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森林》绯色冰

2、夜色中的歌声（2）

　　明明钱包刚才就在身上。他不是那种丢三落四的人。确切的说，不想那种别的做完脑部手术的人，他作为人本应该有的情绪都被隐去，不幸中的万幸，却又让他比旁人更加专注。
　　他蓦地抬腿追了出去。
　　熙攘的人群，冲出了会所的门口，街道上车水马龙。就在刚才，他笃定。从他到这儿开始，就没有过什么身体触碰，不可能有隔空取物的把戏。
　　是那个胖男人？
　　黄始木一边想着，细长的眉眼扫视向周遭的行人，不会太远。对方应该还没想到他会发现这么早。
　　他的目光一顿，在二三十米的地方，他看到那个胖男人摇摇晃晃的身影。似乎在拦计程车，这个时间点，果然，他没拦到，生气地叫骂着。
　　不是那个胖男人。
　　黄始木心中否定。
　　不过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的目光看向那男人的周边，那个年轻女人——不见了！
　　一瞬间，刚才擦身而过的瞬间在脑海中慢慢回放，是她！
　　陪着客人出门，如果是这儿的小姐没有道理，放着醉醺醺的客人一个人拦车。
　　而如果那个年轻女人回会所，没有理由，他追出来的时候没有看到。
　　如果对方有意避开——
　　他蓦地转头看向相反的方向。
　　“站住！”
　　黄始木追上去，一把抓住那女人的肩膀，向自己的方向扳过来。
　　“还我。”他的目光没有愤怒，做完那种手术后，情绪上的波动早已离他远去。这样也好，正让他成为生而为检察官的人。随时随地都可以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只是，黄始木确实没想到的是。
　　“还你。”那个女人竟然回过头，仿佛刚才不过是两个认识的人一番玩笑一般。异常镇定地，勾着嘴角，手指夹着钱包，往前一递。
　　若是普通人，也许会愣住，也许那个女人会趁着对方愣神的功夫撒腿就跑。
　　但是，黄始木不是普通人，而那个女人竟然也没有撒腿就跑。
　　两个人，相互对视着，竟然都出奇冷静地打量着对方。
　　“你确实是我要找的人。”那个年轻女孩子一笑，隐隐两边还有浅浅的梨涡，在那染得一缕绿一缕蓝，很是怪异的长发下，竟然显出了几分文静和甜美。
　　也是那么一瞬间。
　　黄始木的目光微微一晃动。
　　他本不该有什么情绪。可是，刚刚的一瞬间，在这个似乎混迹在风月场所的年轻女子身上，他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那个他的第一个实习生的影子。
　　“我姓荣——”
　　“荣检，这么年轻，你可得多关照。对她好点……”
　　“我对她不好么……”
　　一瞬间，往事，不，准确说，也就半年多不到一年前的事，纷至沓来。
　　他的脑袋一瞬间有种天昏地暗的感觉。
　　“你——没事吧？”那个女人竟然瞪大了眼睛，那是一双杏核般圆圆的眼睛，就仿佛当初那样，不是充盈着笑，就是充盈着惊恐——
　　“喂，我不过是拿你个钱包而已，用的着气成这样？”
　　黄始木蓦地从那个女人手中抽出胳膊，他不需要人扶，他没有事！
　　“你是谁？”
　　黄始木定定地盯着那个女生的脸，他承认，如果不是刚才那一笑间的神似，他绝对会毫不留情地直接把她交给警察，才不会管她姓字名谁。甚至问出口后，他倒是有些意外，可是，那个女生，竟然还是没有意外。
　　收回了被黄始木甩开的手，她负手而立，慢慢扬起了唇角。
　　次日清晨——
　　在一阵刺耳的闹铃声中，卷缩在被子中的一个人形蓦地原地坐起。
　　一只手一点点把盖在脸上的被单拉下，露出韩汝真尖尖的下颌，哦，还有她仍旧闭着的双眼。
　　她忘了调闹铃。
　　作为警察，还是单身女警，她每天的运动量其实不用跑步也富富有余。
　　不过，此刻穿戴已毕的韩汝真还是决定应邀去跑上一圈，顺便来一碗炸酱面。
　　手指胡乱地在头发上招呼了几下，她的目光落在了躲在梳妆台角落里、都快落灰了的一管口红上。
　　那还是那人离开前——
　　思绪像是翻书页一般，他没来看自己的升迁仪式，即便是临走前请她的一顿饭都还是他吃、她看着。
　　可是嘴角就是那么不自觉地微微动了一下，韩汝真伸出手，那一管口红在手指间把玩，他说过“有点怪”，在她问他怎么样的时候。
　　是有点怪。
　　韩汝真对着镜子，看着唇上那一抹嫣红，砸吧砸吧嘴，竟然内心有些许同意了。
　　*
　　“韩警官——这里！”
　　拐一个弯，小跑着的韩汝真放慢了脚步。隔着十多米远，就看到那个在早餐摊前朝她招手的家伙了。
　　朴順昌给韩汝真拉过了椅子，“大娘，一碗炸酱面，少放酱……”
　　他倒是了解韩汝真的口味清淡。
　　不过早餐摊的大妈却是不乐意了，“阿一古，这酱面酱放少了，可不正宗喽。”可是嘟囔着却还是热情地送上了面加上附送的小菜。
　　朴顺昌和韩汝真相视而笑。
　　韩汝真不管不顾地低头呼噜了一口，一抬头却看到对面的朴顺昌指着自己，“韩警官，你——你的嘴——”
　　韩汝真一愣，随即看到自己筷子上沾上的些许红印，不由得无奈一笑。看来果然自己涂口红看着奇怪，连朴顺昌都像是见了鬼一般。
　　韩汝真从旁边抓起餐巾纸抹掉了口红，“你不是也放假了么，一会还去警局？”她可是看到了朴顺昌衣服里的配枪。
　　虽说是朴顺昌自告奋勇过来一起陪跑的，不过同为警察，韩汝真当然知道随时待命的要求。看来是除了什么事，只是队长并未通知她。
　　“还不是之前的打——”朴顺昌这小子总一副小跟班的模样，但是经过上个案子也算是慢慢独当一面了，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打头党的那个案子——”
　　韩汝真一挑眉，却是头都未抬一下。她知道队长为什么没叫她了。
　　这是记着仇呢——
　　不就是看那帮臭小子把一个买菜回家的老婆婆给揍了，她就没忍住踹了那个叫嚣着自己未成年的小子几脚么。
　　“大娘，来杯冰水！”啪地一撂筷，韩汝真朝里面喊。
　　朴顺昌以为韩汝真生气了，“韩警官你别这样，队长不是有心跟你置气。他就是不想让你把事闹大了，而且你不是放着假呢么……”
　　韩汝真却是转过头，眨巴着眼睛，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你真当我是闲得慌啊，”一语双关，“我不过是渴了，要杯水。”
　　“行了，你有事，赶紧走吧。”韩汝真接过了大娘递过来的水，咕咚两口放下杯子，摆了摆手，“这个案子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上次的阿婆都差点被打进ICU……”她没有再多说什么。
　　朴顺昌当然明白，虽然他现在主要的案子不是跟着韩汝真，但却仍旧毕恭毕敬一副对着老大的模样。
　　“哦，对了。”
　　朴顺昌起身刚迈出腿，又想起了什么，“前两天——”他回忆着，“我好像看到黄检了。”
　　“黄检？哪个黄检？”
　　“还有哪个，当然是我们的黄始木检察官喽。国民偶像啊！”旁边的几个人打趣。
　　“他从海南调回来了？什么时候？”
　　“哈，你也没听说吧。没想到啊，这小子，竟然又绝处逢生了……”
　　咚咚——
　　两声敲门声。一身深蓝色暗面西服的黄始木听到了“请进”两个字，方才推门而入。
　　一步两步三步，姜检察长甚至都没有抬头，在文件末尾签上了他的姓名，他就知道，是这个黄始木。
　　看似按部就班，没有情感，可偏偏就是这个部下最不省心。
　　“如何？”姜检察长啪地一声合上了文件。即便是成为了检察长，却仍旧会被一些事、一些人所束缚，他真是懒得再看那文件一眼。
　　面对上司含糊的问话，黄始木低垂着视线在写字台对面站得笔直，心中却十分清楚对方想要的答案。
　　“对方没有亮出底牌。”
　　他的声音一直都是很平淡，难以查询语气的。姜检察向后一靠，黑框眼镜后面的眉毛微微一扬，“你还是觉得我故意跟你隐瞒？”
　　黄始木却没有答话，一如从前的木讷却又锋利，谁说钝刀子就不伤人的。他抬起头，目光直视向姜元哲，“昨晚，那个女人跑了。”不带任何情感，却让心虚的人难免会感觉到他语气中的质询。
　　姜检察长差点拍案而起，他都快忘了，这个黄始木原来这么招人恨。他就是能这么面无表情，听似无情，却无尽画外音地挑动你的神经。
　　“哼，那你有能耐就把那个女人找回来好了。”姜检察长气急，但却也明白，他，黄始木不为任何人所用。当然，当初若不是正看中这一点，姜检察长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地把他招回来。
　　“好了。你昨晚也辛苦了。早点回去吧。”姜检察长挥了挥手，虽说这是一颗见神杀神、见佛杀佛的棋，但是却也已招险棋，“就算对方现在还无法信任你，但是即便是在旁边察言观色，也总会发现点端倪的。”
　　说到这儿，姜检察长顿了一下，“差点忘了，你就是不会察言观色。”
　　黄始木没有答话，他似乎没有听出来检察长语气中的嘲讽，但却仍旧微微躬身，算是行了礼，不过，一如既往，他行礼从来不超过十五度。
　　“等等，”姜检察长又想到了什么，“把你安排到了三楼，311。原来的办公室徐检察官占了，你们俩也是老相识了，对门也不算委屈你。”
　　说吧摆了摆手，像是希望黄始木赶快在他眼前消失一般。
　　黄始木微微点头般再次行礼，然后退出。带上门的瞬间，他一沉未变的眸光中略一闪动，如果说是端倪——也许，他已经发现了一二。手指不自觉地微微一动，那个此刻就在他口袋里的卡片。
　　*
　　“黄检查官！”
　　未等走了两步，黄始木就被一声热情洋溢的尖叫吓了一跳。
　　来人却是紧捂着嘴，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但是仍难挡她弯弯的笑眼。
　　“黄检察官，你真的回来了！”原先黄始木办公室的事务官，崔英，不知何时把原先的一头长直黑发烫了大卷，显得稍微成熟了一些，可是举动上却仍旧一惊一乍，“什么时候，怎么都没通知大家一声，给你接风洗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