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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二十三】耻辱 ...

  •   椅子在地面上撕扯出刺耳的声响,服务生的手臂被一股大力攥紧,几乎能徒手掐碎她的骨头,“给你礼物的人离开多久了?你还记得他出了店面后往哪个方向走吗?”相泽消太的声音沉得几乎没有任何声调,刺入人的血肉,慑人的气势从他眼底张牙舞爪地步步紧逼,叫人喘不过气。

      “他……他刚刚离开,还没有多久,只是2分钟之前。大概是往左边去了,我也记不清了,应该是左边。”服务生吓得腿都发软,不敢质问,也不敢撒谎,只是声音颤抖地答道。

      相泽消太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万元纸币放在桌上,“不用找零。麻烦你报个警,以及在警察来之前,不要动这份礼物。”话音未落,他头也不回地向外冲去,“宫泽,跟紧我。”

      宫泽真央当机立断地站起身追上前,被这阵仗吓到的服务生口不择言,慌乱地对着女孩说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难道那个男人不是您的父亲吗?”

      “我父亲早就死了。”宫泽真央围巾也顾不上拿,迈开步子就跑动起来,“不要道歉,这不是您的错,还请麻烦您立刻报警。”

      相泽消太冲出店门,等确认宫泽真央跟上之后两人便试图向左边一路摸索。时至凛冬,天黑得总是很快,还未到晚上8点就已经一片黑灯瞎火。今日又因是圣诞节,附近的商业大厦准备了圣诞树与街道的点灯仪式,步行街两侧本应早该燃起的路灯与彩色装饰灯现下都黯淡无光。周围人山人海,挨肩擦背,行人兴奋地高举手机,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美景。

      冬天裹着厚重棉衣,路人肩摩接踵,让人寸步难行,相泽消太刚挤入人流之中便立即放弃。所有人都面朝圣诞树所在的方向,他逆流前行根本无法移动分毫,现在这种情况不能追捕,万一弄丢真央更是得不偿失。

      想要撤回餐厅等待警察的相泽消太正要试图转身,尖声嚎叫的警报声倏然自他外套兜里扩散开来,却被欢呼声压得只剩微弱的响声,他倏然脚步一滞,这是塚内直正下午给他的气味探测仪提示音。接连不断的警报告知Villain就在附近,相泽消太一把攥紧宫泽真央的手腕,将她牢牢地控制在自己触手可及的范围之内,特殊合金武器缠在手掌之上,战况一触即发。

      多亏该死的点灯仪式,相泽消太现在除了黑压压的人头什么也看不见,好在宫泽真央知道事态紧急,也不打扰他,只是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边。

      突然而然,四处寻找可疑身影的相泽消太无意抬头,依靠路人的手机亮光,他模糊不清地从头顶两面道路反射镜上瞧见一个男人与所有行人面朝方向相反,正站在宫泽真央身后不到1米处,只差几秒就可以拍到她的肩头,此刻男人正抬手欲落。多年职业英雄养成的直觉使他条件反射地扯住宫泽真央,匆忙护在胸口前,同时侧身躲避,右后背靠近肩胛骨的位置瞬间一凉。令人难以忍受的剧痛顿时炸开,相泽消太微不可察地闷哼一声,抬手便向右侧后方击出武器,攻击落空,他并不气馁,只是紧盯着头顶的道路反射镜。

      相泽消太的攻击使得周围行人纷纷受惊,他们大声抱怨着,混乱地开始移动,拥挤推搡着向前涌去,人太多,即没有亮光,又视野不佳,相泽消太浑身上下被路人压迫得动缠不得,又无法确认袭击过自己的Villain现在位于什么方位,只能暂且顺着人潮移动。

      身高体型与普通人相比算得上高大的相泽消太都被挤得脚步踉跄,更别提矮小的宫泽真央。事态紧急,相泽消太也顾不上太多师生礼仪,他扣紧女孩的肩膀,另一只手护住她的头,将女孩搂抱在双臂之间。受到刚刚的攻击,相泽消太右边半个身子都疼到麻木,现下生怕失力脱手。

      宫泽真央眼前一片漆黑,脚下好几次踩到路人,甚至差点摔倒,仓皇无措地被一股大力提起撞进相泽消太胸口,只能拽住男人的后背大衣稳住脚步,手掌下相泽消太肌肉紧绷,完全是高度备战状态。她惶恐不安,周围乱作一团,相泽消太用力过猛,手按着她的后颈压在胸前,183的个子把她包得严严实实,甚至叫她喘不过气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丝不易察觉、极淡的腥气蹿入宫泽真央的鼻腔。她松开紧攥着相泽消太衣襟的手,惊慌地顺着他的背部向上摸索,寒风让手指冻得僵直,掌心却残留着液体滚烫的温度,“老师!”女孩深知大事不妙,立刻喊叫起来,整个人像只被点燃的炮仗,但相泽消太压住她的动作,不让她脱离控制,“不行!老师,你身上有血!你受伤了,我们得快点走!”

      宫泽真央的呼喊被行人迅猛的欢呼声压制,她只能把音量提得更高,一向温润如水的女孩从未用这样惊恐的声音说话,甚至已经接近嘶吼,“你们不要挤了!我的老师受伤了!”她太渺小,努力也显得不值一提,没有人听到女孩的恳求,“拜托了,老师您快点松手,您松开手!万一他再攻击您怎么办?您别管我了,老师!”她无法反抗相泽消太的力气,只能胡乱地张开双臂,尽可能地将相泽消太的后背往手臂下护着,只是这一切都是无事于补。

      相泽消太的注意力全在警报声上,除此之外几乎什么也听不清,这声音来得措手不及,停止时也是猝不及防。他耳边突然安静下来,这代表Villain至少在十米开外,宫泽真央的喊声这才跌跌撞撞地闯进耳朵。

      “……老师,老师你没事吗?”

      “您没事吧?您伤在哪里?拜托您说些话吧!”她染着哭腔,叫声里除了慌乱尽是呜咽,“是我太没用了,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向您求助,是我的错。”

      这不是什么值得道歉的事情,相泽消太正要开口,巨大显示屏上的电子钟划过最后一面,撞进八点。

      几乎犹如平地惊雷般炸起的欢呼声中,灯火瞬间熊熊燃烧,张灯结彩的景色灼烤视线,火树银花燎烧着眼前的一切。相泽消太被刺得视线模糊,他微微眯起眼睛,这过程不过持续半秒,周围的一切便清晰起来。灯烛辉煌,缠绕在冬日枯树上的金色挂灯闪烁明亮,恍惚间与树木浑然天成地融为一体。

      他低头,宫泽真央的脸闯入视线,就此停留。

      莫名其妙地,相泽消太地回想起曾经被女学生塞到手中的情书,那些来自年少者的局促,与尚未明确的心意。太年轻,年轻到愚蠢,年轻到甚至不明白来自于一时兴起的不合理。他们并不清楚这一张纸代表着什么,不明白依赖与爱情的区别,不知道崇拜不代表持有发展一段感情的决心。他不是15岁的学生,把一个人放入人生之中,他太过理解这有多艰难。

      但相泽消太并非全然不知有学生对自己芳心暗许,就像他明白午夜同样有男学生为她沉迷,他也知道对山田阳射暗送秋波的学生也不占少数。雄英高校的教师都是现任英雄,拥有粉丝或是钟情者简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问题在于,粉丝与偶像、学生与教师、女人对男人,每一项之间都该具有明确的分界线,不能交叉,不能跨越。

      因此打从最开始,相泽消太便使职责成为师生间的黄色警戒线,形成一道模糊的栅栏,遮遮掩掩地阻碍在宫泽真央身前,遮盖住她与相泽消太不同的异性特质上。相泽消太必须要模糊不清地看她,以防将眼神过度地交汇在她观念以外、[个性]以外、教育以外的角落,比如容颜、比如头发、比如身体。他不介意用这样的视线去打量可能会属于自己的女人,但对一个学生不同——一旦觉得她美,安全距离便荡然无存。

      只是在须臾之间,相泽消太短暂地晃神,兴许是失血让他有些晕眩。周遭亮如白昼,往日温顺的学生语不成声,哭花了一张脸。黑发在她脸侧流淌,浓墨重彩的发丝犹如夜幕为她亲手编制,强光使无暇的皮肤没有一丝阴影,胭脂色的嘴唇微张,铭刻于眼角的泪痣总是令人触目恸心。女孩拥抱着相泽消太,瞳孔中染着碎光,在斑斓耀眼的景色之中灿若星辰。她应该笑一笑,而不是现在这般悲伤,她笑起来一定很美。

      相泽消太为自己这一刹那的想法感到无比耻辱。

      “您……您没事吧?”宫泽真央终于跟相泽消太视线相触,她颤抖着抬起沾满相泽消太鲜血的右手,将手指停留在男人的颈侧,脉搏在掌心下跳动。响彻夜空的警笛声撕裂所有人的喜悦,在好奇的相互询问声中,她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不管什么都好,拜托您说句话吧。”

      疼痛突然远去,相泽消太感受到自己背后的伤口飞速拼接复原,血肉重新接合,与此同时一种难以形容的悲怆却涌上心口,吞噬着他所有的理智——这应该是宫泽真央对人发动个性时的连锁反应,“我没事。”他压着情绪,勉强地说道,“对教师撒谎并不是好习惯,你说过你现在不能对人使用[逆流]。”

      这名学生总是如此,她只展露出她想被人的得知的一面。至于另一面,她藏得太好、太过滴水不漏,只要她不想,就没有人能够窥探分毫。“我可以。”宫泽真央答,以往在这时,女孩就会点到为止,“但我不想。”她露出破绽。

      已经足够了,对于相泽消太来说,这一切已经显而易见到指向特定的答案,“是因为你的父亲。”他平静地捏住女孩的手腕,将女孩的手从自己颈侧拿开,“他死后,你回溯了他的时间。”太烫了,相泽消太想着,宫泽真央的手太烫了,而他对这温度忍无可忍。

      “时间不能重来,而是欺骗。我所能做的只有给予短暂的喘息,但无法治愈伤痛,更无法使人死而复生。”宫泽真央的手瑟瑟发抖,她如履薄冰地勉强自己持续发动个性,却怕得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无论怎样逆流而上,它都会将人推回原地。因为人无法活在过去,也无法活在未来。”

      “人只能活在,此时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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