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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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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传送阵,便是来时的那座山头。此时正是晨昏,他们还有好大一段路要走。
苏辞执拗地蹲下身,道:“上来。”
温酒欲拒绝,“你可以扶我走。”
苏辞话语不多,只是道:“我扶着你,更累。”
温酒赧然,依言趴到苏辞的背上,双手圈于苏辞颈间。
苏辞背着他下山,温酒趴着趴着,听着苏辞的脚步声,心头一松,疲惫地睡过去了。回到陈家院时,已是天黑。
天色已晚,纪寒舟仍不见温酒他们回来,暗感事情不妙,便出门去寻他们。远远地,他望见两个少年,一个背着一个,苏辞步履蹒跚,身形摇晃,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微风吹倒了一般。
他连忙上去接住温酒,用灵力探查发现,他五脏六腑俱碎,强行用一道聚灵符使得体内灵气不散,勉强撑住一口气。
苏辞紧绷的心弦一松,膝盖一弯,再也撑不住了,就这么软倒下去,喃喃道:“救……他……”
纪寒舟接住一个,又扶起另一个,他触到一片湿润,这才发现,原来苏辞外伤颇重,伤口已然崩裂,血水渗透出来,不知他是凭着什么信念,忍受巨大的痛苦,背着温酒回来的。他喊来陈凛帮忙,连夜给两个孩子疗伤。
翌日清晨,苏辞刚刚醒来,顾不得伤口疼痛,起身去看望温酒。
纪寒舟正从温酒的房门出来,对苏辞摇头道:“还没醒,昨晚我连夜修复他的五脏六腑,应当无大碍才是。”又问道:“发生什么了,你们缘何受这么重的伤”
苏辞将昨日洞中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这么说你们遇到了金丹期的傀儡和一个古怪的灵修?”
苏辞点头。
纪寒舟眉头蹙得更深了,“难怪温酒回来之时奄奄一息,金丹期之于你们为绝对碾压之势,能及时发现破绽死里逃生,实乃万幸。傀儡之术几百年前就已失传了,不曾想如今再度出现。你们可要小心。”
“那古怪灵修?”苏辞难忍心中疑惑,问了出口。
纪寒舟道:“我曾翻阅古书,书中有云:魂以祭之,得人供奉,百年,遂为神。年代久远,书中细节已不得考究,但是那灵修可能与此有关。不过她对你们应该……并无恶意。”
苏辞不予置评,道了声:“我去守着他。”
“也好。”
苏辞轻轻推开门,昔日朝气蓬勃整日叽叽喳喳的少年,此时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睑闭合着,纤长浓密的羽睫在他白皙的面容上留下一抹阴影。
苏辞替他掖了掖被角,静静坐于床侧,感受着少年浅浅的呼吸,他惶恐不安的内心终于变得一片平静。昨日背着他时,他感觉到,颈侧少年的呼吸变得时断时续,气若游丝,他一路上唤着他的名字,却怎么也唤不醒,一时间,他仿佛觉得就要失去他了,一种偌大的悲痛涌上他的心头,这种痛,覆盖了他腹间伤处崩裂的疼痛,支撑着他宛若在泥泞沼泽挣扎的双腿不停歇地向前迈进,直至少年得救。
他不知道的是,多年以后,他再次体会到这种痛,折磨他十年之久,让他午夜梦回,肝肠寸断。
温酒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方才苏醒。他欲起身,浑身疼痛,痛得他龇牙咧嘴起来。苏辞善解人意地给他垫高枕头,让他半倚靠着。温酒昨日用聚灵符撑起的一股精神气消失殆尽,他面容憔悴不堪,一脸萎靡之相。令他高兴的是,床边有个小公子可供使唤。
温酒特意拉长了脸,想逗逗他,“给小爷打杯水来。”
苏辞依言端水而至。
“我要吃糖。”
案前多了一小碟蜜饯。
“我饿了。”
苏辞端来一碗淡粥,举着勺子在嘴边吹了吹,方要喂他。
温酒慌张道:“我……我自己来。”
没想到,在他受伤之际,小公子对他这般千依百顺。
温酒这厢在屋内享受人生,陈家院的大门,传来声声恶犬吠叫。
陈凛听得烦躁不已,提剑就要去杀狗。纪寒舟及时拦住他道:“且慢,门外是一条灵犬。”
那恶犬或者说灵犬,见着主人家到来,气焰消了一半,停止吠叫,伸长舌头呼呼哈哈地喘着气,一双纯真的大眼睛直瞅着陈凛,背上背着不大不小的包裹,想要进门去。
陈凛一脸嫌恶,转身入院门,不去理睬那条狗。灵犬见着门口留有一条缝,闪身挤了进去,冲着一个它也不认识的房门,大肆吠叫。
苏辞听见门外动静,前去开门。灵犬叫得更欢脱了,晃晃身上的袋子,迈着轻灵的狗步子,在苏辞身前转来转去。
苏辞意会,道了声:“给我的?”
灵犬停下来,仰着头望着他。苏辞解下它背上的布包裹,灵犬头也不回地跑出院门。听闻门外动静,温酒问道:“什么好东西?”
苏辞拆开布包裹,里边包着两个小包裹,其中一个掉出一页信笺,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赠温酒。
温酒猜测道:“莫非是那日山洞中许愿之物”他嘴角翘起,道:“呐,帮我开开我那份。”
苏辞打开温酒的包裹,面上难掩惊讶之色,这是一本书页泛黄的古书,其名为《春秋曲目拾遗》,他迫不及待地翻看,竟找到了学琴时先生所言失传琴曲的上阙。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他未曾听闻的古曲。
温酒道:“小公子,喜欢不?送你的。”
苏辞面颊有些泛红,轻声道:“嗯。”复去拆他那份包裹。
温酒伸长脖子方要去瞧,小公子却别扭地转过去,不让他看。温酒拉长嗓音道:“小公子,——许的什么愿呀?”
“不告诉你。”
温酒在床上半死不活地躺了几天后,终于恢复些许精气神,下床走动起来。一连几天,他的饮食起居都是由苏辞照顾的。他心中十分愧疚,小公子可是带着伤在照顾他呢。
温酒步伐微颤,行动略微吃力,但躺在床上的日子实在无聊至极,他偏要出去转转不可。他翻翻桌上的符咒,找着一张神行符,贴于脚踝,腿脚灵便了许多。内腑疼痛让他直冒冷汗,他也不在意,踱步出了房门。
温酒想瞧瞧这会儿苏辞在干什么,前院寻他不得,便去了后院,苏辞有伤在身,想必不是在练剑。果不其然,苏辞坐在石桌上,手捧一本书,神情专注地品读着。令温酒惊讶的是,石桌上摆的既不是琴也不是剑,而是一个陶罐子和一碟蒸米粉。他悄无声息地绕到苏辞身后,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书,道:“这是什么书,我看看。”他翻看书名,赫然写着:《北山酒经》。他随意翻了翻,书中记载有酿酒之法。虽说他平日嗜酒如命,却是对酿酒了解不多,细看其中酿造技艺,看得他哈欠连连。
温酒眼中含着泪,迷瞪瞪地道:“原来小公子在学酿酒啊。”
苏辞冷不丁地回他一句:“给你酿的。”
“你真好。”温酒无事可干,单手支着下巴,看着苏辞酿酒。苏辞不睬他,放下书本,将蒸米粉倒入陶罐,又去厨房换来一碟香草,捧着书本静候。书名俨然换成了《春秋曲目拾遗》。温酒本就没有恢复好,加之观小公子动作委实催眠,渐渐体力不支,眼皮越抬越低,睡着了。
苏辞怕他着凉,便欲扶他进去睡,刚一挣动,温酒梦中含糊不清地嘟囔道:“疼……”
“疼还出来乱晃。”
苏辞去房内寻了张薄毯,盖于他身上,复捧起书本继续读书。
枫镇的街角,新开了家不伦不类的杂货铺,说是杂货铺,却没有普通老百姓所需的柴米酱醋,货架上摆着的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古董、杂货,说是古玩店,牌匾上硬生生写着杂货铺三个大字。店里的老板,可是一个美人,明眸皓齿,婀娜多姿,她手执一支笔,翻起一本陈年账本来,在新的空白页上写道:正月初二,赠苏辞《北山酒经》。她笔下顿了顿,自言自语道:“温文尔雅的苏辞许愿酒经,一脸痞相的温酒许愿琴谱,奇也怪哉!”灵犬叼着个瓷碗,放到她跟前,冲她呜呜地叫了几声,她揉揉这蠢兮兮、可怜兮兮的狗头,娇声笑道:“你倒是记着找我要吃食。”
正月初九,温酒他们师徒二人便要离开了。这一日,恰逢陈凛带着苏辞外出悟剑,尚未归来。温酒问他师父:“不等等他们么?也好道个别。”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道别又有何用还是赶路要紧。你若还有什么记挂的事,赶紧去办吧。”纪寒舟道。
温酒心心念念着苏辞新酿的三坛酒,但苏辞说时日不够数,过早拆封,恐影响酒的品质。温酒就要走了,他担心苏辞的酒被他人喝了去,便去酒窖提着三坛酒,行至后山脚下的枫树林,寻了个风水宝地,挖了个深坑,把酒一并埋起来。他在土堆上跳了跳,把土坑踏实,忽然一拍脑壳,要是日后找不着了可怎么办?不行,得做个标记。
他回去拿一个木牌,正正经经地刻上“此地无酒,三坛”,插在土堆上,以防山间精怪、镇上的熊孩子来捣蛋,他在土坑边围了一圈恶作剧的符咒,还在周围摆了一个新学的半吊子迷踪阵,这才放心地走了。
回到小院,他给苏辞留了张字条:你的酒被我藏了去,明年来取。
纪寒舟唤他:“别磨蹭了,来收拾行李。”
“是,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