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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赴京路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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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迷心窍而浑不自知,文宛梦以为她是内疚,殊不知美人皮下是修罗:“小高怎么会生你的气?或许是饿了吧,小高?”
菜都被那头猪吃光了,这时候才来问!
但是掌柜显然接收不到他幽怨的眼神,自问自答起来:“你这是饿了在闹脾气?地上凉,别坐地上。”
“……”
这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处吗?就是因为没有,他才要坐地上示威!
自四年前,在返京路上捡到年仅十二岁的小高起,未曾再见他耍过脾气,虽则有时候会使些小性子,却也万万不会这般幼稚。
由于一直将他当成亲生弟弟,文宛梦觉得好笑又好气。笑是笑他像个大孩子似的,永远长不大气是气;气是气他本该与白丁香同病相怜,却处处对她有偏见。
一声叹息,她终是招手唤来店小二,道:“伙计,多来一双碗筷、两只酒杯、一壶烧酒、几道拿手小菜。碗里盛一些白饭,酒要先温过的。”
“好嘞,客官还要些什么?”
“对了,你们这儿可有多余的椅子?可否帮忙搬来这一桌?”
店小二不如京城人士那般忙得前脚踢后脚,反倒因着白杭城是座小城,而乐得清闲。听她吩咐,懒洋洋地将抹布搭在肩上,往手心写字。
“一碗白饭、几道拿手小菜、温过的烧酒一壶、一张桌椅,还有没有别的?”
“没有了,多谢伙计。”
“好嘞,客官您请稍等!”
又是好一番哄,才能把小高心中怨气消掉。
店小二先是搬来了一张桌椅,让小高坐下,取走他手中棉衣,送到楼上客房,随后便将温好的酒放在桌上。
施羡鱼舔了舔唇,跃跃欲试,她在宫里甚少沾酒,即便是沾酒,也是西域进贡的果酒。
那样不醉人的酒,偏偏一小口就能叫她醉生梦死,不知今夕何夕,故自幼青梅竹马的左清韵,从不让她沾酒。
上一回沾酒,是在登基大典上,算起来已是一个多月之久。她醉醺醺地回到紫宸殿,是左清韵不厌其烦,替她梳洗更衣。
迷迷糊糊间,她枕着浴桶边缘,阖上凤眸,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那时,她是这样说的。
“清韵,那些追随父皇的人,并不愿意为他死。你看,贤妃殉葬时,哭得有多凄惨。我怕,我怕我死后,那些口口声声要与我同生共死的人……”
谁能不畏孤独。
谁能不畏寒冷。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看似简单,实则最难看清。
朦胧记忆之间,左清韵在浴桶外,从她背后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绕过她肩颈,冰凉的手指搭在了精致锁骨上。
二女耳鬓斯磨间,左清韵轻声说:“陛下,奴婢与他们不同。”
是呀,她怎么会没想到呢?八年相识,八年守候。左清韵贵为一品太傅千金,白白葬送了韶华,甘愿留在宫中做区区一位五品女官。
情之一字,以心为引。
但这一句不同,她受不起。
自此,她不再与她形影不离,而是慢慢疏离如一般君臣。
思绪慢慢被拉回来,她紧紧盯着那壶烧酒,市井民间的酒,她确实是从未尝过,总想尝尝滋味,如今机会来了,自然要伸出魔爪……
啪的一声。
文宛梦打掉了那只白白嫩嫩的爪子,见她小手浮起红印,又是心疼又是懊悔,但也不能放任她喝酒,于是便面无表情道:“小小年纪,喝什么酒。”
这酒性烈,故她只要了一小壶,与小高一同暖暖身子,并不打算让小姑娘也来掺一脚。
施羡鱼揉了揉被打得发疼的手背,以与薛月月相比起来算是炉火纯青的演技,在短时间之内,眼眶泛起了泪花:“掌柜,我身世可怜,没有喝过酒……”
当然,在台词上还是欠缺了一些火候。
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文宛梦替自己倒酒,一边缓缓地倒酒,一边还不忘好好教育一下未来弟媳,脸不红心不跳道:“我也身世可怜,但我小时候不喝酒。”
施羡鱼彻底语塞:“……”
第一局,掌柜大人完胜。
真是悔不当初!她只能咬着小手帕反省,当初为什么要装嫩,八十岁老婆婆不是也能唤醒同情心吗?
不到黄河心不死,她又充满希望地问了一句:“真的吗?可是,可是丁香已经不小了,能不能……就喝一点点?”
父皇说,哭诉的时候,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倘若可以的话,最好再加一些浮夸的表情动作。
于是,她伸手比了一块银锭的大小,饱含期待道:“就这么一点点。”
结果证明,这条道理不是对谁都行得通的,至少对英明神武的文宛梦行不通。她肃正了脸色,言正辞严地拒绝了小姑娘的要求:“不行,小姑娘不能喝酒。”
喝杯酒都这么艰辛,施羡鱼急了,差点没拍桌跳起,对着她吹胡子瞪眼:“掌柜,那为什么小高能喝?”
文宛梦放下酒壶,狐疑地看着她:“丁香,你不是答应过我要乖乖听话的么?酒,不是个好东西,喝酒易误事。”
答应过她要乖乖听话的施羡鱼:“……”
第二局,女帝陛下完败。
见她似乎很想尝尝这烧酒,却被掌柜迫着只能看不能喝,小高心情顿时偷初了许多,还唯恐天下不乱地火上浇油,咽下酒,对着她咂咂舌。
施羡鱼哼了一声,别过头不理他。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看不见不代表听不见,小高又亦真亦假地感叹了一句:“应以美酒敬明月,白姑娘不能沾酒,实在是……太可惜了!。”
闻闻,这句话里头一股子酸溜溜的味道。
好女不与男斗,为了形象,她强行压下掀桌走人的冲动,不断在心中默念,要忍,要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这一顿饭吃得极不高兴。
小高酒量尚浅,酒壶三分之二的酒,尽数被文宛梦喝光。可惜她向来号称千杯不倒,并未做出失态之事。
三人留宿,文宛梦只订了两间上房,她与施羡鱼同睡,而小高则独自一人睡,理由是二女无须避嫌,若出了什么事儿,同房也方便互相照应。
活了整整十六年,小高头一回意识到自己的性别劣势。
长夜漫漫,有人睡得香甜,有人燥热难耐,有人心思复杂。
次日清晨,他们雇了马车,便赶起路来,一路多有忙碌,文宛梦与小高二人忙着采购一品楼用品,据说这回是要选一批成色极好的瓷器,供贵客使用。
到达千周城时,已是七日后的事,今儿个是寒冬腊八,白天他们外出办事,晚上相约要一起过腊八节。
施羡鱼本就甚少过节,一听要与他们过节,倒也没什么类似高兴的情绪。只要天下兴旺,便是值得高兴的事。
若是天下衰败,民不饱腹,兵荒马乱,又怎能让她安稳过节?
天下赏她十五年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她以安居乐业,民生兴旺作为回馈,以报万民养育之恩。
千周城比白杭城要人烟密集得多,大街小巷皆是孩童的欢笑声,雪早已停了,她正坐在酒馆门口等待。
文宛梦向店家借了灶火,又买了一些杂粮,亲手熬一锅腊八粥,足以三人分食,小高在她身边帮忙看火,而施羡鱼十指不沾阳春水,只负责在一旁候着。
米香鲜美,热腾腾的腊八粥很快便做好了,她盛了三大碗,让小高轮流捧着出去。
杂草越过篱笆,风一吹,便搔得施羡鱼微痒,作为天之骄女,她哪曾沦落过要与杂草比邻的境地,故有些恼怒地拂开杂草,挪了挪椅子。
这一幕恰好被端着粥的小高看到。
相处数日,二人关系虽未见转好,但也不曾转差,这时小高却突然发难,粗鲁地将粥放在桌上,发出一声碗与桌子之间的碰撞声。
滚烫粥水溅到了小姆指,施羡鱼一惊,缩了缩手,问:“你这是作甚?”
千金大小姐就是千金大小姐,一点儿苦都吃不得,小高如是想着,冷眼瞥着她,讥笑道:“我是粗人,吓坏了您大小姐,真是不好意思啊。”
听他酸溜溜地说话,纵然心里不舒服,施羡鱼也不想闹大,只好勉强挤出笑容回答:“没关系,你我既为同侪,便不该见外。”
越是退让,越使人火大,小高从不懂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只懂如何咄咄逼人,让人难堪,心里那股怨气才好舒坦:“我还怕是有人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呢。”
尚来不及反驳,他又看着那被拂弄过的杂草,阴阳怪气地说:“不知道这草是哪里惹着您大小姐了,让您不惜千金之躯这般待它?”
说着,他突然话锋一转,双手抱臂:“只怕哪日我一个不小心,得罪了您,您也要千般万般为难我,才会高兴吧?”
“够了!”
她承认她有着不好的心思,假借他人身份去接近文宛梦,但她自问亦无对不起二人之处,怎料遭他百般针对?
从小养在皇室,她受尽世间宠爱,先是皇兄无缘无故遇刺身亡,后是父皇突然驾崩,她被迫着坐上了龙椅,为了铲除祸患,处心积虑。
这一切,她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