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猫嫁太子》锦袍仙

6、黑屋

　　太子自顾自吃完，大概觉得噎的慌，便拿起桌上的粗瓷水壶；没有茶碗，他便直接对着壶嘴，小口小口地喝了些冷水。这般不拘小节，若不是那喝水的举手投足间的优雅做派，还真看不出来是堂堂储君。

　　张小仙犹在震惊，就见他捻起剩下的那一个馒头，抛了抛，对她问道：“挑嘴的小猫儿，本宫好心省下的口粮，你到底吃是不吃？”

　　吃啊，当然要吃，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而且她还隐隐抱有一线希望：毕竟是太子，没准那个馒头看着粗糙，实际上是因为她眼拙而认不出的无上美味呢。

　　不过借鉴了前次被耍的经验，张小仙只是喵地轻叫一声，朝他迈近一步，表明自己愿意吃他馒头的意愿，却仍是保持警惕地盯着他的手。

　　太子蹲下身，把馒头递到她面前，笑了：“放心吧，这次不骗你，吃吧。”

　　张小仙谨慎地伸过嘴去，果然那馒头停在原处没动。

　　哼，如果给她这么个冷硬馒头还要耍弄她一番的话，她便立即扭头就走，哪怕迷路走不出去、饿死在这里，也从此再不吃一口他给的东西！

　　眼见他并无戏谑之意，张小仙这才把馒头叼到桌上，慢慢啃起来。

　　她到底还是失望了，馒头淡而无味、入口粗粒，吞咽之间噎得她喉咙发疼——果然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硬馒头。她边吃边疑惑地抬眼瞟他，胡乱猜测着：今天也许是这位太子殿□□验民间疾苦的修行日子？又或者，是他山珍海味吃腻了，偶尔换换口味，反而觉得这硬馒头是好吃的东西？

　　太子跟过来，胳膊懒懒放在桌上，歪头趴着看她吃馒头，漫不经心地伸出一根修长手指，轻轻顺着她前爪上的毛。

　　方才他抱起张小仙时，她是屈起四条腿踩在他双臂之中的，加上他身上华服层层叠叠、布料繁冗，因此并没有多少触碰，倒并未觉得有什么异样；然而此刻，她却觉得脚背上一热，随即漫起难以抵挡的痒痒，忙不迭抽回脚掌，后退了半步。

　　似乎是觉得她的绒毛摸起来手感不错，那手指不甘心地跟过来，想继续方才的动作。

　　张小仙忙匆匆将嘴里馒头咽下去，反将脚掌踩在他手背上，义正言辞地“喵——”了一声，立场鲜明地表示拒绝。

　　色小鬼，给个馒头就想来占我便宜？！绝对不行！就算你长得好看也不行！

　　太子见状悻悻收回手，哼道：“呦，一只小野猫而已，架子比太子还大，还不给摸啊？哼，不摸就不摸，难得本宫舍得用这双玉手碰你。”

　　黑暗屋内的旧木桌上，月光带来的朦胧光晕下，一人一猫各自鼓足气势，瞪大眼睛互相用眼神对峙交锋。若是电流能显形，空气中一定是火花噼啪四溅。

　　片刻，太子败下阵来，敲敲她脑袋催促道：“别浪费，快些吃完，咱们从这出去，本宫得赶紧回寝殿，不然就要被人发现了。”

　　对啊，他回寝殿，那我这就去找回道观的路吧。眼看夜色愈加浓重，张小仙不再耽搁，三两口将馒头咽下肚去，跳下桌面跑到门边，伸头往外张望。

　　虽是天上皓月当空，地上宫灯盏盏，但这座皇宫实在太过庞大，高低错落的宫墙一重又一重，仿佛裁纸刀般切割着天幕；各种树木、花叶繁盛纠结，白天瞧着是好景致，入夜再乍然一看却仿佛鬼怪们张牙舞爪，狰狞的影子投在地面。

　　这景象对于二十三年来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夜晚就该是由电灯照明的张小仙来说，实在太过惊悚。白日里她就已是晕头转向地迷路，现下是夜晚，她更不可能找到路了；从前看过的好多电视剧都说道古代皇宫里闹鬼的故事，更何况赵叔他们已经明白地告诉她宿国聚集了很多精怪。没准皇宫里就藏着不少厉害的角色，趁黑埋伏在暗影里磨牙嚯嚯，专门等她这种弱鸡经过……想到这，她猫毛直竖，默不吭声地将自己小小的猫身子团成一团缩回屋里，怂了。

　　身后传来太子理解却并不留情面的嘲笑声：“怎么？猫儿不都是在夜里跳的欢吗？难道你还怕黑啊？”

　　被嘲笑几句就忍了吧，谁叫自己胆小没本事呢。张小仙打算委曲求全，今晚待在这间简陋小黑屋里躲一宿，至少这里是安全的。

　　那边太子却已利索地收拾好了桌子，走过来用脚背把她推搡出屋子，立即关上了门。张小仙哀怨地看着他，刚要张口表示抗议，太子已弯下腰一把抓住她后颈，把她拎在眼前，手指竖在嘴唇上“嘘”了一声，轻声道：“小猫儿，这个地方，”他指指关上门的小屋，眨着眼睛对她笑道：“你可要替本宫保密哦，以后你不能擅自来这里，若被人发现本宫就惨啦。作为封口的补偿，今晚就跟随本宫回去，在白玉床上睡觉吧，哈哈。”

　　——哎？！与萍水相逢的俊美男子同床共寝嘛？！这种穿越小说里常见的激情桥段终于也要发生在我身上了嘛？！

　　虽然这美男子实在顽劣了些，而自己现在又是只尺把长的猫咪，但母胎单身的张小仙仍是浑身一阵颤栗，激动又紧张。

　　太子觉察到她的颤抖，以为是她被自己捏疼了，便欲又将她抱进怀里。但吃饱后的张小仙却不习惯被人拿捏，于是自己爬上他的肩膀，稳稳趴好，昂着头“喵”地叫了一声示意可以出发。

　　好啦，老娘这就要去爬太子的床啦！

　　太子扭头瞅瞅她意气风发的模样，也忍不住精神起来，身板一挺，拖腔拖调地轻声道：“起驾回宫啦——”

　　他起初几步走得很快，两个拐弯之后恰巧夜风拂过，张小仙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他们已然走到了灯火通明的长廊下面，宫灯丝面上描画的牡丹透着烛火光色，一时看得她移不开眼睛。

　　不对啊，方才那小屋明明离灯火之处很远，也不闻宫人往来行走交谈之声，怎么太子不过走了寥寥几步就来到这里了呢？

　　张小仙回过头，想看看那小屋，目之所及却只能见到巍峨的宫宇、端庄的宫女，一片皇家富贵，哪里还有什么小黑屋？！

　　再扭头看看太子，美少年头上发髻插着紫玉簪、一袭华服系着金腰带；清冽眼波在灯火下熠熠生辉，脸庞虽是透着高高在上的骄傲，却是一派天真淘气，完全是个蜜罐里长大的孩子——哪里还有方才捡起冷馒头吃的落魄寒酸相？

　　要不是此刻他嘴角挂着的那一粒微不可见的馒头屑，张小仙几乎要怀疑自己刚才出现了幻觉。既然他不想让人发觉，她想了想，还是好心地伸出前爪，替尊贵的太子殿下把馒头屑擦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