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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二十七】躯壳 ...

  •   数面落地窗外的楼宇星光泻入,除夕夜的灯火彻夜不息,但偌大的房间中却一片死寂。相泽消太睡在即便银针在玄关掉落也足以听得清晰的客厅中,触手可及的地板上仅放了手机和气味探测仪器,将刀具刺入他肩膀的敌人[个性]过于难缠,这让相泽消太不得不将警惕提到最高,连深夜躺在房间中休息都变得不再顺理成章。不过这几日他已经习惯了这样毫无品质的睡眠,好在折叠沙发足够宽敞,他不用蜷缩着手脚。

      猝不及防间,屋内地板沉闷的声响惊醒了浅眠的相泽消太,他猛地坐起身,脚步声跌跌撞撞地从宫泽真央的房间内传来,男人伸手捏紧拘捕武器,肌肉绷紧,如同蛰伏在暗处蓄势待发的猛兽。

      房间门拉开一个缝,往日熟悉的身影走出来,是睡醒的宫泽真央,她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客厅没开灯,相泽消太看得模糊,只能试探性地询问,“什么事?”照理说45度的朗姆混合酒喝个一杯,再怎么样也会睡到隔日中午,没理由会酒会醒得这么早,难不成这孩子酒量还不错?

      女孩不回答,自顾自地走到沙发前,一头凌乱的头发散在肩头,她居高临下地盯着相泽消太,零星的碎光笼罩在她的脸颊上。相泽消太正纳闷宫泽真央莫名其妙的举动,她忽然弯腰,抓住相泽消太的被子,用力掀开。御寒的物品被撤走,冷风顺着袖子蹿入相泽消太的手臂,他来不及询问,女孩声势迅猛地一脚踩上沙发,跨过相泽消太,在男人与沙发靠背间仅存的狭小空隙间躺下,继而盖好被子,悠然自得地缩成一团。

      这大概就是迟到的醉酒反应,相泽消太反应过来,无可奈何地拍了拍宫泽真央的肩膀,“宫泽,醒醒,你回房间去睡。”

      宫泽真央不答话,被子将她裹得只剩一张小脸露在外面,眼睛闭得紧,一副耍赖皮到让人没辙的模样。

      他就该把这个烂摊子丢给香山睡处理,相泽消太抓了抓头发,现在可好,除夕夜不仅睡不好觉还要照顾醉鬼,他伸出手打算把宫泽真央从被子里刨出来,再抱回房间一次。可他刚碰到宫泽真央的脖子,女孩莫名其妙突然睁了眼,在黑夜中目不转睛地紧盯着相泽消太,平白无故让人浑身发毛。

      “宫泽?”这孩子喝醉之后也太奇怪了,相泽消太试图确认她是否清醒,“听得到我说话吗?”

      他话音刚落,原本呆滞不动的宫泽真央顿时侧身坐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相泽消太压倒,男人的后背撞到沙发扶手,正要出手阻止女孩的动作,可宫泽真央的手指随即捏住相泽消太从裸露在外的手腕,导致他倏然失去对身体和双臂的控制——[时停],是宫泽真央滥用至最炉火纯青的个性,没有之一。

      念了无数次不准在校外使用个性,喝了杯酒又忘得一干二净,相泽消太本想立刻消除,偏偏连头都动缠不得,视野中只有空荡的天花板,声音也发不出口。看来是平日对宫泽真央太仁慈了,等她明天醒了非要狠狠教训一顿不可。

      相泽消太正暗自咬牙,腰部突然被施加重量,宫泽真央坐到他的身上,他倏然一阵头皮发麻,下一秒蓬松的黑色长发倾泻而下,视线被遮挡,干燥柔软的唇烫得像烙铁,紧随其后地印在他颈侧。
      她懂什么?又不懂什么?她明白这举动代表什么?或不代表什么?是醉酒?是清醒?是蓄谋已久?还是无意而为?

      她慢条斯理地亲吻,将自己的举动用锤子凿入相泽消太的脑海,尖刺、利刃、刀子般扎进他的人生,指腹紧贴男人扎手的胡茬,或是他与她16年的观念、生活、理想、隔阂与鸿沟。于是宫泽真央精打细算,一个吻是一年,她用十五个吻从脖颈跨越年年月月分分秒秒,姗姗来迟又迫不及待,她终于能停在相泽消太的唇角,她试图亲吻、她试图去爱。

      可[时停]戛然而止。

      相泽消太毫不留情地掐住了宫泽真央的脸颊,重新拉开教师与学生的距离,他一向控制对学生下手时的轻重,只有这次强硬得几近能徒手将眼前的人捏至粉碎。他30岁,根本不怕亲吻,相泽消太只是恼火、抵触和拒绝,他注重隐私,固守底线,遵守职责。他笃定自己的情绪只能由他自己控制,注重自己领地内不会有任何人踏入——谁都不行,谁都不是例外,谁也不会例外。

      “耍酒疯也要适可而止。”相泽消太坐起身,将她按在自己胸口前的手移开。再闹下去他真的会把宫泽真央丢到浴室里浇几分钟冷水醒酒。

      她不作声,也不反抗,空荡的客厅中寂静无声,两人僵持着,没有人愿意先退后一步。

      恰逢此刻,一簇烟火席卷着所有的雪花燃烧升空,截断在客厅中肆虐的针锋相对。12:00已过,旧的时光宣告结束,时间马不停蹄地步入新一年的第一分第一秒。轰然巨响迟一步传入耳中,火光在相泽消太的背后陨落。他不回头,虎口停在宫泽真央的下巴,手指将她两边的脸捏得变了形,灿烂的光芒从女孩瞳仁中消逝,又再度升起,光影拖拽着她脸上的阴影,随着又一股烟花落下,她的泪也落下了。

      委屈的眼泪从眼中涌出,淌了相泽消太整个手背,宫泽真央像条河流般不停不息,“疼,你弄疼真央了……”她换了自称的方式,从未用这么孩子气的语气软糯地说道,从14岁倒退回了7岁,“真央被人欺负了,你是坏人,真央要去告诉爸爸和姐姐。”

      到底谁欺负谁,相泽消太顿时无语。这孩子怎么还能一边胡闹一边责怪别人。但宫泽真央哭得着实伤心,相泽消太不得不立刻收了手,“行了,你快别哭了。”

      失去扼制的宫泽真央嘴角颤动两下,向下一扯,楚楚可怜地吸了吸鼻子,像是想忍住,但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她抬手碰了碰被相泽消太钳制过的脸颊,彻底解放了泪腺,嚎啕大哭道,“好疼!真央的老师是英雄,英雄会把你抓走打你!”女孩边哭还边大叫,悲从中来地捂住脸弯下身,浑然天成地像个被幼儿园同学欺负的学生,“相泽老师!有人欺负真央!”

      连自己都出现了,相泽消太彻底没了招数,“英雄不能乱打人,不过你快别哭了。”

      宫泽真央抓着相泽消太胸前的衣服埋头不管不顾地哭着,嘴里模糊不清地叫喊,估计所有关系好的人都在她话里滚了一遍。连带着米尔科、香山睡和山田阳射都受到波及,无缘无故地成了她用以威胁相泽消太的砝码,乍一听还以为她在背诵英雄名单。

      “从合理性来讲,被占便宜和乱啃一通的是我,你哭什么?”

      “别哭了,你再哭下去我就能洗澡了。”

      “除夕夜就这么哭,我看你这一年都要倒霉。”

      “行了,抱歉,我的错,是我不该用力。”相泽消太用尽力气安慰半天,“你赶快松手,我这衣服都要被你抓出洞了。”

      他情非得已地轻拍着女孩哭得剧烈颤抖的后背,隔着衣服触到她的脊椎,一节一节,体温过高的小兽,相泽消太觉得烫手。作为英雄,相泽消太职业生涯里面对过不少情绪激动的人质,见宫泽真央任凭他说破嘴皮,也丝毫没有平稳情绪的打算,甚至哭得喘不上气,可怜兮兮地抖着肩膀,“好了,乖,”相泽消太忍无可忍地将她揽到怀里安抚,用此生最弱智的语气说道,“坏人已经走了,我是相泽消太。”他触碰到女孩的发丝,尽量避免与她没有更多身体上的接触,“别哭了,真央。”

      就这酒品,一辈子都要跟酒无缘,相泽消太在心中道。

      烟花升空又破碎,反反复复,宫泽真央一直在哭着,酒精摧毁了她最后的心理防线,相泽消太清楚女孩积累的压力已经使她溃不成军。等烟花停了,室内重归安静,宫泽真央才缓慢地停止了哭泣。她躺在相泽消太身边,把自己在被子里裹成一团小声抽泣,一双手还可怜兮兮地拽着他的衣服,怎么劝都不松手。

      “抱歉,老师……是我的错,因为我的错,您才会受伤。没有人该为我的错误道歉。对不起,因为我,您再也没能回来。”浅浅的、比所有剧烈的声响都要轻描淡写,却又一字一句带出血肉模糊的伤痕,她闭紧的秘密露出一角,“是我的错,所以谁都什么也不剩了。如果不是我……”

      “现在说出口,你明天一定会后悔。”相泽消太截断她的喃喃自语,他没有探听他人心声的打算,手隔着被子摸上宫泽真央的头,“别闹了。”

      “您明天会在吗?后天也会在吗?我这样闭上眼,醒来之后会不会谁也不在。”

      “我在。”

      “我不喜欢一个人,我想有人一直陪着我,没有人能保证会一直陪我。”

      “你不会一个人。”

      “是我的错,对不起,您真的会原谅我吗?”

      “这不是你的错。”

      “不,你说错了,我们谁也没有幸福,因为我不够好,所以我什么都做不到……”

      几乎永无至今的回答与问句中,宫泽真央终于不知不觉地陷入沉睡。她睡得不安稳,不香甜,梦境光怪陆奇,什么都无法触及。她以为自己会永远睡死下去,从喝下一半的酒开始,她的心情轻松起来,身体却开始坠落。一切的杂念、压力、痛苦都远去,但□□将她死死钉在大地上,让她不能走,不能离去,也不能追随。她没记得自己哭,也没记得自己的脱口而出,更不记得对老师的所作所为。

      新的一年如期而至,乌云在清晨散开,午间暖光融化着这几日初雪堆积的遗物。滴滴答答的声音从房梁上砸到阳台,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告知着时间的前行。

      她撑开重如千斤的眼皮,胃中一阵翻江倒海,眼前光线刺眼到无法看清。羊毛袜掉了一只,宫泽真央衣衫不整,手里紧紧攥着某人的黑色衣襟,舒适的布料已经被捏得全是褶皱,只有高温熨烫才能使它重归平整。她的神智从居酒屋就断了片,这好像是在家里的客厅,从被子里钻出的宫泽真央松开手,撩开遮挡在眼前的乱发,试图找回脑海中自己缺失的记忆,手掌下的肌肉坚硬而又紧绷……等等,肌肉?

      “您可终于醒了。”相泽消太对年少者说起敬语,声音像是从地狱里伸出的利爪,他背靠着枕头,撑着胳膊,正在用手机看书,眼睛下的黑眼圈代表着彻夜不眠。

      宫泽真央僵硬地抬头,迅速撤回按在相泽消太腹部的手,“相泽……老师?”不算宽敞的沙发容纳不了两人,她基本是挤在相泽消太手侧睡了一整晚,衬衣上的绑带也全都松了个彻底,恢复神智的宫泽真央抓狂地揪住头发,“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我没想过喝醉会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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