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居离恨天》绮罗光华

5、云中车辆

　　翡翠按照迷谷树枝的指引来到了南天门，守门天将见他拿着离恨天的通行玉符，也只是多看了一会儿，便让他过了关。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暗喜，便又露出愁容，虽然迷谷树枝可以为他指引方向，但因他法力全失，面对茫茫云海，竟无能力离开。

　　所幸的是，有一个人主动为他解决了难题。

　　那是一辆云车。

　　“嗨，小兄弟，坐车不？”一辆甚是漂亮的云车停在了他的面前，语气非常友好地招呼他。

　　翡翠瞥眼看去，只见那是一辆没有马的白玉马车，正荡悠悠地在云雾里漂浮着，然而车上无人赶车，车门上却隐隐显露出一副人的面孔，仿佛正在笑着。

　　翡翠正满目疑惑地望着那个古里古怪的车子，忽然有阵大风刮过，吹散了周围的云雾，他放眼看去，竟然发现天边有不少这种车子在穿梭来去，速度比战马慢不了多少，很多仙人都正襟危坐在这种车中。

　　有些和他穿着相似的仙人一出天门就伸手一招，马上便有三五辆云车狂奔而至，跑的最快态度最好的那个就能载上仙人再疾驰而去。而旁边落败的几辆云车就只有摇头叹气的份了。

　　翡翠眼前一亮，原来这种东西是做这个用处的。

　　“怎么样，小兄弟，要上哪儿去？”面前那辆云车上的人脸又朝他抛了个媚眼。

　　“去人界，你行不行？”翡翠试探问道。

　　“怎么不行？小兄弟上来便是！”云车做出小菜一碟的表情，车门上的那张脸还撇了撇嘴。

　　“那好！”翡翠轻身一跃跳上了车前的辕座，车门上的脸忽然消失了，车门却自行向两边分开。

　　“客人请进车厢内坐。”

　　翡翠依言进到车内，发现厢内有一张矮几，上面摆了一壶茶和两个茶杯，茶壶内尚有温热茶水。

　　“敢问客人需要陪聊么？”车中传来一个男声，热诚地问道。

　　“陪聊？”翡翠摇了摇头，“不必，你只管专心驾车就是，一心岂能二用。”

　　然而他话音刚落，面前的地面上突然浮现了一张人脸，冲他嘿嘿一笑道：“不打紧的。”

　　翡翠看着地上那张糙汉般的脸，额角冒出一滴冷汗，“便是要陪聊，也请给我找个女子。”

　　“这男女不都一样麽，嘿嘿。”

　　翡翠翻了个白眼，忽道:“你真能带我去人界？”

　　“这个自然。”云车得意地自夸起来：“虽说俺只是低阶仙灵，但好歹也是云中精魂所化，升天入地日行千里只算是看家本领，别说去趟人界，就算是有些无聊的客人要到那九幽魔域去耍，俺也能在一天之内给他带到……”

　　“当真？”翡翠目光一亮，眼中都放出光来。

　　“那是自然。”

　　“那你立刻转向，载我去魔界。”翡翠本不欲太过招摇，倘若他一上来就说要去魔界，少不得要引人怀疑，于是才打算先到人界，然后去找神魔之井再从长打算。

　　神魔之井是神魔两界位于人界的隐秘入口，一端连接着浮于神山之巅的华美神界，另一端则通向阴暗幽深的九幽魔域。

　　“嘿，我说客人你就别开玩笑了，这时候还有谁敢去魔界，再说了，那地方有啥好玩儿的。”

　　“为何现在没人敢去？”翡翠眉心微蹙，问道。

　　“客人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魔族可是凶蛮狡诈之族，两千四百年前连朱雀族从未败过的胜寰将军都栽在当年魔族四大凶将之首的薛义承手上而惨遭杀害，只留下一个孤女寄养在丹穴山上，真是可怜啊……”云车说着，竟还打了一个哆嗦，仿佛不寒而栗。

　　然而翡翠却楞了一下。

　　薛义承，这声故人之名真是久违了。等等，胜寰将军？朱雀族？莫非是……他的脑海中缓缓浮现出一把饰有碧玉的桐木古琴并一个清消俊雅的青衣身影，是七弦凤凰琴，难道寰渊后来在神界被封为了胜寰将军？

　　当年的寰渊相当淡泊，不仅没有封号，甚至连他的真实名字也没有几个人知晓。翡翠与他自人界分别之后，缘分似乎也已经尽了，毕竟神魔有别，此后数百年间，竟未能再相见。

　　而他自己从人界游历而归后正值魔界硝烟四起，他决心拜出师门从军为将，想不到却因武艺高强能以一抵百而受到当时的魔界大将军薛义承青眼，一路从兵卒青云直上，三四百年的时间已坐上了中军大将军的位置，地位仅次于薛义承。

　　因为武艺骇人，他和薛义承也被神族赠予了魔界四大凶将的诨号，薛义承排四大凶将之首，他排第三，因相貌英俊，且擅使一对长刀，绰号双刀快雪，还算比较风雅。

　　而薛义承的诨号就比较土了，因他总是贴身携带一把巨弓，又身长丈余，膀大腰圆脸黑如墨，因而被神族称作霸弓黑魔，以前他可没少用这个绰号嘲笑过薛大将军，薛义承待他如忘年之交，也不介意他的以下犯上，可有一件事却让他最终与薛义承彻底决裂。

　　那一年，一名神族使者在魔域无端惨死，天帝以此事为名出兵征伐魔族，来讨伐的神族大军中，他却再度见到了已经数百年未曾见面的昔日故友——叶寰渊。

　　故人相逢，本该快意共饮，可是敌对的立场却让两人只能饮恨。

　　那一场仗，打了三十多年，结局是神族铩羽而归，神族名将叶寰渊被俘，死在了薛义承的一道军令下。

　　自此，双刀快雪携刀退隐明阳宗，外界皆传言他因为一名神族之死而与薛义承割袍断义，直到百年后薛义承战死疆场，双刀快雪才复又出山。

　　而这其中的真相究竟如何，却再无人得知。

　　坐在云车里的人自久远的往事中回神，下意识地摸了摸早已没有佩刀的腰侧，下一秒却握紧了拳。

　　是了，最后一次相见时，寰渊说过他有了女儿，自己曾想过将他的七弦凤凰琴托人交还给他的女儿，也算减轻一些心中遗憾，可惜后来凤凰琴被魔界大公主看上，魔君连下三道亲笔御诏强行征了去，他也只好作罢。

　　见他怔怔愣住，一直没有回应，反而有些像是在发呆，云车以为是自己的话没能引起他的兴致，让他感到了无趣，作为一个敬业的陪聊，他是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的，于是又重开话匣子道：

　　“原本此事已过了一千多年，况且我族自从有了战神玄女娘娘之后，死在娘娘截魂鞭下的魔族兵将没有百万也有数十万，这笔账也算是扯平了。可谁知那魔君奈川竟如此阴狠毒辣，知道自己不是玄女娘娘的对手，便使用毒计害了娘娘的姐姐莲华帝姬，想当年帝姬何等风华，乃是我天族如雪似玉一般的美人儿，就这么为那个低贱的魔君丢了性命！唉！这群魔族真是活该遭天罚，一辈子被困在九幽地下，永生永世见不得这日月光华，只是可惜了帝姬，帝姬啊！”云车说着说着，情绪上来，突然悲叹不止，连说了五六个帝姬啊。

　　“你这么气做什么？难道你暗中仰慕那什么帝姬？哼，六界之中美艳女子遍地都是，有什么大不了的，难不成她还是天界第一美人？”翡翠原本正要问他胜寰将军的女儿是谁，现在何处，谁料被他这样一插话，满脑子都是帝姬帝姬，要问的话也忘了一瞬，忍不住嗤道。

　　“你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子知道个屁！帝姬自然是我天族第一美人，又有何人不仰慕？！你他妈要是能在别族找到像帝姬那般的女子，我不要钱为你做牛做马千年万年也不在话下！”一直态度很好的云车突然恼了，而且态度一旦恶劣起来，平素里听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也都从嘴里说了出来。

　　翡翠翻了个白眼，不欲再与他说下去，纵是天界第一美人又如何？当年他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想要对他以身相许的美人更是犹如过江之鲫，他却反而爱上容貌并不是第一的云茵，可见并非只看重色相之人，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于是他冷冷道：“你快点赶车！”

　　云车也恼了，可这生意既然已经接了，又不好立刻把他掀下车去，于是气鼓鼓地隐去了地上的人面，专注赶车去了。

　　云车呼啸，只如一阵风般，很快驶离了神族族界，冲下云霄。

　　不知是否是心中有气，云车一路狂奔还不时左突右撞，颠得车厢内的翡翠坐立难安。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周围气泽悄变，寒浊之气逼来，想是已经下了一重天。

　　云车落在一处古柏林之中，不阴不阳地道了句：“到了，下去。”

　　车门洞开，翡翠看了看外面，古柏森森，遮蔽日光，周围灌木丛中隐隐传来兽鸣，树冠间鸟语阵阵，确实已到人间。

　　“多谢。”他跳下车，不计前嫌地道了句谢，虽然陪聊途中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不愉快，但毕竟多亏了这辆云车，自己才能安然无恙地离开神界。

　　听见他道谢，云车似乎也觉得自己之前有点小气，气也不觉消了三分，回应道：“不必，车费是一颗夜明珠。”

　　“什么？车费？”翡翠眉心一蹙：“一颗夜明珠？”他迷惑地摸了摸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