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格子》弓日

8、第 8 章

　　那男生，在唐沁音看来是最夸张的。年纪小小的那种，腰肢和女子一般的纤细，穿宽大的白麻薄衫，就连裤子也一样。如今露出细细的胳膊，长发半垂，说不出的妖冶。听说这样“阴性美”的流行来自日本。所以刚才她误认为女孩。
　　这样一个伤患当然是受到护士的特别照顾。前额缝了三针，胳臂上六针，痛得龇牙咧嘴时，还不忘记弄那锊半干半湿的头发。另她瞬间对所有这类人一点好感也没有，所有留长发的男人！
　　针缝完了。留下肇事司机和受害人两个大眼瞪小眼的干坐着。
　　男孩还是弄着他的发，而唐沁音实在看不下去。
　　“我的车，真的碰到你了？转弯的时候，没有看见你的车在前面。”
　　她问。谁料对方瞟了她一眼后一幅爱理不理的样子。吐说，“你是司机，连你都不知道，怎么反而问起我来了？”那一瞟，千娇百媚。声音也柔柔细细。
　　见他那样子，她心头开始长毛。反问，“你也知道自己受伤了？！脑子撞坏了还怎么的？连自己怎么伤的都不知道？！”沁音挑高了半边眉毛，吊高嗓子，“要不要照个X光，看看？”白眼大翻，伸手想要拨开他的长发看看究竟那伤是不是太深，伤到了脑壳。
　　“别碰我。”他打开她的手。眼里竟是嫌弃。
　　唐沁音不禁皱眉。同样嫌弃地擦着刚才碰到他的手。动作有些夸张，那男孩只是阴冷地看着她，心里像在琢磨什么。
　　“我要打电话给你爸妈，有他们的电话吗？”
　　“不必了。”他不领情。
　　“不行，既然是我撞了你，我想应该有责任通知你的家人。”
　　“我说不必。”阴沉着脸，一字一字吐着冷气。“他们早都不在了！”
　　呃——原来是孤儿！忽然觉得刚才自己的态度真是不厚到极了！清了清嗓子，唐沁音终于好心肠地问，“那，那你家里人又谁我可以联系的？”
　　“没有。”男孩依旧是冷列的口气，脸撇向另一边。似乎赌着气。
　　“厄，那，你家住哪里？等一下我送你回去。”唐沁音怎么想这样都不妥当，索性翻出包里的笔，可惜又没有带纸，两只眼睛搜索着可以当纸记下她电话号码的媒介，结果落在他裹着手臂的绷带上，“我留下我的手机，有什么问题的话随时打电话给我。”指了指那打着蝴蝶结的沙布一角，刚要捉来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不料又被对方打开手。
　　“我说了不用！”高细的声音打断了她，像是看猴子一般看她半天。须臾，才问：“你是他女朋友？”
　　“诶？什么？什么女朋友？”唐沁音一愣，对刚才男孩的无礼丝毫不介意。这个情况下，自己则么都是一个残害孤儿的肇事者了。低着头轻问，“你说去付钱的那家伙？”
　　男孩不耐烦地点头，挑眉询问，“就是他，你们什么关系？”
　　“关系？哦不，没有关系，他是乘客。我是司机。”唐沁音连忙摇头。
　　那男孩扫了她一眼，似乎在评估这话的可能性，最后才说，“我的衣服坏了，你得陪我一件。医药费你也付了。我不追究。”
　　什么？唐沁音有些意外自己的好运气，不知道用什么眼光看他。他身上的白衣服没一块好颜色，但那质地应该是好的，样式设计也不凡。说要赔，恐怕也得她大出血一次。
　　但，不追究，对她总是好的。
　　“好。一言为定。”怕他反悔，沁音赶紧拍案。
　　“那就走吧。”他霍然回头，傲慢说，“现在就走，开你的车。”
　　“等——”她愣了一下，忽然觉得那张脸像极了个人。
　　“不用等他。你现在就陪我去买衣服。我受不了穿成这样。”
　　“我打个电话——”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不管怎么说也得通知柴候品一下，虽然他不怎么仗义，但挂号诊疗费全是他出的。
　　可男孩不准，拉着唐沁音就走。
　　人算不如天算。电梯门一开，他们要进去，柴侯品正要出来，冷冷地扫她一眼，问道，“去哪？”接着是那男孩。
　　“他不打算追究我的责任，只要陪他的衣服就行。”除了破点财，似乎没有见警察的必要，柴侯品的小人心没得逞，自然唐沁音那话吐气地很。是抬着下巴看他的。
　　“你本来就没有责任。”看看那男孩才说，“他叫柴侯焱，我弟弟。”淡淡地算是简单介绍了，是他的风格。
　　“什么？弟弟？”看了看身边的男孩，再看看柴侯品，眼神来来往往了几趟才确定一件事——他们是兄弟，而她似乎被耍了！
　　怪不得！原来！如此！这般！
　　“我的车没有撞到他？！”声音吊高了八度。
　　“没人说过。”
　　“可没人说。”
　　两兄弟出乎意料地异口同声。
　　唐沁音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
　　“可是你——”她手指向柴侯品，说不出话来。
　　“给你一次教训，不然就不会深刻。记得下次别乱开车。”
　　“你可恶！”她对他大吼。见一旁暗笑地柴侯焱。同样也不饶，“你也一样，还真是兄弟，骗人不算，还敲诈！”
　　“好了。”柴侯品语气更冷。因为不舒服，穿着湿衣服没人会有好口气。“走吧，先回去再说。”
　　“我没空。”唐沁音火气还没下，双手一插，不动。她可不打算送这对仇人回家，去他的。
　　啊！她真恨他。
　　扭开身，跨进电梯，但另一只手却被柴侯品扣住。
　　她瞪他，他也瞪她。两人目目相视。在电梯口这样僵持着，三个人狼狈极，也有趣极。
　　“我可没这义务。”一个小时前他说的话，现在轮到她回敬。
　　“没什么脾气好耍的，如果不是小柴而是其他人的话，就算真的不是你的错恐怕也会栽赃。这样的伪造交通事故多得很，算是以后类似事件的醒钟。”柴候品耐了性子，说完放开了她的手。
　　唐沁音的那口气憋得胸闷。冷睨了兄弟俩一眼，恨恨地。脸上还是一副冷战的样子，甩头跨进电梯。柴家兄弟也先后跟上。
　　“虽然你的车没有碰到我，但也脱不了干系，是因为那个被你车撞飞的垃圾桶盖落在我车前，才会有现在的状况。”小柴指了指自己头上、手臂上的绷带，趾高气扬地说。
　　“不要找人背黑锅，我可都看见了。”柴侯品在一旁冷冷地揭穿。惹来小柴的白眼。
　　“好吧。既然你袒护她，我无话可说。”狠狠地瞪向唐沁音，“你的车开得也太烂，幸好事先倒在路边的是我。”
　　唐沁音当然是被小柴气得说不出话，径自走在最前面，恨恨地坐进自己车里的时候，看见那张名片，硬是没有踩下油门。就这样，等着柴家两兄弟坐进她的车。
　　也许，从头到尾都是她无礼也无理的多。这次教训后恐怕再也不敢乱踩油门了，毕竟运气只会越用越少。想着她说不出地想笑，虚惊一场终究是好的。也是教训。
　　忽然想到跟柴侯品对峙的情景，原来他一早都在算计她。哦不，是给她上了一堂交通课。都不知道该怎么看这么一个人，可恨地让人咬牙，但细细想来又全是另外一回事。
　　口口声声说柴候品是小人，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刚才，比较下来还是她无理居多。就这样，她坐在车黎等着医院门口应该出现的人影。
　　那刻，几乎看见柴侯品的嘴角是往上六度的。
　　这次开始，唐沁音就没在中途将柴侯品丢下过了。
　　没错，那只是开始。
　　事情开始得有些莫名其妙，和柴家两兄弟之间，丝毫没有征兆，也不能说没有征兆。不过，事情就这样开始了。
　　但她知道，这不是爱情的征兆。爱情是脸红心跳的，而不是昏昏欲睡的。
　　一身干净的白，穿着暖和的衣服窝在柴侯品家大沙发里的时候唐沁音懒懒地几乎要睡着。
　　还是鼻子先醒的，为了闻到了咖啡的香腻。
　　才到客厅，见了她，柴小弟就囔囔埋怨说：“ 别把我的衣服睡皱了！”
　　“你借我了，回去自然会洗干净烫平还给你。”她也不客气，那口气就是恩人的模样。不理他。
　　发觉柴侯品在看她，也转过头去，同样不客气地回一眼。对方却对她笑了一笑。当然，还是那样要死不活的招牌式180度。
　　唐沁音没有笑，撇开眼等柴小弟继续。
　　小柴也真是缝了伤口忘了痛地说，“你的开车水平也真烂。记得以后拐弯小心点，会撞死人的。”用手梳着长发，那样子跟女孩没两样。
　　柴侯品怎么会有这么个弟弟！
　　她怪眼睨向他，眼神在说，“怎么都跟你不太一样。”，只听大柴清了清嗓子，还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结果只是径自尝着咖啡，没了下文。
　　可唐沁音可不是小柴的姐姐，也没有人文精神，更别说对未成年人的爱护了。“要是我梳头的时间短些，用在学车上，也许技术还会好些。”
　　她简直以一种乖戾的姿态在批评。
　　小柴更是绝。瞥了她那乱糟糟的发，反将一军。“你这头发也梳过？！哈哈！”冷笑两声，“我倒是奇了，花时间都成这样，若是不花时间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好比在南京大屠杀中日本总是打着优待俘虏的旗号一边挖坑埋人，连这都算是“优待俘虏”那真要说“虐待俘虏”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很惨就是。
　　唐沁音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头发，知道不好看。可哪有女孩受得了别人当面说丑的。眼珠子窄了起来。
　　“小柴！”柴侯品忽然发声警告，暗递讯息。看着小柴的眼色虽含告诫，可那两点黑瞳里居然有笑！
　　唐沁音看得清除。窘了起来。
　　真是英雄一入狱，天地亦悲秋。小鬼的帐先记着，总有要还的时候。虽然知道报复心要不得，可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气度大的人。
　　既然女人都和小人一样难养，所以她心安理得地记仇。
　　一杯咖啡下肚，人也跟着暖了起来，感觉他们两兄弟之间话不多。加上她，三个人面对面坐着怎么看也是她这个闯入者显得突兀，准备走人。
　　“你有事？”柴侯品英俊的脸一直没有好看的颜色。“约会？”嘴角扯了一个像讥嘲的浅纹。太浅，所以飘忽，变得不确定。
　　“得去交接班。”只是将车子开到图书馆停车场而已。毕竟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办公室”。
　　柴侯品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卖给他香水座的男人，又问，“几点？”
　　“五点。”一般在四点，她就早早地把车停好了。
　　“晚上一起吃饭吧，算是感谢。”
　　她吸了口气，觉得自己的耳朵重听。没来得及说不，柴侯品继续说“那，六点半在虹雅溪，小柴和我在那里等你。”
　　语尾是强势的修止，表示话到此为止，一切就这样决定，没有任何余地。
　　就是这样。唐沁音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温柔亲切的柴侯品，总是这样冷漠，可厌、甚至强势。
　　若是两个小时前，唐沁音肯定会说不，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桀骜不驯地头一甩，个性地离开。故事就这样结尾了。
　　当然，事实完全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