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玫瑰》孙墨荀

2、恶作剧之吻

　　情人节第二天是周末，我几乎是睡到中午才起的，果然前一天晚上喝得太多，后劲上来了。

　　简单地洗漱了一下，糊弄地吃了一点，收拾妥帖之后，却一下子陷入一种空虚状态，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无聊地翻起手机放歌听，直到听厌了，索性转念出门把昨晚停在酒吧的车领回来。

　　情人节第二天，估计情侣们还在Hotel里你侬我侬，街上倒落得清闲。挡风玻璃上渐渐落下来一点一点的白屑，等视线开始模糊了我才反应过来是下雪了。车也不想开了，就找了个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停车，走一走反而更轻松。

　　今年的天气真的很怪，冬天最冷的时候一场雪也没有下，反而是春天快开始的时候下了这么一场，连雪都称不上，飘下来还没落到身上已经化成水了。下了车走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又鬼使神差般走回了酒吧街，我其实拿不准自己是不是故意的，既然来了，不如就逛一逛，万一碰上了呢，这算不算一种侥幸心理？

　　路过花店的时候，玫瑰正在打折，情人节没有卖出去的玫瑰被随意地摆在店门口的大桶里，也没有包装，就孤零零地一支一支散卖。

　　我看着桶里贱卖的玫瑰，不知怎的，又回想到昨天晚上夏文然递给我玫瑰时的场景：他当时倔强地伸着的手，他把玫瑰递到我手中时释然一笑露出的酒窝，缩回手去呵的那口气，转身离去时蹦蹦跳跳的身影，都如电影一般清晰地在脑海中回放。许是脑子一热，走到花店门口脚步就停了下来，买了一支玫瑰花之后才觉得自己滑稽：一个大老爷们拿着一支玫瑰在街上闲晃，怎么看都是像被甩了。口袋里放不下玫瑰，只好放在外套的内衬里。

　　鬼使神差的，我又来了那个酒吧。说不上是怎么想的，就自己找借口，街上实在没什么好逛的，来酒吧没准还能遇个桃花什么的，就算没有，喝喝酒打发打发时间也不错。后来才领悟过来，其实那天去酒吧就是故意的，从我一开始打算出门，就是奔着这儿来的。

　　仍然是一个人在吧台，把玫瑰随手放在吧台上，点了一杯酒，无所事事地打量了一圈，结果自然是有些失望，这个点对夜生活来说还有些早，除了像我这样无聊的，酒吧根本没有几个人，当然，也没有他。好笑，他也不一定会来酒吧，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所以当我一抬头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他也刚好看到我，招了招手朝我走过来。

　　这个点酒吧里已经开始陆续上人了，舞池也开了，音响放得很大声。他坐到我身边，说了一句什么，我没大听清，他直接附到我耳边讲。我的视线刚好落在他领口，往里一瞥能看到白嫩嫩的脖颈，我急匆匆地瞥了一眼就把视线转开了，他讲了什么我一句也没往脑袋里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就点了点头，端起酒杯喝酒掩饰过去。

　　我点了一瓶芝华士，问他要不要加冰，他点了点头。

　　“我没想到你能喝烈酒。”我把酒杯给他递过去。

　　“还好，大学里男生无聊了一般就是凑起堆来喝酒，我至少是没有喝趴下了去过。”他接过酒杯，喝了一小口。

　　“看来酒量不错，这样挺好，以后工作了应酬起来也容易上手。不像我，刚开始应酬那会儿还喝吐了好几次。”他没有回话，低下头浅浅地笑了，我又看见了他的小酒窝，比昨天的更好看。

　　喝了几口之后我们都感觉自在了许多，没有刚见面时候那么拘束了。夏文然看到了我随手放在吧台的玫瑰花，拿起来赏玩。我刚还在犹豫要不要送给他，他却把花放下了，问我：“你喜欢红玫瑰吗？”

　　我被他这么突然地一问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还好吧，我对花不怎么上心，所有花对我来说都差不多。算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

　　他继续说：“好多人不喜欢红玫瑰，一是因为红色太艳俗，二是因为被赋予了爱情的象征，反而更庸俗了。”我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么说，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他似乎是看到了我的微表情，笑了笑接着说，“我其实也不喜欢。”他说完这句我打消了送他玫瑰的念头，假装这支玫瑰是别人遗落在里的，与我无关。

　　我接着他的话问：“那你喜欢白玫瑰？”白色很朴素，绝对不艳俗，白玫瑰又象征着纯洁，夏文然一看就是喜欢素净的小孩儿，白玫瑰一定合他心意。没想到的是，他回答我，不喜欢。

　　“素洁过了头就是做作了，反而更没有价值，像一堆惨白的纸巾。”他很平淡地说出这句话。

　　那一瞬间我觉得，对于夏文然，我了解不到的还有很多。他绝不仅仅是我印象中李峻阳和李沂那个乖巧的发小，可能他俩都不了解夏文然内心深处。

　　我开玩笑地和他说：“那如果要送你玫瑰该送什么品种呢？蓝色妖姬？”

　　他反而愣了一下，惊讶地问：“你真的要送我玫瑰花？”

　　“就算我要送也得先知道你到底喜欢什么玫瑰啊。”我装作不经意的语气。

　　他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很认真地和我说：“如果你要送的话就送我黑玫瑰吧，我不喜欢蓝色妖姬，那只不过是白玫瑰染了色而已。”他的眼睛看向我，亮晶晶的，很像我小时候养的猫，每次一看到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心都快化了。

　　我满口答应下，可他似乎不太相信，我很纳闷，我看起来像那种不守信用的人？

　　他很小心地问我：“你知道黑玫瑰的含义吗？”

　　我当然不知道，说实话，我连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这种花都不知道，当时答应下来也只不过是脑子发热，本想只当随口说说的。

　　没等我回答，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算了，不知道更好。”我很知趣地也没再问，但心里不免种下了疑惑，这个黑玫瑰到底哪里稀奇？

　　夏文然放下杯子小声说去个洗手间，我点了一下头没说话，看着他的背影离开，脑子里还在思索着黑玫瑰。

　　眼前的一杯酒都快喝光了，正打算跟酒保再要一杯，夏文然一声不吭地坐回到位子上，脸色似乎不太怎么好，一回到座位上就仰头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我示意酒保再倒了一杯。

　　他沉默地喝着酒，看表情不像是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儿。我在想要怎么开口安慰他，结果他突然转过头来问我：“你喜欢我吗？”

　　我吓得手晃了一下，差点就脱口而出“我喜欢你。”刚说出“我喜”，立马改口堆出笑容装糊涂“我喜不喜欢你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儿吗，小孩儿？”，那一刻我真的由衷庆幸，还好我反应够快。

　　很显然，这个回答他并不满意，很执意地要我说出到底喜不喜欢，是或否，只能二选一。没办法，我只能选了后者。他真的很死脑筋，要往常的话，对付以前那些女生，我只要说一些暧昧的话，简简单单地就可以糊弄过去，女生也不会追究我到底有没有允诺她们，毕竟女生是听觉动物，只要情话好听，可以不去探究真假。但夏文然不一样，他没有那些女生好糊弄，他很聪明，那些用在女生身上的招数对他统统无效，虽然我也并不想对他用那些招数。在他面前，那些招数我好像完全都忘记了，只剩下小心翼翼地探索。所以当他说只能回答喜欢或不喜欢时，我告诉他，不喜欢。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违心的回答，但我总不能和一个昨天刚认识的人说喜欢，那样听起来更假。

　　我把酒杯端起来假装喝酒，一是掩饰我的情绪，二来是更好观察他的表情。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喜悦或失望的表情，这反而让我觉得有些失望。

　　他把酒杯放在吧台上左右摇晃，停下来仔细地盯着冒出来的气泡，又接着去晃酒杯。“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觉得他可能喝多了。

　　“你是不是醉了？”我伸出手拦住他拿酒瓶的手。他却转过头来，又是那种无辜的眼神，看得我心里没底，恍惚中有一种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儿一样的负罪感。他忽然调皮地一笑，露出一边的酒窝，像个肚子里不知道藏了什么鬼点子的小孩子。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逃不过他的恶作剧了。

　　“你有没有跟别人接过吻？”他放下酒杯凑近过来。

　　“有。”我拿不准他打算要做什么。

　　“女生是吗？他盯着我的眼睛问。

　　“嗯。”我点了点头。

　　“男生呢？”他还是那样狡黠地笑着，让我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没有。”他凑得越来越近，我开始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把视线移到他的嘴巴上。他的下嘴唇厚厚的，肉嘟嘟的感觉，让人总有种他在嘟嘴撒娇的错觉，也有可能是因为上嘴唇薄所以显得厚。不过眼前的这双唇为什么越靠越近……

　　真实的触感比视觉上的想象要柔软得多。吻上的一瞬间，我的脑袋一下子就当机了，脑袋里只剩下“好软”这两个字。

　　“现在吻过了，和男生。”

　　我惊讶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以致于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情绪反应了。

　　“你这是……喜欢我吗？”我愣了一会儿，脑子里只能搜出这一句话。

　　“没有啊，不喜欢。”他很平淡地说出这句话，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又喝醉了？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