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误》北端

9、送菜

　　湘铭自然是希望伽严早点病愈出院。她一直都是这样希望的。

　　倒不是为了要分家单过。她现在觉得单过自然是好，不分家一起过也未尝不可，因为公公确实是位好人，有学问又有点幽默。她的生父要是还在，必定也是这样的。至于婆婆，她能感觉到婆婆对自己是有看法的。但是婆婆名门出身，她有修养，她一般不说，她就算是说也很注意方法。对此，湘铭觉得，她要说，她就认真听，如果她说得对，她也会尽量改；她要不说，她就装作不知道。

　　反正她是很快就习惯了点头说是的交流方式了。

　　比如她现在终于是找到了一种折中的方法 ，那就是给全家人煲汤。给伽严的，是单独一种，药材比食材多。

　　煲汤这个事情好，只要把各种食材一放，把小火看好，烧它几个时辰就可以了。看火的事情不归她管，她可以继续坐在自己房间里悠然的看书。她现在是不大敢整天泡在养育院，她毕竟还是从善如流的。

　　这月十五日。婆婆给她这个月的零用钱，五十元。

　　晚上公公又给她一叠钱，说是伽严托他带给她的零用。一千元。

　　挺有钱的啊。湘铭想。现在她终于过上了每月有定饷的生活，姨父有老爸，姨妈有支持者 ，姑姑有情人，她有丈夫。

　　湘铭不是拿钱不办事的人，第二天她就去北平最大的餐厅打包好菜。因为公公说，伽严在医院里总问她做了什么好吃的。怎么也不带点给他。

　　伽严在医院里铺着床上小桌帮人审图纸。他是一个建筑设计师，专攻道桥专业，算得上是有点名气，所以也是事多。看着图纸有点无聊了，就想，太太这是在干什么？怎么这么久不来看我？他不知道此时的湘铭坐在餐馆里对着一整桌子好菜。仿佛要把过去十年里错过的祖国传统美食都补回来，她点了一大桌子的名菜。最后她说，这个四喜丸子有点干，这个干烧海参有点糊了，这个烤鸭太油，这个京酱肉丝太甜了，这个佛跳墙有点过火了。这几样，也还凑合，给我打包吧。

　　邻桌先生听见她这样说，就笑。

　　侍者问，是要现在给您打包呢，还是餐后？

　　她是毫不在意的说，重新做新的。等我吃完，我就带走。

　　侍者有点奇怪。她点这么多，是吃不完的。看着衣着素雅而又高贵的一个好姑娘，怎么这样的暴发户似的浪费呢？

　　湘铭也觉得为难。她不是不想吃，实在只能是每样都尝一下的，这么多，她也吃不了。

　　这时邻桌先生说，确实点得有点多。要不要一起吃？我这里正好点了一壶冰片龙井，一个人喝，也是没有意思的。

　　湘铭白了他一眼，以为遇到了个漂亮的登徒浪子，拿一壶茶就要骗她的一桌菜。她不知道他那一壶茶可比这一桌菜贵许多。

　　有意思。张先生看她那神情，觉得有意思极了。

　　湘铭提着几大盒子菜出了饭店。张先生坐在私家车的后排，对她说，我真不是什么坏人。我是北平政商联谊会的常务理事。

　　湘铭瞪着眼睛，心想，这还不是坏人？她说，别跟着我。刚才那一拳还没吃够？

　　张先生揉了揉肚子，笑。他想这小丫头太有意思了，连打人也是与众不同的，有点西洋拳击的野蛮劲头。

　　上车吧，他笑，你这样拿着，汤都要洒完了。

　　湘铭最终还是坐他的车去了医院。她胆子大得很，她又怕菜都凉了。

　　张先生倒是真不是什么坏人，除了太漂亮一点。他送她到医院门口，他问，你这是要送给病人的？

　　他没见过打包一桌子菜去看望病人的。

　　嗯。湘铭说，送给我先生。

　　然后她推开门下了车，提着满满两手的餐盒，蹦蹦跳跳的跑进医院去了。

　　张先生楞了一下，然后是笑。这小姑娘，真是有趣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