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一号进化简史》两兜

27、27

　　早六点多钟，甄扬打着哈欠坐在行李箱上，在酒店门口等着。那天几个人分开后，小四磨他半天，让他把闹得不愉快的原因讲了。小四听了哈哈大笑，然后赶紧认错，连说是自己的问题，一条破土道，野花都没有，狗尾巴草倒是多，可也不浪漫啊，他选错时机了。

　　小四说：“童姐什么也没说，你激动什么啊。你一大老爷们儿，干嘛闹得跟小女孩似的。我错了我错了，别打！哥诶，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你知道她还来不来六区？来了就能见到了？趁热打铁啊！哥诶，你听我说，不是我啰嗦啊，你得耐心一点，细心一点，脸皮再厚一点。”

　　小四又说：“哥诶，你听我的，兄弟总不能害你吧。你说你有什么优点？长得帅，聪明，能干，嘿嘿嘿……总之，未来可期，前途大大的有！女人不会缺的，但是喜欢的不好找，别将来后悔啊。”

　　小四还说：“人家童姐内向，就算喜欢也不会说的，你主动点，万一成了呢。哥诶，我们都等着喝你喜酒，可别让我抢先了啊。去吧，试一次又损失不了什么……”

　　所以，甄扬来了。

　　童歌一从酒店出来，甄扬拉着箱子过去，说：“怎么去？”

　　童歌眨眨眼，说：“你又去啦？跟我走吧。”

　　男一号拿着大包小裹走在他们后面。也是很奇怪了，这俩人的关系是好呢，还是不好呢？估计是有时好，有时不好。

　　那天说是出去玩，半道上，氛围突然就变了。甄扬的弟弟笑着活跃气氛，不管用，后来也不说话了。甄扬和他弟大眼瞪小眼，童歌盯着像幻灯片一样闪过去的风景看，男一号则偷瞄着几人，观察他们的表现，只他得到些乐趣。

　　甄扬出现了，童歌笑呵呵说几句，两人又没了话说。男一号原以为他们和好了，看来没有，这是暗中还较着劲儿，都不服输呢。他想了两天搞清楚两件事：一是两个人闹别扭，真不一定是因为什么天大的事，有不同的想法观点，或我觉得你应该明白但你就是不明白，你说你明白但你说的做的和我想的不一样，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我就反着来……都可以引发矛盾，人类绕来绕去，简单的事情弄得复杂得不得了；二是他们别扭着，周围的人也跟着别扭，心情全不好了。

　　等进了一区，甄扬终于说话了：“你是现在采访，还是先找个地方住？”甄扬觉得自己表达能力还过得去，但这一路上，满肚子的话不知道从哪句说起，他就总看童歌，张张嘴又闭上了。可气的是，童歌发现了，却没半点反应。这会儿，再不说话就永远别说了。

　　童歌说：“先住下。”

　　一切都安顿好了，童歌紧抓着一大堆的东西吭哧吭哧往外走。甄扬整理完用品，来隔壁找童歌，正好见她把东西拖出门口。他问：“你干什么呢？”原先是男一号拿着，他没觉出东西沉重，她这样费力，倒显出机器人的好处。他又问：“你机器人呢？”

　　童歌松了手，直起腰来信口胡说：“东西太沉把他电耗没了，充着电呢。”男一号拿得轻松，她因此错估了自己的力气，现在后悔也晚了，总不能再叫男一号来帮忙。

　　屋里的男一号不乐意了，你的电才耗没了。

　　甄扬提一下袋子，说：“是不轻。都是什么啊？我帮你拿。”

　　“谢谢。”童歌没跟他客气，她说：“都是六区买的特产，给我要采访的那个人送过去。”

　　甄扬的力气到底比不得男一号这个机器人，他只拿得动大部分，还有两袋子在童歌手里。他笑着说：“你不是采访人不给好处么，怎么区别对待了？”

　　童歌说：“这人脾气不好。”

　　甄扬说：“早知道我就脾气大点了。”

　　童歌说：“你脾气还不大呢？出去玩你都没给我好脸色看。”

　　“究竟谁脾气大？”甄扬冷笑，“这一天你爱搭不理的，还有脸说我。跟你说话我都找不着话题，脸拉得有驴脸那么长。”

　　“你找不到话题怪我呀？我不是也找不着话题吗。”

　　说得两人都笑了。

　　甄扬说：“这位谁啊？值得你这么重视。”

　　童歌说：“一个倔老头儿，跟他交流可难了。不带点东西过去，我怕被他哄出来。他这人还是很有本事的，研究出来一堆东西，大——发明家呀！可能厉害人容易脾气大吧。”

　　甄扬说：“厉害人脾气大？那是因为你没人家那能力，随和的对你好点，其他人才懒得跟你废话。”

　　童歌说：“……你不数落人会死吗？”

　　甄扬说：“不会死，会憋疯了。”

　　童歌说：“我看你是挺疯的。”

　　早就得到消息的郑老爷子在书房里来回来去地走，耷拉着的眼袋更大了一圈，因他一夜未眠。男一号要来了。这些天郑老爷子一直在研究新买来的机器人，里里外外一处不落，拆开过，组装过，源代码也一行行地看过，简直比对他自己还要了解。然而结论是，这样的机器人根本不可能产生自主意识，它再像人，也只不过是大数据等已知技术的产物。

　　郑老爷子渴望再次见到男一号，差点要亲自上门了，担心走漏风声，或是把童歌一家人吓到，他才待在家里，一次又一次联络童歌，希望她能识趣儿。这下好了，一条不知真假的消息吸引了她，她来了，男一号要来了。

　　郑老爷子来回走着，有时抬头瞧一眼新机器人。它好像在笑着。

　　有个体态圆润，不完全像人的机器人滑行到门口，他说：“你该休息了。昨天就没睡好，今天就不要太操劳了。”声音僵硬且不连续，他的声卡还是旧版的，郑老爷子听了多年，习惯了，从没想过要给他换。他的声音对于别人也许难听得要命，但对于郑老爷子，没什么比这更好听的了。

　　郑老爷子答应一声，坐进软椅，刚要俯身趴上桌子，又坐起来说：“有人来了立刻告诉我。”

　　“你快休息吧。”

　　“行了，知道了。”

　　郑老爷子趴桌子上睡了，也不知过去多久，机器人叫醒他，说有一男一女按响了门铃。郑老爷子立马精神了，小跑着下去请他们进来。门一打开，他愣住了，说：“机器人呢？”

　　童歌说：“先让我们进去吧，我快拿不动了。”

　　郑老爷子看童歌手里勉强抱着的大袋子，再瞅瞅甄扬提着的几个，心里冒出不好的预感，难道那个机器人被人拆了？他赶紧让自家的老机器人帮忙，把东西全带上二楼的实验室。

　　郑老爷子接过一个袋子，他用力提着，袋子里的东西触及桌面，轻轻咣当一声，他的手慢慢下沉，桌面每响一声，他的心就揪一下。等放好了，他扒开袋子，眼睛瞪着里面的东西，呼吸都快停滞了。木盒，木盒，木盒……没别的。他的心在滴血，碎成这样还能拼上吗？

　　童歌看他这样的反应，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郑老爷子打开木盒——躺着一枚核桃，放到一边，他又打开一个——葫芦。他指着那些东西，手在颤抖，他喘着粗气，轻声问：“机器人变成核桃了？”

　　童歌感觉事情要糟，说：“是六区的特产——”

　　郑老爷子只觉被童歌耍了，大吼：“他人呢？！”

　　甄扬的眉毛拧到了一起，心说童歌好心好意送你这么些礼物，你不感谢可以，发这么大火是干什么！他刚说个“你”，就被童歌拦住了。童歌说：“你先让他们出去，我跟你解释。”

　　“都出去。”

　　“你也先出去吧，不用担心。”童歌对甄扬说。

　　“我就在外面。”甄扬留下句话，随郑老爷子的旧机器人们走了出去。

　　“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机器人不知道怎么坏了，我外出的时候，我妈把他给扔了——”

　　郑老爷子眯着眼睛打断她：“你骗我。”

　　童歌说：“没有，我骗你干嘛。我知道你对他感兴趣，这次又是专门来采访你的，机器人如果没事，我肯定带他来啊。这不是带不来么，我前几天在六区，就买了一堆东西过来。我就怕你生气，所以吃的喝的玩的用的，差不多每样都买了。要是能把机器人带来，我费这劲干嘛，这不是有病吗。”

　　郑老爷子长舒口气，说：“你把东西拿走，我不要，我也不接受采访。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