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奇点》毛茛科

5、伍·囚徒

　　沈喻生从暖暖的金色中迈进了黑夜。
　　他不太想回家——那个“家”已经两年没回过了。
　　说来好笑，太空里头漂的时候，满心都是纽伦星那间小小的公寓，将军为了他沾花惹草唉声叹气。真真切切地踩在纽伦星坚实的地面上了吧，又觉得两年没回来了，家里的人他都有点——不认识了。
　　他叹了口气，漫无目的地走着，亦步亦趋。
　　纽伦星冬夜的街道。路灯呆呆地杵在道旁，眼前是空空的街道。自从星际时代开始人类实行人车分离之后，霓虹灯流的繁华似乎就只属于地下的高速隧道。
　　沈喻生靠着路灯，仰头望着和他一样不知道为什么要立在这冬夜街头的老伙计。他问：“嘿，你觉得克里茜·海因是不是个大英雄？”
　　她如所有超级英雄一样横空出世，粉碎了“龙”组织，把人类从对“基因人”的恐惧中解救出来；但是那些人就像九三年的疯子一样，把她当做了敌人——他不知道那些阴险的老头是否筹划着要把克里茜送上断头台。
　　星星偏着头，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个在深夜里和路灯聊天的神经病的独角戏。
　　奶白的灯光里他微微翕动了下鼻子，有点发狠地想：如果他们真得想把克里茜送上断头台，他就把每一个在判决书上签署姓名的人的手砍下来。
　　至于克里茜·海因——他冷冷地想着今天宴席上克里茜的“表现”：这是个大傻瓜。
　　似乎这样让他轻松了些。他往怀里去掏烟——这才想到自己已经戒了，不由得又烦闷了起来。
　　“要么？”
　　侧边递过来一支烟。夹着烟的手苍白，骨节修长，血管伏在上头，遒劲地暴起——这是一只有力的大手，手之后的所有，都隐没在一件长长的黑色风衣中。
　　但是这已经足够沈喻生认出他了。
　　“我戒了，”沈喻生一把将那人的手打开，“兄长，我很烦。”
　　来人“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他把脸上的围巾微微往下扯了扯，露出眼睛：“沈，好久不见啊。”
　　蓝甲二军的军长乌尔什诺·海因有一双温柔而多情的灰色眼睛，那总会让人想起秋天慵懒又俏皮的松鼠。
　　他是克里茜的侄子，海因家族仅存的两人之一，从小就和姑姑生活在一起。亏得是有这么一个会照顾人的“兄长”，沈喻生才没被神经粗过枪乌贼的克里茜养死。也亏得是有这么一个出色的战术老师，沈喻生在军校的时候，非常硬气地没有拿过一个“B”——就怕被战术老师“请喝茶”。
　　“是好久，但是不见就不见，又没什么关系。”沈喻生没好气道。
　　“哎呀，好无情啊。”乌尔什诺的眼睛眯成了月牙状。他靠了过来，抚了抚沈喻生的长发，“饿不饿？纽伦之星这样的饭店看着高档，肯定不合你胃口。我给你煲了热汤，你多少吃一点——对了，你头发该剪了……”
　　“边儿去。”沈喻生皱起了眉头，却没有抗拒乌尔什诺撸猫一样撸他头发的行为，“今天晚宴你怎么没来？”
　　乌尔什诺浅笑：“帮你煲汤去了呀。”
　　“你还有心情煲这玩意儿，”沈喻生用食指和拇指，嫌弃地拎起了保温盒，“想得开。”
　　“有什么想不开的？联盟那群人对姑姑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去了乱石滩也好，做个小土皇帝——”乌尔什诺从脖子上解下围巾，给沈喻生围上，退后几步，左看右看，还嫌不够似的，又要脱风衣。
　　“好了，老妈子。”沈喻生哭笑不得地制止了他，“我不冷。”
　　“我看着冷，”乌尔什诺摇了摇头，“好吧，我走了——到了那边，有什么事就给我传讯，缺了什么也只管开口要，二军的辖地离你那里也不算特别远。对你部下好点——你自己光棍一个，你的部下可少不了麦克思那样要养老婆的。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找一个……”
　　“走吧走吧走吧，”沈喻生直推他，“你这碎嘴老妈子。”
　　乌尔什诺低眉，还是温温地一笑：“我们一家人啊，聚少离多。沈，多保重。”
　　灯光悬在漆黑的夜里，把乌尔什诺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等等。”沈喻生叫住了他，冲他伸出手，“烟。”

　　还记得当年第一节战术课，乌尔什诺教了他们什么吗？
　　“不要吃别人给的糖，”梦里，乌尔什诺笑吟吟地说话了，“沈，你真不长记性。”
　　沈喻生感受到了地板冰凉的触感。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嗯，可以。他睁开了眼睛——冷泠泠的白光直射进他的眼睛，险些没能睁开。他动了动胳膊和腿——
　　嗯，好吧，手腕粗的铁链，充满了原始的粗犷美。
　　他环顾四周——墙，砖，门，甚至是灯，都白得惨兮兮。这就意味着，没有线索。
　　沈喻生的心突突地——是乌尔什诺，不会有别人了。对，那烟……要么就是那汤。
　　兄长绑他……奶奶的，不会是克里茜这倒霉玩意儿出什么事了吧？
　　沈喻生霎时像掉进了冰窖里。自打两年前他就感觉到了，他的监控，一处处地被克里茜屏蔽；他的眼桩，一处处地被克里茜拔掉。只不过他身在大麦哲伦星系，无暇顾及这些，想着回来就再给安上。
　　到底是老姜，辣的很。
　　搞不好克里茜早发现了他安排下的这些，早就在慢慢地清理，就等着今天……
　　“好，乌尔什诺，我知道你听得到，”沈喻生咽了口口水，“你最好赶紧出来，听见没有？”
　　他顿了顿，舔了下自己的牙龈：“你以为你把我锁起来就万无一失了吗？我告诉你，我在牙齿里藏了东西——你不出来，我立马就把它吞下去——”
　　还是没有回应。雪白的墙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
　　沈喻生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撒泼打滚要糖的孩子，跳着脚叫“我生气了哦”“我真得生气了哦”。当真好笑……而且他的确笑出来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一个恶作剧的孩子，朝着空气吐了吐舌头，“出示”了那粒小小的、白色的恶魔，喉头上下一动。
　　门开了。
　　他还没有看清来人是谁，肚子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砸得他头昏眼花。还没赶得及倒下去，就被人一把掐住下巴：“吐出来！”
　　好吧，是乌尔什诺——只是他差点认不出乌尔什诺来了。
　　多情的灰眼睛，深深地凹了下去，陷在浓重的黑眼圈当中——黑色的眼圈还微微发着红，嘴唇颤抖着——活像吃多了小龙虾过敏，沈喻生苦中作乐地想。
　　沈喻生已是板上鱼肉，但也不会为刀俎左右，一拳照着乌尔什诺的脸过去。
　　没想到，乌尔什诺不闪不避，任这一拳下来。
　　沈喻生可是天天营养膏的人，一拳的力道小不了，有一次藏银训练的时候，他差点把麦克思那没用的家伙打晕过去。
　　“兄长！”他情不自禁叫了出来。
　　“你吐出来！”乌尔什诺踉跄了几步，站稳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吐出来！”
　　“是不是克里茜出事了？”
　　“吐出来！”
　　“你放我出去！”
　　“吐……”
　　“够了！”
　　那不是乌尔什诺的声音。
　　乌尔什诺身后幽深的隧洞里走出了一个人。
　　怎么说呢？那人一身布衫似的衣服，看着也是清清秀秀文文弱弱的，眼角嘴角也带着三分笑意……但就是有点不好接近的意思。
　　那人向乌尔什诺点了点头，往沈喻生这儿丢了个压舌板：“发生了什么，你以后会慢慢知道。我知道你敢死，但是你不想死。听你兄长的，吐出来吧，孩子。”
　　“你的命挺值钱的，不是谁都像你这么幸运的……”那人偏过头，竟笑出了些许苍凉的味道，“好多人想要呢，好多人愿意用自己的命来守着呢……说放弃就放弃，不觉得有点可惜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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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让苏岩露个脸……
这是个假的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