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网络一线牵（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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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走了大概五六站，又下车倒了另一辆公交，颠簸了四站才到了酒店。
“怎么还没到。”
郑苏被他扯着走了将近十五分钟，有点无语：“这酒店这么远？”
“大家都是专车接送去酒店的，醒醒，我们这种没钱的一般不去。”
“我也没钱。”郑苏想到自己银行卡里的数字，逆着良心说，“我也真的没钱，真的。”
透心凉点点头，完全没有怀疑这话的真实性：“我猜也是，你跟你爸关系不好。”
这娃儿真好骗。
郑苏简直不敢看他那副“你说什么都是对的”的天真单纯无邪的表情，隐隐约约觉得良心有那么一点痛。他眼神飘离到别处，不敢和他对视。磕磕巴巴说：“还、还有多久到。”
“大概两三分钟？要走十五分钟，差不多了。”
透心凉是真的心大，完全没有注意到哪儿不对。他话音刚落，一拐弯就是一个高大上的酒店。酒店是欧式的洋设计，扑面而来一股人民币的味儿。进进出出的大部分都是西装革履的男人，和露着后背或者礼服裙子在地上拖得长长的、浓妆艳抹的女人。
连小孩都正装着身，透心凉操了一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地摊货，说：“连小孩穿的都比我好，你妈。”
“我跟你说，哥。”郑苏扒着他的肩膀，头朝他那边歪了歪，声音压低几个度：“是这样的，上帝是不公平的，他让一些娃叼着金勺子出生，让一些娃叼着银勺子，还有铜勺子和铁勺子。”
“那我呢。”
“泥勺子。”
透心凉：“……”
“趟个水就没了。”郑苏一挑眉，笑道：“然后上帝还跟你说，surprise。”
“…………”
“我先进去了。”郑苏见他这副表情开心多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两声，说，“等我啊。”
“等你等你。”透心凉感觉自己站在这里真的是透心凉，后退两步说：“在这儿呆着打击太大了，我那边等你去。”
郑苏理解他，他这身衣服纯粹地摊货，什么牌子都不是，呆在这儿只会被人指指点点。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一个突兀的想法。思忖了好一会儿，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递过去对他说：“给你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透心凉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什么？？给我一个理由？？？”
“让你体会一下不穿地摊货的感受。”郑苏挑眉，说，“美国货，三百块人民币呢。”
透心凉：“……你成心寒碜我是吧。”
“这给你了。”郑苏笑了两声，说，“感谢凉哥带我吃鸡，还来接我，给予我春风一般的温暖。”
透心凉表情复杂。
“拿着呗，你身上那件肯定没有五百吧。”
透心凉表情更复杂了：“没有。”
郑苏随口一问：“多少啊？”
透心凉表情都要扭曲了：“北京大红门服装批发市场甩货促销价，19一件。”
郑苏：“……”
“因为便宜，我一下买了三件换着穿。”
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衣服，觉得要是让人知道真实价格了肯定会觉得比他妈泰山都沉重。郑苏咳嗽了一声，有点不自然的把那件薄纱外套塞到他手上，沉重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收好，孩子。”
透心凉呆滞的接过来，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脸突然红了：“……你进去吧，我给你买冰水等你出来，你喝啥。”
“肥宅快乐水，谢谢大哥。”
透心凉：“……进去吧你。”
郑苏点点头便进去了。透心凉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走进了酒店，才深呼一口气，转头走了。他把手里那件衣服抓得不能再紧，心脏砰砰砰地像是要冲破他的胸膛去跑马拉松似的。他赶紧划开手机，迅速点开一个聊天群。群名称明晃晃的一行白字：“十九中的姐妹们”。
这是个十九中的gay群，他点开语音，开始说话的那一刻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下子蹦的老高，声嘶力竭的把所有兴奋都扯出来了，在群里大声宣布——
“我老婆给我衣服了！！！！”
他一边喊一边跳着，一条消息紧接着一条消息往外蹦，丝毫不顾忌这里是什么高大上的场所。他一边跳着一边呀喝哈吼地喊着，好像是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心里源源不断的欢喜。喊够了低头一看，已经有人回了消息。
“凉哥你冷静啊，人家还不是你老婆呢。”
“万一是个钢铁直男，是不是。”
“不可能！”他把手机凑到嘴边说着话，“那为什么大热天的要给我外套！一定是也爱我！”
“他可能是嫌热。”
透心凉一下子让这句话灌了个透心凉：“……”
一排排的哈哈哈哈哈刷了过去，透心凉保持着微笑，打了一句话出去。
忍冬：郭晚。
忍冬：都是理科，开学放学别走。
忍冬：等着挨打。
忍冬：微笑。
有人终结了一大片的哈哈哈哈，提了个正事：“啥外套啊？”
终于有人提到了正点上，透心凉一下子兴奋了，兴高采烈的像个孩子似的立刻说得唾沫星子要飞出来了：“他从美国买回来的，说三百块呢！多爱我是不是。”
他给衣服拍了个照然后穿到身上，一边洋洋得意的说着话：“是不是爱我，你们说说！”
衣服都亮出来了，总该给他些什么起哄的声音。结果却是一排一排比刚才的哈哈哈哈还长的省略号，犹如一颗颗小豆子哗啦啦的撒在他心口上，又痒还难受的一批。
他看这堆省略号看得莫名其妙：“有屁快放啊你们。”
“恶魔妈妈买面膜……我觉得，我们不该拆穿这个美丽的谎言。”
“我觉得也是。”
“我觉得还是告诉他比较好。”
“我觉得要说。”郭晚沉默了好久，才又冒出来条消息：“凉哥，不是他太爱你，就是他太有钱。”
他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郭晚贴出来价钱，这件衣服专柜价30000。
透心凉差点没一屁股跌地上，他本来一手拿着手机走，一下子双手都抓紧了手机，简直要把手机捏碎了。他一双眼睛几乎要掉进屏幕里，来来回回数了那一串数字得有八遍，才确定，那不是一个零，也不是两个零，那他妈是四个零。
上万的衣服。
“如果真的三百块，那美元是跌成什么狗样了。”郭晚叹了口气，说，“真爱你啊，凉哥。”
透心凉站在热浪滚滚的夏日的傍晚热风中，头一次觉得穿件衣服原来这么有压力。
手机嗡嗡直响，一堆没事干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正在给他社区送温暖。
“凉哥你还活着吗。”
“凉哥还好吗凉哥。”
“凉哥恐怕吃鸡都没有这么凉过。”
“凉哥真的透心凉。”
“根据我对凉哥有限的了解，他的衣服都是北京大红门服装批发市场促销买来的，最贵的一件199，能穿得上合适的至少买三件同款换着穿，这么多年了，他小学三年级的睡衣现在还当背心穿。”
“凉哥，攀上个富婆。”
“不，是富爷。”
他们在群里你说一句我说一句，活像个大型相声表演现场。透心凉花了好几分钟来消化这个事实，打字的时候手都在抖。
忍冬：我jio得。
忍冬：薄纱。
忍冬：的外日。
忍冬：外滩。
忍冬：外头。
忍冬：外套。
忍冬：好重。
忍冬：一股人民币味儿。
“完了，凉哥吓得讲话都不会讲了。”郭晚叹了口气，“爱情使人失去自理能力。”
另一个人干正事，替他出谋划策：“凉哥，你先别问他怎么回事，装不知道。”
“对对对，他干嘛闲着没事给你衣服呢，还这么贵。”
“他在美国待过，还真不一定是个钢铁直男。你就装什么都不知道，看他想干什么，这是个套路。”
透心凉看着他们七嘴八舌还是觉得有点扯：“这他妈是个鬼的套路。”
郭晚缓缓道：“不懂了吧，这套路叫，选择性眼瞎。”
透心凉：“……”
他沉默一会儿，觉得也在理。拽了拽身上的薄外套，打了一行字出去，收了手机大摇大摆走去远点的超市买水去了。
忍冬：算了，就这样，不管了，反正我要追我老婆。
忍冬：我要给我老婆买肥宅快乐水去了，再见。
郭晚知道他肯定这话说完就不看手机了。沉默一会儿，心情复杂的发了句。
黑夜给了你黑色的眼睛：凉哥，生日快乐，早生贵子。
郑苏走进酒店。只有他一身朴素的短袖配裤衩，与这高档酒店格格不入。要不是罗秘书前面领着，恐怕连脚指头都不会让他碰到里面的大红地毯。
整个酒店到处飘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奇香味。大厅中央是一座喷泉，流水声与古典的音乐声交换着缓缓流淌。
虽然是个赏心悦目的好地方，郑苏拉着的脸一直就没晴过。
罗曲能理解他。从法律角度上来讲，他的顶头上司确实是他的监护人，是他的父亲。可抛弃了所谓的法律角度，他们二人的关系似乎只有一根纤细得一碰即断的、名为“抚养与教育义务”线在摇摇欲坠的牵着。
事实上所谓的“父亲”也只尽到了“抚养”，“教育”则是空白的一张纸。他听公司的元老说过几句，郑苏从小就没叫过他上司郑航“爸爸”之类的称呼，也从来没对公司里的任何人笑过。
郑航与其说根本不在意他，倒像是躲着。
他在逃避和亲生儿子的见面，更在几年前干脆利落的把他扔到了隔着山和大海的异国他乡，不问死活，只有银行卡多出来的天文数字。
郑航早就成了别的家立了雄伟壮业了。妻子知书达理，儿子齐问也成绩上等，唯有郑苏一个黑黝黝的存在缠在他身后，如影子一般形影不离。
郑苏又不笑，板着的一张脸像是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过去的一切。
罗曲有耳闻郑航有个前妻，结婚不到一年半就离了婚。详细的不清楚，似乎成了忌讳，谁提了炒谁。
罗曲乱七八糟的想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到了包间。他一弓腰，钻进去小声报告道。
“郑总，您儿……郑苏来了。”
罗曲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硬是把“儿子”两个字咽了回去。
郑航还没回话，突然身后那扇做工精致、精雕细琢，堪称艺术品的木门被郑苏一脚粗鲁的踹开。
正站在他身旁两侧的女服务员吓了一跳，再一看这人没穿西服正装，心中无名火一下子起来了。刚要发作，就听郑航摆了摆手，说：“行了，都先出去会儿。”
郑航财大气粗是个大老板，这下无名火不压也得压了。几名服务员咬咬牙，应了声就出去了。罗曲识相，跟着服务员脚底抹油泥鳅似的钻出去了。
郑苏让一行出去的人撞了几下肩膀，不出声也不恼，表情跟死了一样。
郑航倒了两杯酒，动作有些不自然，话语间也有些僵硬。
“十七了吧？该喝酒了……”
“十八。”郑苏简直想笑，“你送我出去那年搞错了年级，我低了一级，比别人大一岁。”
郑航差点没把酒给撒一桌子。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网络一线牵（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