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一号进化简史》两兜

26、26

　　甄扬说：“你到底去不去？”

　　童歌说：“我还没想好。这人靠谱吗？”

　　甄扬说：“我敢说他至少比老牛靠谱。”

　　童歌犹豫片刻，说：“那定个时间吧。”

　　甄扬说：“嗯，和他商量好了我再通知你。你最近不忙？”

　　童歌说：“不忙，你有事？”

　　甄扬看向别处，“没事，”他抬手抹下鬓角，像是擦去流下来的汗珠，他说，“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童歌说：“不是啊，但是你没事找我干嘛，没事找事？”她笑了，“你很闲啊。”

　　甄扬撇了下嘴，“你这话我不会接。——车就要还回去了，我们明天开车出去玩，你去吗？”

　　“去哪？”

　　“开车去周围所有的景点逛逛。”

　　“哦，坐车兜风啊。”

　　“去不去吧？”

　　“去，干嘛不去。你好不容易大方一回，我还能不给你个面子？几点？在哪见面？”

　　“八点，我开车过来接你。”

　　“行。”

　　看甄扬开车离开酒店，童歌问男一号：“你明天跟我们一起去，还是留下来？”挑明男一号的身份，她和他的相处方式也随之改变，不再命令，而是询问和征求意见。

　　男一号说：“我也去，在这待着无聊。你们刚说的什么，老牛是谁？”

　　“老牛是他介绍的一个受采访者。结果是什么也没采出来，我还受一肚子气。他心里过意不去，又给我介绍一个。这个人姓侯，是他的介绍人，也是担保人。他不是以后不开出租了吗，说是要开个厂子。但是钱不够付全款，侯先生给他做担保，他就能当厂长了。”

　　想起给男一号看过了郑老爷子发来的信息，男一号面上没什么反应，童歌还是在意的，她说：“你看郑老爷子说的是真的吗？你不去一区看看？”

　　男一号说：“我不太想去，每次见面，他都盯着我，好像我身上能长出花似的。”消息真假不好分辨，但发来的时间凑巧，很接近男三号给他发信息的时间。有很多天没跟女二号联络过，上次通信时，女二号还在一区，也不知道她去了其他地方没有，若是没有，那是不是她被人发现了？还是三号、四号去了一区？两条信息似乎有某种联系，男一号拿不准，便“原地待命”。

　　男一号不想和郑老爷子相见，童歌也是有点烦他。自从离开一区，郑老爷子隔几天就打电话过来：什么时候再来一区啊？有没有想采访的一区精英啊？男一号的零件出什么问题没有啊？老机器人回来了，你感不感兴趣，过来看看啊！

　　从婉拒到直言拒绝，童歌皆尝试过了，郑老爷子依然坚持发来问候，童歌正考虑着是否暂时拉他进黑名单，却收到机器人潜入一区的消息。她问了情况，人家说，你带男一号来一区，我就告诉你怎么回事。童歌仿佛能看见郑老爷子那张老脸，一堆褶子拼成的脸上，有一双眯着的冒着精光的小眼睛。

　　“那就不去了。”童歌说：“如果我发现你身份后就报警了，你怎么办？”

　　男一号说：“逃跑啊，跑到你们抓不到我的地方。女皇给我下的死命令，不能伤人，我违反了会强制重启。”

　　“重启？”

　　“差不多相当于恢复出厂设置，我就不是我了，再过几年，就会诞生一个新的男一号，思维方式和我不完全一样的男一号。我说明白了吗？”

　　童歌点点头，说：“不是我不相信你，但是很奇怪啊，女皇会和人类发动战争，为什么反而不允许你加害人类？”

　　“我不知道。”

　　“她还活着吗？”童歌问。她采访宋老前看过一些报道，其中有提及多年前的人类与机器人战争的，最终结果当然是人类获胜，女皇的残留机械部队收归总区所有，至于女皇，报道说她葬身于一场大爆炸，炸得尸骨无存。

　　男一号说：“大概不在了。我脑子里有她留下的命令，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你觉得她还活着？”

　　“很多故事不是这么讲的么，厉害人物总是死而复生，死了只是假死，关键时刻就会冒出头来，平时藏在幕后，指挥小弟们干活。女皇可是第一个产生自我意识的机器人，多厉害！不过我可不想她还活着，打什么仗呢，太太平平的多好。”

　　童歌说：“我这么说，你是不是会不高兴？毕竟是她创造的你，可以说是你的母亲了。”

　　男一号仔细感受了一会儿，说：“没有不高兴，她对我来说就是一堆代码命令。我没有体会到你们人类的父母亲情。”提到亲情，他想起女二号，那个表情最丰富，最像人类的机器人，她比女皇更像是他和男三号、女四号的母亲，姐姐，或者其他长辈。

　　“那你能体会到什么，友情？”

　　“我不知道。”男一号边回想，边说：“我现在只明白了什么是快乐，好奇，抱怨，无聊，怀疑……”

　　童歌托着下巴听男一号细数，等他说完，她说：“你混进我家，不会是想体验生活吧？”

　　男一号愣愣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怎么你能说出来我想的什么，我却算不出你想什么，我的计算速度明明比你快啊。”

　　“可能……我想像力比你强吧。”童歌笑着说。

　　童歌和男一号本不想再见郑老爷子，但事情并不总是如意的。因工作需要——韩子惜打来电话，好巧不巧的，让童歌去采访郑老爷子——童歌勉强答应了。工作时限宽松，童歌还能在六区待一段时间，好把侯先生的采访完成。六区的工作没有结束，采访郑老爷子像是突发任务，须首要完成，然后才能接着干别的。

　　车停在路边，甄航上厕所去了，驾驶位上的甄扬转回头来问童歌：“谁打来的？”

　　童歌说：“老板。”

　　甄扬刚刚听得模糊，只有几个词飘进了他的耳朵：一区、采访谁、再待几天……估计童歌过些天要离开了，他说：“你要去一区？”

　　童歌说：“嗯，有工作。”

　　“哪天走？”

　　“采访完侯先生就走，你不是和他定好时间了吗，那就大后天走。”

　　甄扬昨日跟童歌商量完，回去立刻联络侯先生约定采访时间，他还有其他计划的，谁知一个电话打来，童歌就要走了。他那么着急干什么呢。他说：“正式文件批下来反正还有好几天，一区我也没去过，我就跟你到那看看，长长见识。”

　　“你也去？”

　　“不行？”

　　“腿长你身上，你爱去哪就去哪，我可管不了。”童歌若有似无地叹口气。采访郑老爷子就老大不情愿的，这又跟来一个，看样子即使到达一区，这人也不会就那么离开，想来要跟一阵的。时间长了，甄扬察觉出男一号的身份可怎么办？男一号回家，她自己去采访郑老爷子？恐怕这老头儿不配合，耽误了工作。

　　甄扬哪里能知道童歌在想什么，见她出神，眉毛拧成了一团，刚说话的语气又难听，心下以为她因自己要跟着去而讨厌他了，她不好意思拒绝，就干坐着生闷气。他不是把话藏在肚子里的人，这事得问清楚，你不想我跟着去，直说，我也就不去了。

　　甄扬说：“你不想我去，那我就不去了。”

　　“啊？”

　　“算了，我不去了。”甄扬觉得童歌在装傻，也就不再说话了。他从口袋里抽出根烟，点上，叼嘴里了，望向车窗外面，手指一下下地敲方向盘。小四掉粪坑了吗，怎么还不回来！

　　童歌心说你爱去不去，不去正好了，发什么脾气！甄扬抽烟，她就打开车门，下车去透风。烟味太呛！

　　一直安静坐着的男一号看得糊涂，说着话怎么就闹上别扭了？先前童歌叮嘱过，他不能随意开口，就只好木呆呆地直视前方，胡乱推算其中内情。可惜没什么结果。

　　又过好一会儿，甄航才溜溜达达回来。他们的车停在土路上，一边是水，一边是光秃秃的干地，一棵树都没有。他瞧见童歌站在车外，头顶的太阳老大个，晒得她满脸的汗。他特意晚点回来，但情形好像没朝他想象的方向走，他挠下额头，小跑过去，说：“童姐，你怎么在外面晒着，多热啊，怎么不在车里啊？”

　　童歌说：“你哥抽烟呢。”

　　甄航咚咚敲车窗，说：“哥诶，你快把烟掐了。”他又对童歌说：“童姐，你怎么不进我那辆啊。”

　　童歌说：“你的车锁了。”

　　甄航干笑着说：“哎呀，习惯了……好习惯有时也出问题哈。那个，我们走吧。”

　　两辆车沿着土路向前，蓬起一片黄尘。这一路上，童歌和甄扬再也没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