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玫瑰》孙墨荀

6、实验品

　　回到家他拖着行李就要往乐乐的房间走，被我抢下箱子，拖到自己的房间。他不解地看着我，我慌忙解释：“乐乐房间里玩偶太多了，占地方。等我过几天找个地方把玩偶清走，房间收拾出来整理亮堂了之后再给你住。这几天要不你就先和我挤一屋？”
　　他没有怀疑我话的真实性，但还是迟疑了一下说：“我们两个一间不太好吧，要不我先睡沙发？”
　　我装作毫不在意地样子说：“有什么不好的，反正都是大老爷们儿。”
　　不知道是不是难为情，他有点纠结地说：“当然不好啊，我们俩关系不一样啊……”
　　我听到他这句话，坐在床上仰起头打量他，翘起的二郎腿正好蹭到他的裤腿，我歪着头朝他不怀好意地笑，假装听不懂地问他：“我们俩什么关系啊？”
　　“睡过的关系。”他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
　　他说完之后接着扭头就走出房间，我急忙跑出去拉住他：“生气啦？”
　　他倒是一脸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无所谓地语气：“没啊，我看看沙发软不软，睡几晚上会不会腰酸。”
　　“哎别，我刚刚开玩笑的，就跟我睡一屋吧，我保证老老实实睡觉不干别的。”
　　“好吧，那就先睡几天，连着睡好几天沙发估计我也吃不消。”
　　我在心里默默地打算过几天一定要再买几个大的玩偶，把整个房间都填起来才好。不过好歹他还知道我们俩是睡过的关系，我看他那副样子还以为把这事儿早忘了呢……
　　他蹲在房间里收拾行李，我把他拉起来：“先别收拾了，走，带你吃好吃的去，庆祝你第一天上班。”
　　他听到好吃的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高兴地笑出了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一路上我都有点拿不定主意，带着他在一条条立交上漫无目的地穿梭。我拿不准他什么口味，怕我平常爱去的那几家店不符合他的口味，也不知道他爱吃什么菜，第一次俩人一起单独吃饭总要留个好印象，光菜品的选择就能占一半成功率，我虽然看起来很淡定地看着路，实际上心里急得脑门上冒出一层汗。

　　开了有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带他去一家口碑不错的创意餐厅，那家店我去吃过几次，意大利菜做得很正宗，关键西餐是比较保险的选择，一般不会出什么岔子，更何况那家店的氛围很好，很适合两个人一块去吃。

　　等进了店才发现这个店真的很适合两个人一块吃，可能是情人节刚过不久的关系，这家店刚换了新的装修风格，暧昧的光线加上若有若无的蓝调，一桌桌情侣的四周都弥漫着粉红泡泡，而只有我和夏文然来这家店是真正为了吃饭的，倒让我们俩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他一坐下也有点尴尬，小声地跟我说：“其实我们出来随便吃点就行了，用不着这么隆重的。”他环顾了一下，确定情侣们都沉浸在各自的氛围中，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俩才稍稍放松下来。
　　我确实没有预料到这家店会突然改了风格，也怪我没考虑到情人节刚过的特殊情况。不过我们俩像情侣似的在饭店约会，其实想想，心里还蛮开心的。
　　“没事，庆祝你今天第一天上班顺利，吃得隆重点也没关系。你看看你想吃什么，今天晚上我请客。”我打开菜单给他递过去。
　　“其实吧，我吃炸酱面就可以的，来之前我就打算好了要尝尝这儿的特色美食，什么糕团啊，卤煮火烧啊……不知道炸酱面跟我们那儿小面有什么差别。”
　　“你想吃我改天再带你去吃，有几家小店做炸酱面做的特正宗，虽然店面小不起眼，地方也偏，但名声可是传的响。小面我倒是没吃过，等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尝尝。”
　　“嗯，到时候我带你去吃最地道的。有一家店我从小就去吃，开了快三十年了，小面做得很霸道！”
　　“行行行，等去你老家一定让你带我去那家店，先看看菜单有什么想吃的，先点菜，炸酱面和小面都等以后再说。”
　　他拿起菜单很仔细地端详思考，看到某一行还略微地皱了皱眉，我把服务生叫过来，他在盯着菜单犹豫。
　　“还是你帮我点吧，你点的肯定会好吃。”
　　我把菜单接过来，问他：“牛排还是意面？”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牛排！”
　　“这家的海鲜焗饭不错，要不要尝尝？”
　　“嗯，牛排放首位，其余的都可以随便！”

　　又要了几样前菜，汤和甜品，还点了一瓶红酒。等餐的时候，他静静地看着那些情侣们，什么话也不讲，就只是那样看着。我不知道那些人有什么好看的，但是此刻我能够尽情地看着他，他很好看，我没办法不看他。
　　吃饭的时候他也不多话，只是默默地吃，偶尔一两句感叹一下这道菜真不错。旁边的情侣们都在柔情蜜意，而我和他才是真正对得起chef的料理……
　　我还在绞尽脑汁地思索该想个什么话题好打破这个沉默的氛围，他倒先开口了。
　　“你不好奇昨天晚上我为什么会去酒吧吗？”
　　“那是你的事儿，你不想说我就不好奇。”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实际上我对他的一切都好奇得不得了，他身上似乎有什么秘密，但我即使再好奇也不敢问。
　　“那你想知道吗？”
　　“想，关于你的，我都想知道。”
　　“我说了，你不要笑话我。”
　　“嗯。”
　　“还有，那天晚上的事，不要告诉李沂他们，尤其是不能告诉李峻阳。”
　　“放心吧，反正有我在你也没出事儿，不会告诉他们的。”
　　“我是说……我们俩那天晚上的事儿……”
　　“哦……为什么啊？”
　　“我怕峻阳他知道了会揍我。”
　　“好吧，那就不跟他们说。”
　　其实我也不敢跟李峻阳说，因为……
　　我怕说了之后他肯定也要揍我……

　　“现在可以说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他。
　　他反而不在意的样子，仍然歪过头去看那些情侣们，过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问我：“你觉得他们是真的相爱吗？”
　　“他们？”我疑惑地看向他。
　　他下巴轻轻一抬，指示我朝旁边桌的情侣看去。
　　没等我回答，他又接着说：“我很想知道真心相爱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就像李峻阳和李沂他们一样吧……”
　　他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扯到李峻阳和李沂上？
　　我还在自我纠结当中，他又突然问我：“你有喜欢过人吗？”
　　“应该……有吧？”我不敢告诉他以前交往过的那些，但仔细想想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
　　“那会不会很累啊？”
　　“啊？为什么会累？”
　　他好像没有回答我问题的意思，也似乎没有真的想告诉我原因的意思。他这是又在耍我吗？
　　把侍应生叫过来，又点了两份甜品，他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变得很好，眼睛笑眯眯的，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拨开甜品，奶油粘在了唇边。我拿起餐巾，俯身帮他擦掉。他倒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了，红着脸不敢看我。
　　我本来想说不如今晚就先回去吧，他突然的开口倒真让我没想到。
　　“从小到大，有好多人跟我说喜欢我，这让我觉得很困惑。”
　　“是因为觉得他们给你造成了困扰吗？”
　　“不是，是因为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喜欢他们。”
　　“怎么说？”

　　“每当有人跟我说喜欢我的时候，我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糟了，为什么我没有这样的感觉？除了李沂和李峻阳，我似乎没有其他可以喜欢的人。他们俩从小就一直陪着我，尤其是李峻阳，总是护着我。以前上学的时候，同班女生的告白还比较好拒绝，但有时候会有隔壁班或者其他年级的来告白，拒绝了之后还不死心的，都是李峻阳帮我摆平的。甚至有一次放学了之后我被一个高年级的学长堵在卫生间，那个人我拒绝了他之后不死心，把我骗到卫生间反锁了门。他说他真的很喜欢我，每天做梦都会梦到我，还会想着我干那事儿。我跟他说对不起我不喜欢他，他就像疯了一样，把我堵在墙角，抱着我，一只手把我束缚住，一只手扯我的制服上衣，我的衬衫扣子都被他扯开了。还好这时候李峻阳冲了进来，踹开了门，一把扯过他把他按在地上打。李峻阳下手太重了，那个学长伤得不轻。后来我去医院看他，他的头上都缠着绷带，说是牙也被打掉了几颗。”
　　“他对你这样，为什么还要去医院看他？”
　　“本来他喜欢我我不喜欢他就觉得挺抱歉的，再说了，我也没怎么样啊。当时李沂下了课找不到我就给李峻阳打电话了。那个学长也挺惨的，伤好了也没回来上课，直接转学走了，本来还想跟他说一声对不起的。”
　　“该说对不起的是他吧？”
　　“嗯，按道理来说是这样。但我觉得不能回应他的喜欢，总该跟人家说一声对不起的，尤其他还喜欢我喜欢得这么深，伤了别人的心总觉得自己也有点罪恶感。”
　　我想起第一次和夏文然见面时李峻阳跟我说的那些话，隐隐觉得……李峻阳要知道了我跟夏文然连床都上过了，一顿痛揍估计是免不了了。
　　“你为什么要把喜欢背负得这么重，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啊。”
　　“你和李峻阳说了同样的一句话。”本来闷头吃甜品的他提到李峻阳突然放松地笑了笑，抬起头来看向我继续说，“后来阿阳也这么劝我，可是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去喜欢一个人。”
　　“没有出现过让你心动的人吗？”
　　他听了这话，犹疑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或许吧。”
　　说罢，他直了直身子，又接着说：“但我还是没办法做到主动去喜欢一个人。”
　　“后来我就想，说不定这样也好，不喜欢的话就不会有顾虑，说不定不带喜欢的SEX会更让人没有负担。”
　　“所以，那天晚上你问我喜不喜欢你？”我不确定地问。
　　“嗯。”
　　我现在特别庆幸我当时的选择，要是如实回答，那个幸运儿岂不就换成别人了？
　　“为什么会选择我，就因为那天晚上我回答了不喜欢？”
　　我还算淡定地喝了一口水，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好让它不要起伏得太明显。
　　“不全是，毕竟之前我只是这么想，并没有真的实验的打算。不过后来我改变主意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觉得，你会是很好的实验对象。”他本来低着头摆弄着勺子，说到这句话时抬眼看了我下。
　　“那天晚上我去洗手间的时候，有个男的一直尾随着我，我洗完手打算出去时他把我拦住了，醉气熏熏地告诉我他喜欢我，然后就要凑过来亲。”
　　“你躲开了？”
　　“没有，我给了他一拳，他倒地上了。”
　　“不觉得很恶心吗？借着喜欢的名义上床。如果是这样，那还不如互相都不喜欢，这样反而更轻松。”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开口：“实验完了之后，你还是这么想吗？能告诉我实验结果如何吗？还满意吗？”
　　他听到之后又害羞地笑了，纯净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完全不像刚刚镇静而又坦然地谈他那副理论的样子，这一瞬间我有点分不清，他到底是天使还是魔鬼？
　　“我不确定。那天晚上过后……我也搞不清这样算不算……”他吞吞吐吐的，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表达什么意思。
　　“那天晚上之后我又去了一次酒吧，想说再确定一下，正好碰到一个人来搭讪……”
　　“然后你就打算把他当成下一个实验对象了？如果我没破坏的话。”
　　“不是的，你没来之前我就打算要走的。因为我发现，对我来说，无缘无故跟一个陌生人上床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顿了顿又接着说：“所以……这个实验，我应该是失败了吧……”
　　“对你而言，我不算陌生人吗？毕竟那时我们只见过一次面，还是前一天晚上刚认识的。”
　　他听了之后，稍微思忖了一下，叹了口气说：“算是陌生人吧。”
　　“那你还……”
　　“所以我说我应该是失败了。”
　　“其实你要是想继续实验你自己的想法的话，我还是很乐意奉陪的。”说完，我一只手搭在椅背上，等待他的回答。虽然我不太清楚他这样想的原因，也并不能理解他这种理论，但是遇上这种好事我怎么可能轻易地放弃。
　　然而，他并没有回答我，只是拿起椅子上的外套，说了句：“很晚了，我们回家吧。”
　　这算是……拒绝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