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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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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云雀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为了让沢田纲吉尽早滚蛋，他当即拽住了还在抽噎的纲吉，要直接朝沢田宅进发。
纲吉被他吓了一跳，被拽着手腕一个踉跄，差点倒在茶几上。云雀这时也反应过来他碰到了纲吉的实体，纲吉见他眉头一挑，心中顿感不妙，果然坚硬的拐子下一秒就冲着脸砸了下去。
“啊！”纲吉痛呼一声，短暂的麻木后，疼痛如同决堤的洪水席卷了他，要不是云雀还握着他的手腕，他现在肯定就瘫在地上了。
出了一口恶气的云雀冷哼一声，低头注视跪在地上的纲吉：“咬杀你的时候不许虚化。”紧接着，他感觉手掌中又是一堆空气，纲吉被他提着的那只手穿过了他的身体。
纲吉捂着脸，吸吸鼻子：“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云雀学长！怎么保持实体化我完全无法掌握啊！”还有什么时候能让别人看见他，什么时候看不见，所有影视片里幽灵信手拈来的操作他通通搞不明白！
生前是个无用废柴，死后也是傻乎乎的。云雀想。
或许溺水是个假象，他其实是蠢死的。
走在并盛的街道上，纲吉好奇地张望四周熟悉又陌生的景色。他不知道回家的路，于是和一只跟屁虫一样跟在云雀后边，但又时不时看他一下。
这里好熟悉啊，为什么突然觉得腿肚子有点发软……纲吉疑惑道，眼睛黏在一边的建筑物上，没留神撞上了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的云雀的后背。他疼得倒吸一口冷气，鼻子迅速红了一片，他抬头用控诉的眼神无声地抗议。
他瞪圆的泛着水光的眼睛让云雀想起了某种动物，不禁翘起了嘴角：“草食动物，你老看我做什么？”
“诶？”自以为隐秘的打量被发现了，纲吉一下子语无伦次起来，“因为，因为大家看起来好像很怕云雀学长的样子，都跑掉了。”一路上，很多人一看见云雀的身影就和见了鬼一样跑得飞快。“云雀学长被大家讨厌着吗……”
云雀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浮游生物的看法根本不需要在意。”他想起一旦他接近纲吉，纲吉就害怕得像是要哭出来。他低头，直视那双干净澄澈的棕眸：“你也讨厌我，对吧？”
出乎意料的，少年毫不犹豫地否定了。
“没有哦。”
这一次，他没有回避对方凛冽的目光，而是勇敢地直直看到黑眸的最深处。
“虽然很害怕，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云雀学长。”
很少人会对云雀这么直白地真诚地表达，云雀一时间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他索性提起了双拐，笑容危险：“哇哦，草食动物你……”
“汪！”
脚底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只是听到那个声音纲吉就浑身汗毛倒竖，他僵硬地回头正好对上吉娃娃黑亮的小眼睛。“啊！”纲吉猛地一窜，结果直接撞上了云雀，他来不及道歉，慌忙躲在云雀身后，紧紧抓着黑色外套，小脸煞白，“云云云雀学长！救命！”
小狗贴着铁门，龇牙咧嘴，朝着纲吉汪汪大叫。云雀想起纲吉的资料上写着害怕邻居家的吉娃娃，想必就是指这一只了。
“门锁着。”云雀毫不留情的从纲吉手中抽回外套，“同样为草食动物，同类相见不应该高兴吗？”
纲吉一脸“你在逗我吗”的复杂表情。很早他就想吐槽了，为什么他是草食动物啊？还有狗不是草食动物吧？他怎么就和狗是同类了？这是在隐晦地骂他吗？还是说他的战力等级和小狗是一个级别？啊，肉食动物的脑回路果然无法明白啊……
再往前走几步，纲吉一眼就看见了墙上沢田宅的标牌，还有停在旁边的大型货车。他站在门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情油然而生。他有点不安，这座宅子太安静了，近乎死一般的沉寂。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心底有个声音这样呐喊着。
“啊啦，你是谁呀？”
温柔的熟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纲吉猛地回过头去，看见了那张被岁月温柔相待的女人的脸。嘴唇颤抖着，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噙满了他蜜色的眼睛。
“妈妈……”
然而沢田奈奈看不见他。
云雀意外地没有摆出他帝王一般的姿态，而是颇有礼貌地说：“伯母您好，我是沢田纲吉的学长，云雀恭弥。”
那双琥珀一样好看的眼睛里浮现些许疑惑，然后沢田奈奈粲然一笑：“啊，原来是纲君的学长啊，要进来坐坐吗？”
“那就打扰了。”云雀从善如流。
厨房里穿来女人轻快的哼歌声，云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量周围的环境，纲吉就坐在他旁边。客厅里显得空荡荡的，仅存的不少家具也被盖上了白布。
“这是怎么回事？”纲吉一脸震惊，“家里好像没有这么空吧？”
“抱歉，让你久等了，云雀君。”奈奈把散发着清香的绿茶放在云雀面前，笑容满面。
“也没有等很久，谢谢。”云雀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眼底闪过一丝满意，“您是要搬家吗？”
“诶？骗人的吧！妈妈要搬家，搬去哪里？”纲吉在一边大呼小叫。
“是的呢，我家亲爱的想让我搬去意大利。虽然很舍不得并盛，但是你也知道纲君他……”妇人的笑容渐渐变得苦涩，她假装自然地用袖口蹭过眼角。
“妈妈……”纲吉自然是没有错过她袖口的湿润。喉咙好像有一团湿棉花堵着，纲吉咽了一口唾沫，感觉喉咙痛的厉害：“什么嘛，臭老爸原来还活着啊……”他很早就认为父亲变成星星飞走了。“我都死掉了才来见妈妈，真是个混蛋。”
泪眼朦胧中他认真地注视着沢田奈奈，伤心地发现她虽然总在微笑但神色其实很憔悴，整个人比记忆中瘦削了许多。
“我很抱歉让您想起了这个。”
“没事的。如果纲君知道你来拜访一定会很高兴吧。”
这下轮到云雀好奇了。他和活着的沢田纲吉除了学长学弟的身份，只有咬杀与被咬杀的关系。草食动物会欢迎他？难道是受虐狂喜欢被咬杀吗？
一边的纲吉也是神色错愕。他生前绝对是非常害怕云雀的，估计是看见云雀恨不得绕道走的那波人。
“他有和您提到过我？”
“有一次哦。那天晚上我叫纲君帮我去买酱油，回来的时候纲君脏兮兮的，他说他又不小心跌倒啦——这个孩子总是这么不小心，但是呢，他的眼睛很亮，闪着光，像星星一样。那天吃晚饭的时候他就提到了云雀君你哦，他说云雀君虽然凶凶的，但是是一个好人。云雀君是纲君非常敬仰的学长呢。”
纲吉顿时觉得脸上烧成了一片。他想起来自己非常喜欢用跌倒做借口来掩饰被欺负的事实。什么跌倒啊，那天他绝对是被欺负了吧！但是发生了什么他会说出那样的话啊！他不由得去看云雀的反应，却正好对上对方勾着唇角的脸。他猛地一抖，急忙低下了头。
糟糕，这些话被云雀学长听到了！真的是超级羞耻啊！！！
“好人？”薄唇吐出那个字词，云雀意味深长地笑了。随便在并盛街上拉住一个人说云雀恭弥其实是一个好人，估计谁对会觉得那人是个神经病吧。给云雀发好人卡，被他咬杀到医院躺尸的那群人都能跳起来大骂神经病了。
“我记得纲君的房间里藏着一张云雀君的照片哦。”沢田奈奈又爆出一个劲爆消息，“纲君把它藏在枕头底下。看起来纲君很喜欢云雀君啊。”
“诶——”纲吉的表情和被雷劈了一样。他藏着云雀的照片做什么？辟邪吗？每天早上拜一拜祈祷不被咬杀吗？
云雀正喝茶，听到这，茶水爆出一连串的气泡，他放下杯子，咳了一声。
“我可以去看看吗？”
“当然啦。”
纲吉慢吞吞地跟在两个人的身后一起上楼。他僵硬着身体思考是不是应该逃跑，直觉告诉他一场公开处刑即将降临到他身上。云雀回头看了一眼他有没有跟上，正好看见那只草食动物紧张到同手同脚。
一进屋，云雀的第一感受就是“邋遢”。空的饮料瓶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各个地方，漫画书摊开着，像是朝天而睡的醉酒胖子，床上的被子乱七八糟地卷成一团，还有乱扔的衣服等等，足以看出房间的主人是多么不修边幅。
纲吉差点尴尬癌发作当场去世，哦不，他已经死了。
卧室里的一切都保持着他出事的那天的模样，好像放学的时间一到，那个废柴的主人就会垂头丧气地推开门进来。
“啊啦，纲君总是这么粗心呢。”奈奈无奈地说，一副等纲吉回家就好好说说他的模样。但是他们都知道，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奈奈掀开枕头，那里果然有一张照片，白色的背面似乎写了什么字。云雀接过那张照片，纲吉顾不得害羞，凑到边上好奇地瞅着。
很明显能看出那是一张偷拍的照片，离人物非常远，勉强能看清楚五官。即使拍照技术烂成这样，也无法减损照片上的人俊美的容颜和强大的气场。
不愧是云雀学长，超帅！纲吉在心里感叹，随即又紧张地瞄着云雀，生怕他生气。云雀垂眸看着照片，面色平静，看不出在想什么。他把照片翻了个面，默读上面的字迹。
“谢谢。”
歪歪扭扭的黑色笔迹连接成这样一个词。
这么丑的字迹无疑是他自己的杰作。纲吉眨眨眼，奇怪自己为什么要谢谢云雀学长，他们真的不熟吧？甚至都没有好好说上过几句话。
“这张照片我能带走吗？”云雀很认真地问沢田奈奈。
“可以哟。之前我就在想纲君一定很想和云雀君说这句话吧，那个孩子那么害羞，很有可能没敢说出口。现在云雀君看到了，纲君如果知道，大概会很开心吧。”
我不是，我没有，妈妈别瞎说啊！纲吉涨红了脸，欲哭无泪。开心个鬼啊，他只觉得羞耻到爆炸好吗！
“云雀君要去看看纲君吗？”奈奈微笑着发出了邀请。
看他？纲吉一脸懵，当机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墓地吧。
骤然间，颓废感和无力感一起涌了上来，他再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已经死了。
云雀用眼神询问纲吉，纲吉朝他无力地笑了一下，点了点头。云雀却皱起了眉头，他不喜欢纲吉这样的笑容。
“那就麻烦您了。”
大白天的并盛墓地一点也没有阴森的感觉，白色的花朵为清一色的灰色墓碑增添了几点圣洁的颜色。鞋子踢到了细碎的石子，将其撞飞，击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奈奈轻声细语地和云雀拉着家常，云雀时不时回应几句简短的话，神奇地没有把天聊死。纲吉垂头丧气地落在最后边。
“到了哦。”
白色的鲜花被轻轻地放到墓碑前。花瓣上晶莹的水珠扑簌落下，在石碑上浸出一小块圆形的深色区域。一只白鸽竟然不怕人，像是好奇的小孩子，收翅停在了隔壁的墓碑上，葡萄小眼紧紧注视着这一行人。
“纲君，妈妈来看你喽。”
黑白照片里的少年带着腼腆的笑，温柔的眉眼和低眉微笑的妇人如出一辙。
那是沢田纲吉，是他自己。
纲吉茫然地看着那张照片，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喉结动了动，他张着嘴，一句话在口腔内反复滚动，但最终还是没有跳出。
妈妈，我在这里啊……
“妈妈还带了云雀君呢。纲君，你在那边还好吗？妈妈在这边很好哦，妈妈很快就要和爸爸去意大利了，意大利很浪漫呢，有好多漂亮的东西，有好多好吃的东西……”女人努力保持温和的声音渐渐变调，“妈妈会一直很幸福，所以，所以……”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纲君在那边也一定要幸福啊……”
“听到了吗，纲君？”她笑着，脸上的泪珠像钻石一样耀眼，“妈妈一直，一直都爱着你哦！”
云雀背后的纲吉已经泣不成声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如同山泉源源不断地涌出他的眼眶。但是，即使泪水已经流了满脸，他仍然死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有些许细碎的呜咽从唇边溢出。
云雀看见了他可笑的倔强，转移了视线，眉头紧皱，轻声道：“既然是草食动物，想哭就哭出来。”
可是哭又能有什么用呢？又是在向谁寻求安慰呢？那个总是温柔地给予他拥抱的人已经看不见他了啊……
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堵在嘴边的苦痛冲撞着，最终决堤，纲吉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他仰起头，泪珠成串接连不断地从两颊滑下，他奋力用手去抹，可还是不断有液体流下。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度让云雀以为他会被呛晕过去。
“妈妈，呜……我听见了啊，我听见了啊！妈妈，我也爱你啊！……”
朦胧中奈奈看见了那只白鸽清澈的眼睛，她说：“纲君，如果你听见了，就让这只鸽子飞起来好不好？”
他发疯般扑了过去，想要抱住哭泣的母亲，却穿过了她的身体，跌落在地。他趴在地上，呜咽着，像只受伤的小兽。
他跌倒的方向正冲着白鸽。白鸽好像感觉到了他的存在，惊恐地扇动翅膀，留下几声“咕咕”便飞远了。
“纲君……”奈奈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随即她露出一个发自真心的灿烂的笑容，“果然，纲君也爱着妈妈吧。”
“妈妈，我爱你啊！我爱你！”
平时内向腼腆的他不会轻易说出口的话像流水一样源源不断地从口中流出。
生前有关母亲的回忆像烟花一样在他的脑海里爆炸。他的母亲，从没有苛责过他，对于他的无能，总是像天空一样包容他。她不要求他聪明绝顶，她也不要求他四肢发达，她只是怀抱着一个母亲最最渺小的愿望，期盼他平安快乐地长大，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但是沢田纲吉的人生永远地停止在了十四岁。
她作为母亲的最渺小的愿望也无法实现。
纲吉重新扑向奈奈，这一次，他成功抱住了她。
“妈妈，我爱你。”
那是他自懂事以后就不曾说出口的话。长期的欺压践踏了他的自尊心，那些情感强烈的爱与恨，他都学会了埋藏在心底。
“纲君……”怀中的触感是如此真实，纵然那是异于常人的温度，奈奈却觉得心温暖得快要化掉了，“妈妈听见了哦，妈妈也爱你。”
“妈妈……”怀中的人呜咽着，吐出支离破碎的音节，身体越来越透明。奈奈也是哭得说不出话来，怀抱越来越紧，企图挽留他，最后，她终于抱住了自己。
云雀沉默着递上了洁白的手帕，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哭泣的沢田纲吉。
他们明明坐在一起，却触碰不到彼此。
“是你把纲君带来的吧，谢谢你，云雀君。”
哭够了，奈奈又变回了那个爱笑的沢田奈奈。她温柔地注视着面容冷峻的少年，话语像春日一样和煦。
“你是第一个来看纲君的朋友呢。”
朋友？云雀没有否定也没有认同，他的视线扫过在哭成喷壶的纲吉，很轻很轻地嗤笑了一声。
“奈奈！”
一个健壮的男人从不远处跑来，奇异的是，他穿着一身脏兮兮的工装，肩膀上甚至还扛着一把镐子。他紧张地揽住脸上还带着泪痕的奈奈，警惕地盯着一看就不好惹的云雀：“你小子是谁？是你把奈奈惹哭了吗？”
“啊，亲爱的，你误会了，云雀君是个好孩子哦，帮了我大忙呢。”奈奈脸上浮起怀春少女般的红晕，依偎在沢田家光的怀抱中。
云雀饶有兴致地看纲吉止住了哭泣，露出了被噎住想翻白眼的表情。他和他的父亲真的很不相似。一个是肉食的猛兽，一个是食草的小动物。
“啊啊，那真是抱歉，谢谢你啊。”沢田家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实则为奈奈的天然流了一滴冷汗。他不可能不知道云雀恭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握住奈奈的手，柔声说：“奈奈，我们回家啦。”
这对老夫妻像热恋的小情侣一样手牵着手，你侬我侬地踏上回家的路。阳光掠过他们，两人的影子紧紧地重叠在一起。
“臭老爸，一定要让妈妈幸福啊。”纲吉望着他们的背影嘀咕道，鼻音很重。
突然间，沢田家光举起一只手，用力地挥动，也不知到底是在向谁挥别。
“什么嘛……”纲吉哭笑不得，揉了揉眼睛。他刚大哭过，眼睛又红又肿，活像一只兔子。
云雀死死盯着他，像是一只捕食者盯住了猎物。纲吉被他看得心里发虚，弱弱问道：“怎么了，云雀学长？”
“你怎么还在这里？”
你怎么还没滚蛋。
纲吉自动翻译了他的话，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那个，我也不知道啊，也许，这不是我的终极愿望，还有可能我的愿望不止一个……呜啊！”
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拐子狠狠砸在脸上，纲吉重伤倒地。云雀俯瞰他狼狈地模样，施舍似的给出一个冷冷的微笑：
“贪心的草食动物，咬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