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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九 ...

  •   九

      鲜血冲刷过景王爷森白的骨架,缓缓流下刑台,红得像传闻里彼世的花。行刑者细细刮下最后一点肉沫碎渣,擦净尖锐刀具,恭谨行礼之后,便悄悄退下了。

      双锦被血腥气刺得皱起眉头,他看着那具残破骸骨被宫人们拖拽着掷下高台,四散零落的断骨被一根一根绑上粗糙的绳索,高高吊在宫室前,磨磨蹭蹭地滴下残余的血。

      随侍的宫人们瑟瑟颤抖着,像温驯的犬类一样弯下脊背。他们惨白的脸色昭示着心魂的动荡,但并不是感伤死者。宫闱之中的血腥权斗就是吸饱了湿气的蕈,时刻不曾停止于潮湿角落里的催发生长,宫姓的王族将残暴狠戾通过血脉代代流传,宫人们早已成为麻木的看客,他们失去了人的怜悯,只是惧怕帝王无定的喜怒。

      国主依旧微微笑着,温良可欺。

      双锦伴在国主身侧踏上回宫的路途,萧索秋风呼啸漫卷,吹过长长的甬道,仿佛白头宫女在呜呜鸣泣。昏昏暮光渐渐黯淡,远处日轮终于垂坠,黑夜将至。

      这之后又过了许多日,双锦隐约嗅出不安定的气息,但邻国的国主并未掀起料想中的波浪,那些刀兵寒光被国主挡在宫墙之外,并不能窥见半点杀伐的残酷。国主好像彻底放下了往日的恐惧,双锦时常在乐伎舞伎柔婉的曲词与裙袂簇拥间寻到他。他总是微醺的,有时也酩酊大醉,或者絮絮说着往日的趣事,或者朦胧着一双醉眼,不管不顾亲吻双锦的嘴唇。

      “邻国战败了。”国主说。

      “邻国的国主被他的幼弟谋篡了王位,他的军队被我们的将领们逼得节节败退,他自己也血溅宫闱,被幼弟逼死在王座上。”

      他又说。

      “我不知道,王座上是不是被淬了毒,谁都想坐上来看一看高处的风光,哀泣乞怜,面目可憎。有的人坐得长久,有的人很快又被赶下来,坐上去的总是不知不觉变了模样,但仍旧愈陷愈深,双锦,我不明白,权力究竟是什么?”

      双锦听不懂国主醉中的胡话,他的一切所有皆是国主馈赠,哪里明白权力是个什么东西,只好定定地对望着,不发一言。

      他听见国主深深的喟叹:“它很炙手,但又很甘美。”

      炙手又甘美的,是血肉么。

      双锦想起景王爷血糊糊的脏器,想起那一日与国主颠倒交合时,凭空生出的血腥幻想。

      脏器摸起来有多炙手。

      国主温凉的肉身内里,是不是比冬日新烧的炭火更温暖。

      双锦偎进国主怀中,侧脸贴着裸露的胸膛,蹭了又蹭。他像猫儿一样眷恋温热的人体,细细地,颤颤地唤:“国主。”

      双锦很久没有再唤过国主的名字。国主已经长大,渐渐可以独当一面,不会在夜晚抱着他的脖颈哭泣,更不会为了一只动物的死亡怜悯落泪。青年不知不觉已经褪去青涩稚拙的外衣,他的眼泪更少,笑容更多,只是那双浅色的眼眸不再流转真正快乐的波纹。

      双锦觉得陌生,那一日高台之上国主凉凉的眸光甚至让他感到惧怕。他攥着国主的衣襟,努力地回想少年时宫脩然单薄的影子。爱慕,寂寞,可怜,忧愁。每一样都是他熟悉的,可是之后呢,除却这些,宫脩然是个什么样的人。痴情单纯的少年、落魄堪怜的皇子、胆小脆弱的稚子,哪一样都是他,可是仍然不够,在这些表象之后,在他们如藤蔓交缠依偎的关系背后,宫脩然的心,究竟经历过怎样的起落,他是否真正了解过宫脩然,而宫脩然,是否也曾真正了解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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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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