的清泉,横衡瞥见一抹白色衣角,竟然纤尘不染,在火光中熠熠生辉。
      快被烤成人干的横衡一时滋养过度,没骨气地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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