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拜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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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云峰的选徒仪式在主峰山腰处的演灵场举行，偌大的演灵场铺满闪耀着灵光的坚硬石砖，上面有无数或深或浅的各类痕迹，足见此处历史已久。
本应是五十六人的孩童们分为七个方阵立在演灵场中央，每人身前有一张小几。水云峰内有意收徒的修士则隐身于广场上的雾霭中，观察着待选人。
已经被内定的萧霄——这会儿应该叫夏愈了——正纯粹凑热闹地坐在夏亦华给他准备的一个小蒲团上，随夏亦华一起浮在更高处俯瞰着下方的人们。今天夏亦华穿的里衣颜色比昨天的浅蓝色更浅，近乎青色，罩在微透的白色外袍中仿佛一层青釉，令他愈发透出一种荏弱书生之感。而夏愈身上的服色则与三代弟子一致，内浅蓝外白。伸长小脖子，夏愈隐隐望见头上还有一个白色的人影坐在他和他师父上方，猜想那便是夏亦华的师伯，水云峰现任的峰主了。
应当是时辰到了，夏愈听见头顶上的人道：“都准备好了，放题罢。”
声音不高，但悠悠地传出去后依然非常清晰，仿佛发令之人就在面前。广场旁侍立着的七个身着深蓝里衣的四代弟子得令，立刻有条不紊地给每张小几都发了一张绢布和一支玉笔，随后在孩子们前方的祭鼎中点燃了一支手腕粗细的长香，用以计时。
一位四代弟子御剑而上，恭敬地将绢布和笔递给夏亦华：“丹君，这便是此次的考题。”
夏亦华颔首接过，随手赏了他一个掌心大小的葫芦扁瓷瓶，待他谢过走后便转身将绢布递给了夏愈：“小小，你也看看。”
“是。”接过绢布，夏愈头又被师父撸了两下，展开一看，好在上面的字还能看懂，只是内容却出乎意料，居然是……数学题？
“嗯，今次的题目难度也还适中。”夏亦华浏览了一遍，觉得还行，“几十年前我也看过一次，当时二师兄出题太复杂，没几个孩子下得了笔，还有急哭了的，搞得那年一个内门弟子也没收，虽说跟天资也有关，但确实也太严了些。怎么样，看得懂吗？”
“看得懂一小部分。”夏愈没敢说自己全看得懂，刚刚他草草看了下，绢布上的题目中有需要联立求两个未知数的，有求特定面积的，甚至还有需要求导的，难的题已经到了初中甚至高中数学的水平，他现在一个七岁的小朋友，还是正常点装不会吧。
只是不知修仙选徒怎么会考这种东西？
“其实现下这数算题做不做得对倒不是最重要的。”夏亦华又把玉笔递给夏愈，“重点在于这支笔，你握住试试。”
夏愈一握住那只玉笔，便感觉到握笔的手胳臂一凉，仿佛有什么温暖的东西顺着手指流向了玉笔中，干燥的笔尖立刻变得湿润起来，还闪着淡淡的金色光芒。将绢布铺在自己腿上，夏愈小心翼翼地落笔，闪着金色的墨汁立刻在绢布上洇开了一个圆点，他赶紧又把笔尖提了上来。
“不错。”夏亦华露出颇为满意的微笑，“来，试着控制这无墨笔中的灵力。”
纤瘦但有力的手掌包裹住小小的手，先帮他矫正了一下握笔的姿势，之后夏愈便感觉到那玄之又玄的灵力流动缓缓地向自己的手中回流，笔尖的水光也弱了一些，在师傅的辅助下，总算没有洇墨写下了一个答字。
“你灵流顺畅，对将来修行学习控制和内藏来说都是好事。”夏亦华点点头，“只是这字要好好练才行，以后我去替你寻两幅好的描红来。”
“谢师父。”
夏愈本想答完第一道题，但夏亦华已经收起了绢布和无墨笔，长臂一伸把他从蒲团上抱到了自己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知道了就行。今日起得早，你可以再睡会儿，为师再帮你顺一□□内的药力。”
“好……”知道了，夏妈妈。
今天早上是真的起得早，夏愈估摸着按早上起来的天色也就五点多，然后换衣服吃饭，现在估计也就七点出头的样子。修仙是真的很严格呀。夏愈感慨着，坐在夏亦华怀里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夏亦华轻推他醒来，下面的计时香已经燃尽，监考的四代弟子已收齐答卷，递给了不知何时乘着一头白色巨牛来到了演灵场上方的烟琉君。
烟琉君很快将手头的答卷挑拣了一番，从她手中落下的答卷有那么三四张飞向空中几处云雾掩住的所在，大部分则化为飞灰，最后留在她手中的只有寥寥三张，她向上飞了一段，下牛行了一礼后将这三张卷子送上了最高处那人的手中。
“大师伯，还请过目。”
原来那“高人”不是峰主，是二代弟子中的大弟子，夏愈心想，大约是七年一次的选徒还不值得劳动到峰主吧。
“……”“高人”沉默了一会儿，拿出其中一张，向烟琉君说了什么，烟琉君周身的气势肉眼可见地颓了一下，甚至她一旁的巨牛也有些畏缩地弯下脖子，前蹄不安地勾起。
“你烟琉师姐定然是拿了答案错误的答卷给师兄，都百来岁的人了还犯这种错误，这下师兄肯定要赠她一本新的术算题集了。”夏亦华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又感叹道，“今年又是两个人啊……”
“高人”的声音又开始回响在演灵场中：“各位同门可有收徒之念？”
一片沉寂。
“既然如此，那么汤玉、戚明二人入我内门，暂记三代大弟子夏堪门下，余下入系学堂，以候遴选。”
“谨遵大师伯/阳沄君之意。”
阳沄君将两份答卷交还给烟琉君，身影随散去的云雾一道消失了，场上其他被云雾掩盖的有收徒意愿（但是空手而归）的修士也随后离开。烟琉君上牛转过身，在终于不再云雾缭绕的天上一招手，天边便飞来两只背上带有鞍座的白鹭。白鹭的体型巨大，站在骑着牛的烟琉君两侧几乎与她同高，在她的指示下温驯地落到演灵场中两个孩童身旁，低下身子让他们爬了上来。
等白鹭飞近一些，夏愈便看清阿大果然是那两个被选入内门的弟子之一。烟琉君领着两只白鹭飞到夏亦华处，再次下牛行了一礼：“六师叔，可有示下？”
“我带小小去登名碟，这两个也随我一道去吧，正好我还有事想问他们。”
“是。小师弟可需要灵鹭坐骑？”
“……不必。”早上抱着夏愈飞过来的夏亦华被这么一问也好像感觉到了不妥，在袖中摸索两下，掏出一只半个巴掌大的金属鸟往旁边一抛，立时伸展得比那灵鹭还要大上几分，身上的羽毛栩栩如生纤毫毕现，在阳光下反射出炫目的光芒，“他骑我的机关鸟便是。”
烟琉君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只精巧的机关鸟，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她六师叔，差点就要在几个小辈面前说出“给我也整一个嘛”的话来，还是忍住了，猛瞧了几眼才不舍地一躬身：“那烟琉告退了，改日探望六师叔。”看看到时候能不能探望出什么机关牛之类的。
夏亦华点了点头，把夏愈抱到了机关鸟上，给他调整了一下鞍座，甚至还贴心地在鞍座前弄出了一个把手好让他抓扶，这才带头飞向了水云峰主峰的更高处。夏愈身下的机关鸟好像真鸟起飞一般，微微下沉蓄势，之后双翼一展，与两只灵鹭一起跟随夏亦华飞了起来。飞行中夏愈悄悄地用腿夹了夹机关鸟的肚子，竟然是软的，金属羽毛随着触碰微微陷进了鸟腹中，也不知内里是怎样的构造。而且这机关鸟和灵鹭似乎都有帮骑者抵抗风阻的性能，夏愈感觉呼吸自如，面庞擦过的也是明显和颇为快速的飞行不相符的和缓微风，身旁的阿大也是只是垂髫微拂。
“你好。”夏愈想了想，跟另一个孩子打了个招呼，“我是夏愈，治愈的愈，你的名字怎么写？”
“你也好。”另一个孩子愣了一下，倒是落落大方地笑了，“我是戚明，干戚的戚，日月之明。”
“哦，恭喜你通过考试呀。”看来这鸟上通话还挺清晰，那么阿大就是汤玉了。夏愈正琢磨着呢，在他另一侧飞着的汤玉就哼了一声，也不知道在傲娇什么，夏愈有点好笑地转头去看他，“阿大，我现在跟我师父姓夏了，他还给我取了名字，你说好不好？”
汤玉又模模糊糊地哼哼了两声，倒是没说出不好来。
“师父说等会儿带你和我回去灵山村，问问当时收养我的人呢。”今早出门的时候夏亦华就说了，若是阿大选入了内门，那就干脆今天一起回去灵山村，也算给他父母报个喜。
汤玉明显没想到还能回去一趟，有些吃惊地从原来的半扭过身子的姿态转回头看向夏愈，憋了半天还是说了句谢谢。
“你们是一个村的啊，真好。”戚明说话客气得不像个孩子，夏愈都要觉得他也是穿越的了。
好在此时夏亦华已经停在了快到山顶处的一处大平台上，三只鸟也在他身后降落，夏愈便也客气地冲戚明点点头，从伏下身子的机关鸟身上下来了，机关鸟便变回原来大小自己飞回了夏亦华的袖中。平台上的弟子立刻将两只灵鹫引了下去，这处平台并不大，大约只有刚刚的演灵场三分之一的规模，但其后的一座建筑却高耸入云，倚靠着山体，似乎自身便融入了山顶要成为其顶峰一般气势恢宏，光是门前的玉阶一眼望去便有近百阶，巨大门匾上的字体却是轻灵娟秀，上书简单的三个字：揽泽阁。
跟在夏亦华身后默默爬玉阶的夏愈看了看揽泽阁云缭雾绕的飞檐，心想这哪是阁啊，根本就是揽泽堡垒。
揽泽堡垒的门槛几乎都到夏愈胸口了，夏亦华只好自己跨过去后一个个把三个孩子抱进来。好在名碟的储存位置就在揽泽阁的第一层的深处，他们不用再往上爬了。二代弟子不多，夏亦华很快在一排排的架子格子中找到了自己的，从袖中拿出一片同样似玉又似竹的新名碟将两者合拢在一处，一道淡淡的金光便亮了起来，夏亦华低头将仍闪着金光的新名碟递给夏愈让他用左手握住，附身握住他的右手，道：“小小，伸出食指。”
随着夏亦华捉着自己的手用食指在那块书签大小的名碟上划出夏愈两个字，夏愈感觉指腹似乎在粗糙的砂纸上磨过，名碟上被划过的地方闪耀着淡淡的血色，在他写完的那一瞬间又转成了普通的金色。
“这便好了。”夏亦华将夏愈的名碟放在三代弟子最末的空格处，又从那一排的第一格拿出了三代大弟子的名碟，取出两块新名碟如法炮制，只是这次名碟闪起的是绿光。夏亦华又问另外两人，“可会写自己名字？”
另外两人自然是会的，自己便拿了名碟写好了名字。夏愈心想我也是会的呀，师父你怎么问都不问我的，默认自己弟子按最低标准来的嘛？收好名碟，一行人走出揽泽阁时，一个面相宽厚的三代弟子已经等在了门口，远远便行了礼，道：“恭喜六师叔收徒。”
“这是你大师兄夏堪，号成梧。”
好在今早出门夏愈还问了遇到这些比自己大许多的师兄师姐该行什么礼，此时照夏亦华教导的微微躬身作揖，乖乖道：“大师兄好。”
成梧君笑眯眯地回礼，虽说是同辈，还是拿出一个小锦囊给了夏愈做见面礼，又拿出两个给长揖的另外两个孩子：“来，你们的见面礼。”
与成梧君解释完，等成梧君带戚明乘灵鹭飞走，夏亦华拿出机关鸟，这次将它身上的座位变作了两人座，自己在前面领路，这次速度快了许多，夏愈几乎看不清周围的景色，不过盏茶功夫便到了一个依山傍海的小村庄。
好在灵山村也是个出了好几个修士的福地，村民见到三人从天而降没有吓破了胆子，还靠衣饰认出了夏亦华是不久前来寻过童生的水云峰门下，赶紧通知了村长。村长赶来一看，仙人旁边站的果然是前几天送去水云峰处寻道的自家孙子汤玉和小小，心下一突，不由得想难道这俩孩子资质太差这都能给送回来？
待了解了夏亦华的来意，村长简直喜上眉梢，没想到自己家孙子能入了水云峰内门，连收养的小小也能一道拜入门下，不说灵山村未来又可能又两个靠山了，光是一年内出了两个水云峰内门弟子都能给村子增添不少荣光，忙请夏亦华回了自己家。
汤玉的父母被村民传讯说儿子被仙人带回了村里，也赶忙从地里回来了。亲人团聚，自然少不了一番亲热的慰问，夏愈也被汤玉的母亲搂在怀里搓了两次，闷得脸都红了，她还看了下夏愈脑后的伤口，汤玉的父亲急得差点起手打汤玉，汤玉梗着脖子就要让他打，还是夏亦华和夏愈一起拦下了汤父。
等到聊到这次主要的目的夏愈的身世，汤母连忙找出了当年夏愈被遗弃在祠堂时的随身物件，也就是一条很旧的襁褓布，布也是普通的纯色棉布，连个图案也没有，别提什么信物之类的了。夏亦华接过布片，沉吟一会，望向夏愈道：“我可以试着借由这块布来尝试与接触过它的人溯缘，但……”
夏愈摇了摇头，别说自己与这个身体的生身父母精神上并无关联，从他们就这样遗弃小小来看，是一点也没有再寻回儿子的意思了，如今去溯缘又有什么用呢。
“师父不用耗费灵力了，已经足够了。”
“我还是替你收起。”夏亦华看向汤母，见她赶紧点了点头，便将那布收入袖里乾坤中，又取出几颗常人也能服用的丹药，“感谢两位对小小这些年的养育，以后我会照顾好他。汤玉的师父夏堪是三代的大弟子，为人踏实优厚，汤玉也会自有前程，两位都不用担心。”
汤父汤母连声称谢，心里也明白这就是告别了，下次不知何时能看到儿子和养子，不由得都眼睛一酸。刚刚很硬气地面对父亲铁掌的汤玉上机关鸟的时候也用力擦了擦眼睛，搞得夏愈也有些感伤起来。等到金属的大鸟腾飞起来，汤母忍不住在下面喊了一声：“玉儿！”
汤玉又扭过头去，不让旁边坐着的夏愈看到自己的脸。等到夏亦华带着两人到达夏堪的浮岛，汤玉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常。送了汤玉下去，夏亦华干脆自己坐上了机关鸟，载着夏愈回到了自己的浮岛上。把机关鸟再度缩小，夏亦华指头勾动了一下，那只迷你机关鸟便绕着夏愈飞了两圈，停在他的肩头，发出一声无感情的：“叽——”
这个还会叫？？？
“以后这只机关鸟你便充作坐骑用吧。”夏亦华停了一下，手掌又轻轻抚上夏愈的头，“愈儿，好好修行。”
“是，师父。”
第二天的拜师礼是在自己师父的府内自选吉时进行，夏愈换上了白色与金色为主的水云峰礼服，头发在脑后用金色的发带扎成一个小髻，胸前佩着夏亦华为他找来的一个小金锁，双手持香，直身跪于夏亦华观中炼丹室的一条长案前，案上摆着代表水云祖师的一块云纹水玉、一柄代表夏亦华师尊瑾琰君的长剑和一个小小的丹炉，夏亦华负手立于案旁，朗声道：“本门依水云祖师之道立于此世，追寻万法之源、玄洪之理，勤修己身，兼恤天下，夏愈，你可有此志？”
“夏愈愿循祖师之道，承祖师之志。”
“我瑾琰君门下无不忠、不信、不义之人，讲求潇洒恣意不违本心不畏为人之先，你可能不违此训？”
“夏愈必尊瑾琰君之训。”
“我夏殷此生无甚可言之处，愿首徒能突破迷障求得仙途，但万事以保全自身为先，愈儿你可知道？”
“夏愈谨遵师父教导。”
“既此，夏愈入我门内，为我水云峰三代第二十六弟子。上香。”
将手中三根香插入填了香灰的小丹炉中，夏愈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情，磕了三个头，被夏亦华扶了起来。
“你答得很好。”夏亦华满意地为夏愈整了整身上的礼服，“这道礼成后就真的是正式弟子了。你穿这礼服也很合适，金子也压得住，不错。”
“师父，这几道祖训……”虽然刚刚自己一腔热血上头答得利索，夏愈这会儿思索了一下总觉得有好多槽点，比如应当飘然隐世的修仙门派要兼恤天下，瑾琰君的要求是潇洒恣意，师父又要求万事保全自己……
“不急，慢慢琢磨。来我先带你看看这丹房吧。”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拜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