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逸闻录》山猫酱

5、道士无南【二】

　　梦屋是个独门独栋的小洋房，下面是店铺和办公室，阁楼是若连城的卧室，白天不想开门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待在阁楼，一待就是一整天。大风带着豆子在后院玩耍，若连城只要一抬头，就能透过窗户看到一猫一狗在草坪上嬉戏。府都已经入冬，天气越来越冷。和北方不一太样，南方的冷并不凛冽锋利，这种冷是一点一点浸入心脾，才开始不会有什么感觉，可当回过神来时，这冷已经让人动弹不得。如果不是大风和豆子都不是普通的小动物，恐怕此时也早已躲进房子里窝着取暖了。
　　若连城喜欢府都的冷。这里的冷风和忘川的风如出一辙，仿佛能闻到那个女孩清冷的香气。他一个人坐在卧室里，手里把玩着手中和飞燕镯一对的葬花镯，若有所思。现在的事态正在往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他和初雪的相遇，吾良和无南的相遇，好像都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若不相遇，相安无事，一旦相遇，就可能掀起新的腥风血雨。
　　突然，手中的葬花镯开始异动，连若连城的手都跟着一起微微颤抖。不好！若连城立刻站起身来，一瞬间消失在阴冷的空气之中，再出现时，他站在了地铁上，一辆在晚高峰，空无一人的地铁上。
　　“若老板，你来了。”身后传来无南的声音。若连城一回头，是眉头紧皱的无南：“怎么回事？”
　　无南跟他说起情况：“我来的时候，已经这样了。是个老东西，厉害得很，看样子是冲着华小姐来的。我不是你们地府的人，在鬼的结界里我没办法寻人。看这情况，是飞燕镯给你发信号了吧。”
　　若连城从怀里掏出葬花镯，镯子的异动到了这里，已经越发强烈了。
　　无南看了看葬花镯的情况，了然于心：“果然。这次不是我答应若老板的事没做到，只是这鬼的事情不归昆仑管，归你们地府自己的人管。我可以留下来帮你对付这东西，但是人只能你自己找了。”
　　若连城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然后闭上了眼，默默在心里念咒。
　　他用力睁开眼，瞳孔已经变成了血红色：“是谁在人间作祟？见到阎王还不速速现身！”
　　四面八方传来一个嘶哑又厚重的声音：“哼，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小阎王啊。你亲爹看到我都不敢让我速速现身来见，你到底哪来的勇气？怎么，在人间待久了，日子过得太好，连胆子都变大了？”
　　若连城明显有点被激怒了，他不想知道这个鬼是个什么东西，他只想找到初雪，平安把人带回去。
　　无南什么话也没有说。如果只有他们在这个鬼的结界里，倒也没什么大麻烦，麻烦的是现在初雪也在里面，他们还找不到人，贸然行动的话很可能会伤到初雪，后果不堪设想，这鬼也是知道他们投鼠忌器才会如此嚣张。
　　若连城浑身杀气腾腾，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牛鬼蛇神，我无意与你斗个你死我活，我只要人。人给我，你要怎么作乱是地府的事，与我无关。”
　　老鬼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孟婆？她现在已经是一个凡人，拿着鬼眼有什么用？倒不如给我万尸王补补元气！”
　　无南心里一惊。
　　万尸王，顾名思义，万尸之王。一声令下，万尸皆起。
　　这万尸王八百年前在人间兴风作浪，生灵涂炭，活人死人都被他搞得不得安宁，最后是地府派人请了无南的师傅刃心带着上古神器开天斧劈了他的内丹，才将他制服，永世镇压在八寒地狱最底层。
　　按理说万尸王现在应该在八寒地狱，冻得皮开肉绽还被万虫啃食才对，为什么会在人间作祟。
　　若连城倒是一点也不怕：“原来是万尸王啊，久仰久仰。你现在不在裂如大红莲花地狱享受虫疗，跑来人间干什么？你别忘了，你的内丹已经被开天斧劈得连沫都不剩了，就算逃出来又能如何？”
　　万尸王讥讽道：“就算我没有内丹，对付你们两只蝼蚁一样轻而易举。本来我只想吃了那个自甘堕落成为凡人的孟婆，现在好了，你小阎王自己送上门来，还带个道士，我万尸王一统三界指日可待！”
　　若连城心里清楚，万尸王说得一点没错，单凭自己一人，确实不是他的对手，何况现在初雪还在其中下落不明，若连城更是不好轻举妄动。不过万尸王确实在八寒地狱受了不少苦，连无南的真实身份都看不穿，这一仗，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他给无南递了个眼神，无南心领神会，立刻从左手抽出一把宝剑，嘴里念念有词，突然，两个人身边雷电四起，将他们团团围住。
　　“快。你知道我的情况，撑不了多久。”无南一边摆阵，一边冲着若连城说，“在万尸王冲破天雷障之前找到华小姐！”
　　万尸王看到这天雷障，先是大吃一惊，继而转为咬牙切齿：“没想到啊，你这个臭道士居然是昆仑的人！当年若不是你们，本王早就一统三界！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我就先拿你给昆仑开个刀！”
　　说罢，万尸王从黑暗中现了身，一个身高两米，青面獠牙周身裂缝的怪物出现在了两个人面前。他抬起右手向前一推，一团黑色的尸气混着青色的火焰向两人袭来。
　　嘭。
　　这一击，震得雷障里的无南向后退了一步。若连城见形势不容乐观，立刻沉下心来，双眼紧闭，努力寻找初雪。
　　初雪本人则是完全蒙在鼓里。最近成日跟着吾良出入鬼门，还要忙着自己的本职工作，她不过就是累得在地铁里眯了一小会儿，一睁眼，整个地铁就已经空荡荡的，一个人也见不到了。难道是到终点站了？也不是。这地铁还在飞速行驶当中，甚至从来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初雪一节一节车厢地跑，想要找到个活人，可就连列车本身都是没有尽头的，她不管跑了多少节车厢，都看不到最后一节车厢。她不抱希望地拿出手机一看，当然是不在服务区。
　　莫不是鬼打墙了？初雪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毕竟抓鬼的捉妖的连地府的叛逆官二代她都能遇到，而且飞燕镯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震动得厉害，看来是真遇到鬼打墙了。
　　没有处理这类事经验的初雪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反正她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等人来救，幸好她还有飞燕镯这个宝贝，一时半会儿应该死不了。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周围的环境依然没有变化，望不到头的地铁还在高速行驶中。手机也快没电了，她叹了口气。
　　吾良也好，无南也好，就算是若连城也行啊，来个人救救我行不行？她在心里哀嚎。
　　突然她的飞燕镯开始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悠扬又缥缈，似乎事情有了转机。
　　“初雪。”
　　初雪听到有人在叫她。
　　“初雪。”
　　她站起身来四处观望：“若老板，是你吗？”
　　“初雪，别怕。你闭上眼睛，看到有花的地方，跟着走，就能找到我们。”
　　“你们？吾良也来了吗？”
　　“我和无南在这里。尽快过来。”若连城的声音里略带一丝焦急。
　　吾良这个臭没良心的！初雪在心里咒骂起来，平时好吃好喝供着，下了班还要跟着他去闯鬼门，这倒好，临到她有危险了，吾良居然不来救她！
　　骂完之后初雪心里的紧张感才油然而生，她赶紧闭上眼，却什么也没看到。
　　“若老板，我，我什么也没看到！”
　　“念咒，开鬼眼。”
　　初雪赶紧跟着照做。亡葬花，生飞燕，渡黄泉，饮忘川！
　　再次睁开眼，初雪看到脚下盛开着一朵朵血红色的曼珠沙华，一路延升，像是开辟了一条彼岸花铺成的路。
　　“别分心，尽快走过来。”
　　初雪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跟着彼岸花往前走，似乎也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她走过的地方，身后的花就会快速凋谢。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看到前方有一丝微弱的光亮，如同希望在向她招手。她加快了脚步，一步一步，跟飞一样地跑了起来，终于，这光离她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强烈，从光里，她看到有一只手伸了出来，想也不想，便一把抓住。
　　若连城终于抓住了初雪的手，一把把初雪从结界制造的另一个空间拉到了自己的身边。看到初雪安然无恙，若连城更加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则是像保护罩一样搂住她的肩膀。
　　可事情还没有到能乐观起来的程度。坚持不住的若连城一口鲜血喷出，灰色的水墨衬衫上如同开出了艳丽的花朵，和那曼珠沙华的颜色一模一样。
　　“为了救昔日爱人，强行催动葬花镯，小阎王可知道这是会要人命的啊。”万尸王冷笑道。
　　初雪看到若连城口吐鲜血，吓得冷汗直掉：“若连城，你没事吧！你怎么了别吓我！”
　　若连城将初雪搂得更紧了一点：“没事。”
　　“想办法，我坚持不住了。”
　　无南已经抵挡了很长时间，万尸王的攻击一次比一次激烈，他的天雷障几乎千疮百孔，只需最后一击便能被攻破。万尸王当然看准了时机，直接冲向无南，誓要徒手拧断他的脖子不可。
　　千钧一发之际，结界突然被撕开一道裂缝，一记长枪向万尸王即将掐住无南脖子的手劈下来，万尸王迅速将手抽回，往后退了几步，定睛一看，原来是吾良来了。吾良单膝跪地，手里握着他的龙鳞枪，随时准备发起第二次攻击。
　　万尸王见又多来了一个送死的，更加猛烈地朝他们发动尸火。
　　“我说怎么全不见了，原来都被这狗东西困住了啊，一个个还道士阎王，都是草包。”刚碰面，吾良的毒舌就停不下来，一边要抵挡万尸王的尸火，一边还要嘲讽他们两句。
　　初雪则着急地向他求救：“吾良你快救救若连城，他吐血了！”
　　无南见吾良赶来，才收起了自己的法术，体力不支的他连站立都显得困难，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若连城从口袋里取出一条极细的丝线，这丝线发着微弱的金光，飘向了吾良。
　　“我和无南都受了伤，现在只有你还能用它。”若连城说道，“虽然也不知道你的纸身体能不能承受的住就是了。”
　　无南念了一段咒语，用手指轻点了吾良的背，说：“我给你做了防护加持，但只够你催动一次这八卦阵的丝线，成败在此一举了。”
　　吾良将丝线缠到自己的枪上，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万尸王的攻击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吾良艰难地躲过了几次尸火，这一下，他怕是躲不过去了。就在万尸王得意地表情还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的时候，吾良一个转身，用力抖了抖自己的枪杆，一条不起眼的丝线从上面散落，直指万尸王飞去。万尸王措手不及，被丝线紧紧束缚住，动弹不得。吾良见万事俱备，一个回马枪，锋利的枪尖穿透了万尸王的身体。
　　一切都结束了。
　　万尸王不甘地吼叫道：“凭什么？八百年前我败了，是因为三界与我对质，凭什么现在我会败在你们几个人手上！”
　　吾良撑着枪，洋洋得意地说：“你以为绑着你的是什么东西？那可是伏羲织八卦阵剩下的丝线！我们废物利用一下，就把你干翻了，耻辱不耻辱？”
　　万尸王冷笑一声：“哼，你们以为杀了我就结束了吗？事情才刚刚开始，你们看着吧，这天，要变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伴着阴森嘶哑的笑声，万尸王渐渐化为灰烬，随风消逝。周围的结界开始慢慢消失，地铁原本该有的嘈杂声越来越大，吾良赶紧把大家都带走，回了梦屋。
　　一进家门，若连城就是第一个瘫倒在地的人。飞燕葬花镯本是孟婆的法器，除了历任孟婆以外没有人可以驱使，可若连城靠着自己阎王的法力，强行催动葬花镯把初雪带回来，对自身法力和体力的耗损可以说是要人小命的地步了，能坚持到现在才倒下，吾良都不得不佩服一下若连城的毅力。
　　无南虽然没有若连城那么重的伤，但是也好不到哪去，万尸王有几次尸火是真枪实弹打在他的身上，要不是有天雷障顶着，他怕是早就灰飞烟灭了。
　　吾良那个纸身体自然是更差一点儿。就在刚刚，他那个承受了上古神器边角料灵力的纸身体支撑不住，差点把所有人在梦屋门口摔了个狗啃屎，最后一刻，他钻进了自己在梦屋的本体一个瞬移接住了所有人，这才没有雪上加霜，当然，催动一次上古神器，就算是边角料，他也是累得不轻，坐在地上，懒得动一下。
　　完好无损的只有初雪一个人。看着面前瘫倒一片的男人，她有些自乱阵脚，赶紧叫了大风来帮忙。
　　自从大风在这梦屋住下以后，越来越有灵气，上蹿下跳了一会儿，就给初雪叼来了一个紫檀木的精致小盒子，里面是长得跟彩虹糖没什么区别的丹药。
　　无南指了指盒子，对初雪说：“红色的给若老板，我和吾良吃蓝色的就行。”
　　初雪赶紧听从无南的指示把红色药丸喂给了若连城，无南和吾良也立刻吃下了蓝色的。
　　姗姗来迟的果干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向吾良，这次动手打他的不是吾良，而是初雪。
　　“果先生，叫你过来不是添乱的啊！你看看这躺了一地，赶紧往楼上搬啊！”初雪总算明白吾良这么喜欢揍果干的原因了，她翻了个白眼，跟着果干把三个半死不活的男人搬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