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森林》绯色冰

1、夜色中的歌声（1）

　　在C市这样的半山民居小楼有很多。毕竟C市有许多这样的陡坡，出行上习惯了倒也不错，在夜色中眺望远处层叠的灯光，倒是有几分诗意中的灯火阑珊。
　　半掩上的一扇小窗，透出微光，外面的凉榻小桌上还放着半碗没有吃完的泡面。韩汝真蜷缩在蓬松的被子里，连日忙乱的工作都快让她忘了，这样开着窗睡觉很容易吹个鼻歪眼斜呢。这还是她跟上个借住在她这儿的一个犯罪人家属笑谈的呢，转眼这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她，还是一个人住。
　　细长的腿一脚蹬开了被子的一角，被子里的韩汝真不情愿地扭动了一下，手机的嗡嗡声吵的人不得安宁。闭着眼，手摸索着，作为警队有名的“拼命三郎”她就算是闭着眼也能抓住犯人，跟别说是手机了，只是——
　　这连续三天没合眼的奔波才抓到凶手，队长说好放她一个长假的。
　　那个头发像是个逗号的家伙，说话不算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喂——”
　　不知是不是睡前喝了半罐凉啤酒的原因，嗓子有些许暗哑，韩汝真连眼睛都没睁，嘟囔着算是打了招呼。
　　“……”
　　短暂的空白，夜风中只有听筒中传来的喘息声。像是压抑下努力平复的暗流，就算是表面平静，却不知何时决堤。
　　韩汝真突然睁开眼睛。
　　作为警队最出色的女警，雷厉风行外她更多了女人的一份敏感，手机屏幕上出现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这是她的工作手机，主要原因也是，她除了工作真的没有什么个人活动。为了联络方便，她这个号码也给了不少形形□□的受害人也好、嫌疑人也好。
　　如果想起什么，打这个号码。这几乎是她的口头禅了，哦对了，还有她微微一眯眼的笑。没那么甜，却别有一种猫咪的轻巧。
　　“喂？”她再次说了一声，目光瞟向了墙上的挂钟，下半夜1点。熟悉C市夜生活的人知道，这个时间没有夜生活的早就睡了，有夜生活的人正在High——不会有人轻易打错电话。
　　“韩汝真——”
　　果不其然，电话里传来一个声音，刻意压低着，却是一语叫出了她的名字。
　　“韩汝真，你——欠我的！”
　　咔哒一声，不等韩汝真做出反应，听筒里已只留一片忙音。对方，挂断了？
　　刚刚从梦中惊醒，脑子昏昏沉沉的，韩汝真微微眯起眼，此刻脑子迅速转动起来。对方确实是认识自己的，可是——自己认识对方么？
　　是最近案子受牵连的人？还是以前案子遗留下的问题？听对方的语气，似乎他们之间打过不少交道，并没那么陌生。恐吓？还是故弄玄虚？
　　韩汝真坐在有些凌乱的一堆被子中，顶着个鸡窝头，想了一会，蓦地身子一仰，向后倒去。
　　*
　　半夜1点钟。
　　玻璃杯再次相碰到一起，一片零散的叮当声。
　　笑声，四起。夹杂着不算轻缓的音乐。双眉不着痕迹地微蹙了一下，黄始木低头扫了一眼手腕上深灰表盘的腕表。
　　一身笔挺的西装，熨烫挺括的白衬衫，他习惯性地挺直着腰板，即便是坐在这样松软的红沙发上，也与那些躬身敬酒的人格格不入。
　　“不错吧？”
　　身边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对方的目光引着他看向了玻璃台子对面的几个女生，“端庄清秀，应该还符合黄检察官的审美吧？”
　　黄始木眼睛微眨了一下，表情却仍旧是一如既往木木的。
　　“哈。”对方却仿佛看出了些端倪，“二十岁，好年纪啊，刚刚来公司实习。在大学里也算是校花级别。别太端着了，别人会疑心黄检察官是不是不喜欢女生呢——”
　　似乎一语双关，他冲着黄始木眨巴眨巴眼。
　　黄始木的面色有些许松动，毕竟，是检察长牵线的联谊会，就像以前那个女警所说的——男欢，女爱？这才是正常的年轻人生活吧？
　　“来来来，我介绍一下，这可是我们的国民检察官呢。电视上见过的吧，哈，我们黄检察官前一阵可是国民偶像级人物……”
　　寒暄，似乎总是故意有点夸张的寒暄，就是这里表示亲近的一种象征。黄始木象征地点了点头，朝大家算是打过招呼，心中却暗自想到。
　　“黄检察官不喜欢喝酒吧？”
　　“呀，黄检察官不喝酒啊？”
　　“这才是好男人的样子，不会让家里那位操心。”
　　“这么快就向着人家说话了？不过，你这么说可是打倒一片呢……”
　　黄始木目光端正，一如他的坐姿，旁边的话语像是风声般经过他的耳朵，有些杂乱，有些喧嚣。这也是他不习惯这样场合的原因。
　　只是，他早晚会慢慢习惯的——
　　一如检察长所说的那样。重新从HN那边回来，他似乎慢慢明白了一些。只是一手握着高脚杯的细长地方，一手放在膝盖上却慢慢握紧。
　　“黄检察官会唱歌吧？KTV？”
　　“黄检察官不会已经想着回家了吧？”
　　“这才几点？”
　　黄始木蓦地反应过来，他们的话题显然已经转向了自己，而就如那些缠人的鲶鱼一般，一旦认准就萦绕不放了。
　　“要不我们来第二波？”有人开始提议，用手比了个拿麦的手势。
　　“明天还需要上庭。”黄始木并没有直接拒绝的意思。但是，有时候他委婉的语气，也不那么讨人喜欢。
　　明显的，大家的脸上现出一丝尴尬。
　　“本来就是为这些小子们接风洗尘，顺便认识一下新人。黄检察官也是大忙人，不过下次一定得给面子了！”有人拍他的肩膀。
　　黄始木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可是忍住了。
　　嘴角动了一下。正在这时，一直不离身的电话突然在西服口袋中震动起来，算是救了场。
　　他用目光示意了一下，拿起电话，用手挡在电话处算是礼貌，“喂，我是——”转身出了门。
　　出了独立包间，才发现，这里屋内屋外一样嘈杂。
　　“那个女人逃了——”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声音，说道。
　　黄始木没有说话，举着手机，短暂的空白。他的脑中闪过几个念头，怎么会，有人通风报信——不会。细长的眉眼微微眯起。
　　“检察长知道了么？”他修长的手指拢在话筒旁，故意问的含糊。
　　身后的门开了——
　　“黄检察官，怎么样，跟我们去第二波？”
　　对方略显醉态，但脚下的虚浮，却并不妨碍他目光浮动下瞟过黄始木的视线。
　　黄始木没有说话，嘴角轻抿，目光并不算锐利，但却也炯炯地不肯放过对方眼光中闪过的任何一丝情绪。
　　“哈——工作。”那人摆了摆手，像是表示不打扰，或者是对黄始木这样的工作狂有些无语。
　　黄始木看不懂。
　　他也没有闲心去弄懂，转过身，“等我回去。”他对话筒说，挂断了电话。
　　其实，今晚他一到这儿就有了想要回去的想法。
　　倒不是，因为这里的吵杂和浮华。
　　他目光扫过过道两边灯红酒绿的所谓“贵宾包间”，会所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虽然是借着检察长朋友的名头，但是显然这是稍显“私人”的聚会，而且是那种身份地位都比较小白的“私人”聚会。
　　如果是“懂事”的，就算是临时带着新入职的检察官出来玩，也不会选择如此喧闹的地方，日后给人留下话柄。
　　不远处的门开了，从门内传出女生娇媚的声音，“两只独角兽哦，住在树林中。穿梭在黑夜哦，猎人举着枪……”
　　带着点调，却又实际上没什么音调，夹杂着嬉笑声。
　　摇了摇头，黄始木准备告辞。
　　“对不起——借过——”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门挤出两人，过道并不算宽，而显然那个有些跌跌撞撞的庞大身躯，已经找不到方向了。
　　黄始木旋即侧身躲开，一如既往地，这是下意识的反应。避免着与人的接触，不管是感情上，还是身体上。他的脸上却无半点变化。
　　只是，那胖老板被一个年轻姑娘扶着，仍是力不从心，摇晃着，一瞬间两边还是难免地挤擦着擦肩而过。
　　眉梢微微动了一下。
　　算了，他连告辞的想法也打消了。反正他不告而别也不是第一次。
　　“黄检察官？要走了？”似乎刚才的家伙给里面通风报信了。这次聚会的牵头人追了出来。
　　黄始木点了点头，“有事，先走一步。”
　　“这怎么说的呢。这次算是我们怠慢了。黄检察官来一次也不容易。”
　　寒暄客气，黄始木向来不擅长这些，于是只有微微点头算是告辞。对方是冲着检察长的面子，而他——也是如此。
　　“不要把这些当做应酬，或者是我想让你去做什么。你该接接地气了，即便是为了我们这个案子……”想起检察长的话。他把自己从海南调回来，也是用了很多力气的。
　　后面的话，不用多说了，黄始木已经心知肚明。
　　习惯性地，他手插在兜里，心中盘算着是不是应该先回办公室一趟。却突然动作顿住了。
　　嘴角些微动了一下。黄始木确实没想到，竟然有人如此大胆。竟然，偷到他堂堂检察官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