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许如亦》鱼情

10、第十章

　　她是被一阵急促的叫声惊醒的。

　　她睡了整整一天，醒来时像刚被从深海中捞起，昏沉，缺氧，晕眩。缓了很久，她才能完全睁开眼睛，辨得眼前的人。
　　那是她请的清洁阿姨，相识多年，也算熟悉。林如亦体谅着她年纪大了，便没有固定日子让她定期来打扫，只在偶尔工作出差久了，屋子落灰时，请她上门一次。因她时常不在，便将门锁密码留了给阿姨。

　　昨天约的是今天下午，因着林如亦平常忙惯了，阿姨原先没有注意到她今天在家。只在要进门打扫卧室时才发现她躺在床上，阿姨体谅她辛苦，便悄悄退出去。待将外面都收拾完，已是两个小时以后了，她进去发现林如亦仍是保持之前那个姿势，没有丝毫要醒的迹象，整个人沉得可怕。
　　阿姨张口叫她，不见她有反应，忙上前去拍醒她，摸到她的手时，只觉得烫的可怕。
　　“林小姐，你终于醒啦？那就好那就好，刚刚我怎么叫你都不应，摸你身上烫的很，是不是发烧了？可不能再睡了，我给你倒杯盐水，喝了我送你上医院去。”阿姨语速很快，显得很焦急，说完就转身出去倒水去了。
　　她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的确有些烫手，想必是之前工作强度太大导致内分泌失调、免疫力下降。她身体一向不错，得了空也会去健身房，因着心里有数，对于这点小病症她不想小题大做。
　　阿姨端了水进来，催她喝完，又准备下楼拦车。
　　林如亦忙拦着她，说自己吃些退烧药就罢了。阿姨起先不依，拗不过她再三拒绝，只得替她备了药，看她吃下去后，又再三叮嘱，林如亦一一照做应下，她才勉为其难地离开。

　　送走阿姨，林如亦无所事事，坐在沙发上回想之前那个吻。

　　第二个吻持续的时间很长，等到分开时，两人都有些气喘，她的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因为缺氧还是害羞。严北就那样看着她，眼角眉梢都是笑，原本亮着的眸子显得更亮了。

　　他可真好看，她心想着。

　　之后他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好整以暇地说：“这样才够，我只吃这一套。”
　　她羞得要伸手打他，他却又搂住了她，用手抵住她的后脑，吻了上去。
　　和之前的两回都不同，这个吻饱含眷恋深情，吸允之间，口舌相交之间，带着无限的暖意，极尽缠绵。

　　这是他们的第三个吻。

　　时至今日她都还记得那份触感，还记得他身上好闻的肥皂香味，记得当时树叶打着旋儿落在地上的声音。就好像，这一切都发生在昨天，好像他们今天早上还会一起上自习，好像那个男孩还在这里，和她额头相抵。

　　手机响了。

　　是陆珩的电话。
　　她接起来，语气故作不善：“我今儿可休假呢，您可千万别是来使唤我的。”
　　那头讪讪答道：“今天晚上那儿攒了一个局，将两边公司都约上了，连带着银行证监的人，我今早刚飞的上海，现在正往回赶呢。”
　　“怎么会这么快？标书不是前天才传过去？”林如亦有些吃惊，按照往常的惯例，都是项目定了之后才会举办一个closing dinner（庆功晚宴），从没有中途起局的。再说这个局来得太突然，没有任何提前通知，已是十分不合行业规矩了。
　　“不知道，所以你得去看看。”他那头也是状况不明，“太仓促了，估计着紧赶慢赶也得晚一个来小时，你和许总先去，我派人过去接你。”
　　许安永是公司副总裁，职位高，却没有参与这个项目，所以在陆珩来之前，林如亦要负责应对所有和项目有关的内容。

　　林如亦看了看表，发现已经快五点了，也不多啰嗦，挂了电话就进去梳洗。
　　之后将头发吹干，用卷发棒烫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披在肩上。因是谈公事，她挑了一件白色无袖的铅笔连衣裙，搭了灰黑色的西装外套，配上裸色高跟鞋和珍珠耳坠，显得优雅又职业。
　　身上依然不舒服，但也没办法，她给自己上了个显得成熟些的妆，使得病色能遮盖些。

　　到了地方才发现，今晚定的是一家做素宴的私人公馆。
　　这城里头有好些这样的馆子，外面瞧着私密低调，里头的菜色和装潢却别致至极，门槛很高，有钱难进，是大人物谈事情的好地方。
　　侍应领着她和许安永，弯绕着走了好一段，才到了包房门口。他们到的早，人还没到齐，到了的人三三两两的说着话。连着几个月和买卖双方的公司打了不少交道，在场的好些面孔都是相熟的。
　　她将一个人拉到一边，问道：“我们的方案不是前天才交过去？怎么好端端的在今天突然起这个局呢？”
　　那人也是一头雾水：“可不是嘛，方案上头都还没审完，也不知道怎么就拉起局来了。”他又换了一副表情，说道：“不过我听说啊，这局是中银的王旭起的，他和两边私交都不错，借着这机会谈一谈也是可能的。”
　　林如亦仍是感到有些奇怪，既然私交好，若是要谈，两边约着日子就是了，何必急赶着这么一天。

　　等人到齐，入了座，她才发现主位右边空了一个位置，看样子是留给什么人的。
　　心下了然，原来都是陪衬，正主还没到呢。
　　应是得了消息，知道正主没这么快到，也就先着开宴了。对着项目进度和流程，两边高层相互交换了些意见，共同展望了未来，举杯相碰，气氛尽欢。

　　中途林如亦离席去上洗手间，因为之前的烧并没有退下来，她又喝了一点酒，现下头上很是难受。她在洗手池边，用手掬水冲着脸，希望能缓解一下。
　　突然边上来了一个男人，定睛一看原来是王旭。这人是中银的高层，从前林如亦没有与他打过交道，但她素来知道他在业内名声不佳。
　　无他，好色尔。
　　看着他走上前来，她转过身冲着他的方向点点头，招呼了声：“王总。”说完便转头想离开。
　　谁曾想他又走进了一步，语气关切：“林小姐，你没事吧，我看你在那站了很久。”边说着边将手往她手臂处伸过去，想要借机搂住她。
　　她的西装外套留在包间里了，手臂处空落落的。
　　林如亦一个侧身闪开，有些不悦：“多谢王总了，我没事，您自便吧。”
　　王旭好像没听出她话中的抵触，接着说道：“我和你们公司的陆总也是老相识了，可之前从未见过你，想来是陆总舍不得让你出来应酬吧。”
　　末了又加了一句，“也对，要是我手底下有这么标致的姑娘，我也舍不得，哈哈。”
　　林如亦只觉得一阵恶寒，但终究没发作，只说了声，我出来太久了，先回去了。
　　说完便小跑着走了。

　　她回了包间后不久，王旭也回了，虽没有看他，但她能察觉到他的目光紧盯着她。
　　果然，不多一会，王旭就对许安永说：“你们公司林小姐看着机灵，我很喜欢，以后啊，多来中银这走动走动。我们很多业务啊，就要这样机灵的年轻人来做。”
　　林如亦咬着牙，还是忍了。许安永打着哈哈说：“那我和Roy就一起敬王总一杯，以谢抬爱了。”
　　说着他和林如亦一起，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林小姐，你看我都在你上司面前帮你美言这么多句了，你要不要单独敬我一杯呢？”
　　她不肯再依，冷冷说道：“王总，我今天喝太多了，不能再喝，您见谅。”
　　王旭闻言，眼睛都笑开了：“那又有什么打紧的，我在这后面有个套间，你喝醉了就去那里睡，若是睡不够啊，我帮你和陆总请假，帮你辞职都行。”
　　这话明里暗里藏着很多意，在座都是人精，岂会听不懂这言下之意。

　　她从未受过这种屈辱，新恨旧恨一起涌上来，实是按捺不住了。
　　哐的一声，将手里的筷子摔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