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灵壶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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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后
魔盟，阆山城。
薄暮时分，一艘画舫在云浪上徐徐前行，驶至一处城驿时缓缓沉下船头，降下丈余宽的精致艞板。
早已等在城驿的苏临漓带着身后十来个蒙着面纱的妙龄女子从容不迫地上了画舫，指挥着侍从和挑夫们将手下姑娘的行李整齐堆放在画舫的小室中。一切妥当后，苏临漓向城驿的掌事微微颔首，扬手示意船工再次拔上云头。然而船身尚未浮起，一道略带急促的声音便远远传来：“苏四娘且慢！”
来人一身沉得近乎黑色的蓝衣，腰带上系着一块椭圆的青金石令牌，疾步行来呼吸稍有紊乱，站定后仰头努力对着高处的苏临漓挤出笑容：“还请苏四娘暂待些许时候，城里老爷有些事要交待。”
苏临漓似乎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也不急着从船上下来，就这么居高临下地回道：“我们可是刚从老爷的阆山宴回来，不知何事老爷不当面交待，倒要在临走时拦下我们这群小女子再说？也不知是不是你们阆城卫哪个看中了我手下的姑娘，想趁机扣个下来。”
还三两成团地站在甲板上的小姑娘们发出几道轻灵的笑声，有几个还互相推搡了两下取笑。
那阆城卫苦笑两下，正不知该如何拖延，却见到一个身影从主城方向飞来，转眼间便到了这边，径直落在了苏临漓画舫的甲板上。却是个黑衣的男子，面貌二十七八，身材颇为高大，一张脸上没什么表情，落下后朝苏临漓拱了拱手。
苏临漓的表情变得有些不愉快：“怎么，事情已经要动用到融彻星君的眼睛了？”
姑娘们也收敛行止，默默都聚到了苏临漓身后。
“请苏四娘配合，我们需要检查一下今日赴宴的舞姬和乐师们随身的物品。”
被称融彻星君的黑衣男子硬邦邦的话音一落，又是几道黑衣影子轻轻地落在了他身后，组成他口中的“我们”。
“行李可以查，身不能搜。”苏临漓冷漠地答道，“我带出来的姑娘还没有一个受过被陌生男人搜身的侮辱。”
“那便让各位姑娘在行李检完后从我眼前过一次吧。”
“还望星君不要看些不该看的东西。”苏临漓嘲讽似的嘱咐道，“行了，你们还不去把自己的行李拿去给这些人好好看上一遍？”
姑娘们沉默地在侍从们重新抬出来的行李中挑出自己的箱笼，打开了给那些黑衣的惊羽门众翻查，没有人说话，甲板上只有越来越暗的天色和衣物首饰翻动的声响。
“星君，行李和画舫上都查看过了，没有发现毒物或法器。”
“嗯。我一个个看。”
一个胆大些的姑娘第一个站到负手站着的融彻星君面前，摘下面纱，微微展开双臂好似舞蹈一般轻盈地转了一圈，有些挑衅地瞧着他。
“将你储物手镯里那四颗丹药拿出来。”
那四颗丹药都是普通的甲盖大小，两颗略光滑，微微泛红，另外两颗都是土色。
“你从何处寻来这些丹药？”融彻星君逐颗捻起那些丹药嗅闻，仔细得姑娘甚至有一种他下一秒就会舔上一口的错觉。
“红的那两颗昨天在阆城的丹药铺子买的，另外两颗是小玉给妾身的。”
“你可以走了。小玉过来。”
一个身量稍小的姑娘闻言走到了他面前，也摘掉了面纱，一双大眼睛和融彻星君对视了一霎，又温顺地低下，也学之前姑娘的样子微张双臂，慢慢转了一圈。
“……”看了她一圈的融彻星君似乎有点噎住，还是问道：“为何你储物手镯里…存了如此多丹药。”
“妾身从小有体虚的毛病，上旬四娘带着我们到过一次浣云城，那里离水云峰近，妾身听闻水云峰的丹药好，就一时……囤多了一些……”小玉的声音娇软，有些羞涩地答道。
咳，都是师父，出门的时候硬是塞了几百颗补丹给他，他只好假装囤多了丹药到处送这些小姑娘丹药，现在储物手镯里还有两百多颗呢……
表面羞涩低头，夏愈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微微发潮。苏临漓在为他讲解今日会赴宴的修道者时曾提过眼前这位，是魔盟盟主的义子，据说是当年盟主逐星时捡到一只祸斗，怜悯之余为它点成了道体收作义子，还赐了他一双能看破万法的眼睛，如今盟主闭关，是他在统管负责监察风纪的惊羽门。
不知道看破万法的眼睛能不能看穿他今天穿的这条未到膝盖的舞裙？
过于紧张的夏愈胡思乱想着。
融彻星君倒是没看他的舞裙，目光在他上半身短背心式的舞衣下露出的腰肢上绕了两圈，又看了看他的脸，又回到那白皙纤细得有些不可思议的腰身，半晌才开口：“为何你腰如此白，脸却如此黑？”
“……？”不是，他脸哪里黑了？还“如此黑”？“妾身平日练舞着长衣，腰自然不会晒黑。”
融彻星君想了想，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下一个。”
在心里抹了把虚汗，夏愈恭敬地退后，让另一个姑娘上来被审。虽然夏愈站远了，还是支着耳朵警惕地听着融彻星君问其他人的内容。这七年修炼加上师父毫不手软地往下砸的天材地宝，夏愈敢说就算自己称不上顺风耳千里眼，也是寻常人数倍以上的耳聪目明，此时隔着十来米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融彻星君问的大多数问题都与众人身上或者储物器具中的丹药、草药有关，这也正常，毕竟夏愈心里清楚城主的事确实与丹药脱不了干系，不过也许是作为凶手特有的那种为侦探没有看穿自己把戏而着急的心态在作怪，他实在觉得融彻星君某些问题就真的很没必要问。
比如：“为何这些人都带着小玉送的丹药就只有你没有？”
因为这位姐姐嫉妒他皮肤白看他不顺眼不想收呀。
“为何你头上比别人多了一支玉簪？”
因为小娘子爱俏，偷偷在制式首饰外插些自己的私货来打扮自己呗。
融彻星君讲话这个调子，一开始听是硬邦邦的没感情，听多了就有点老牛拉破车的慢吞吞，偏他还特别有耐心，任何稍有可疑的地方就要问上一问，把苏临漓手下包括夏愈在内的十七个赴宴的舞姬乐师都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盘了一遍，最后听得夏愈都不耐烦地在没人看到的地方翻了个大白眼。
最后一人看毕，融彻星君又看了一眼在他身前复命的几个黑衣人，见均摇头表示并无收获，便向苏临漓点了点头，竟是直接要举步下画舫。这下画舫下的阆城卫急了：“星君？”
融彻星君看了他一眼，从画舫下来直走到他面前才停下道：“阆城卫要求我协助盘查苏四娘一行，我已上苏家画舫将与宴之人一一看过，并无异常。若是阆城卫还有疑虑，可以自行再做搜查。”
说得很慢，但没有回转的余地。阆城卫在心中苦笑，他们要是有胆子自己上苏家的画舫搜人，哪还会硬着头皮去请这位，但眼下纵观赴宴之人，只有苏四娘手下这些姑娘来历最不清最有可能下手，又怎么能这样就放他们走？
苏临漓可不管阆城卫要如何交差，只等融彻星君一行人一下画舫，直接便让船夫将画舫升上了空中，就往西边飞去。城驿的掌事一看没能拦下她们升空，立刻警惕地升起了西方的天阵，霎时画舫前便立起了一道花纹繁复的深蓝大网，挡住其去路。
苏临漓看着阆山城的天阵冷笑一声，纤细的手掌朝上一翻，手心便出现了一管碗口粗的精铁炮。她在毫不减速的画舫船头上站定，将那炮管扛上肩头，另一手往炮管里塞入不知名的弹药，炮口立时开始溢出奇异的金光，几息之间那光芒便已耀若骄阳。
“快，快把天阵撤下！快撤！”一看到苏临漓拿出那精铁炮，阆城卫立刻冲着掌事大吼，总算在苏临漓开炮之前及时撤下了天阵，一道炫目的金光从刚刚消失的天阵处穿出，划过已经沉暮的天空，最后降落在远处阆山平缓的山脉处，炸出几乎两倍于山体高度的巨大金色火花。
而后面的画舫，也已经随之远去。
正在回落脚处的融彻星君回头看了看那耀眼的金色火花，喃喃道：“好一朵金火啊。”
画舫平稳地行了三个时辰，来到一座密林之上。与另外三个姑娘睡在一个厢房的夏愈睁开眼睛，轻手轻脚地掀开铺盖，在亵衣外披上一条披风来到甲板上，却见到苏临漓已经披着一条厚披风站在上边了。
“我想你应该是在这里离开，果然等到了你。”
“此次之事还是要多谢苏四娘协助。”
夏愈向苏临漓行了一礼，洒落的姿态与之前少女的荏弱模样完全不同，声音也变回了清亮的少年音色。十四岁的少年比苏临漓还矮上半个头，为了这次的刺杀吃草吃了三个月，瘦得仿佛扶风弱柳，一双眼睛却十分明亮。
苏临漓回忆起这双眼睛在之前蒙着面纱时露出的羞涩娇柔，心里感慨水云峰的人演技也是越来越好了，一个小孩儿也能够这般切换自如。
“我不过是带了一位故友的小辈上船赴阆山宴罢了，其他我一概不知。”
这确实也是之前水云峰与苏家的约定，苏家只负责带夏愈赴宴，不提供其他任何协助，苏临漓这么硬气地带着他出阆山城其实是卖了个很大的人情。
“今日得见苏四娘的乌铁炮，真如传闻中一般炫目非凡，晚辈也算是涨了眼界。”
“好了不必夸了，我已探查过了，尾随之人已经甩脱，护船阵法也已解开，你可以下船了。”
“多谢苏四娘，来日必备薄礼登门致谢。晚辈就此告辞。”
跳船之前夏愈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直直落了不知多久，脸都有点冻僵了，才运起周身灵力开始减速，架起一个护身的屏障穿过层层树枝，最后轻巧地在密林中落地才轻呼出一口气，再抬头时，画舫早已不知去向。
夏愈低头，伸手进自己的亵衣里，掏出两个扁扁的但依然柔软的馒头，坐在树下就开始吃。
三个月舞姬做下来，任务完成了，就是自己差点饿死。
填饱了空虚了许久的肚子，夏愈打起精神，开始挖自己之前埋在这里的行李。清晨他再走出这片密林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模样，胸前挂着一个长命锁，之前扮作舞姬时的储物手镯现在嵌在一个寸余宽的金臂环上，一身金光闪闪地向最近的城镇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灵壶篇·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