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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雪中嬉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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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宛梦本垂首整理着账本,听她呼唤声起,才抬眸道:“何事大呼小叫?”
一旦正经起来,掌柜的脾气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事。一品楼上下无人不知,她性子喜静,尤其记账时,更容不得旁人吵闹,扰乱了思绪。
出乎意料的是,她只停下手中动作,目光如常,眼也不贬地看着施羡鱼:“丁香,莫要大声喧哗,想说话,便来我身边说。”
施羡鱼迈开小短腿,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她身边,又兴致勃勃地翻开手中的《江湖秘闻录》。
此书顾名思义,乃洪朝年间收录江湖秘闻之书,由南斗客亲笔收录,内容可谓是万千怪谈,许多事便连江湖人亦未曾听闻。
南斗客亲手书写的真迹珍本仅有一本,被收藏家们炒成了天价,早已不知流传到何人手中。
咳──其实是被藏在御书房中了。施羡鱼含着金汤匙出生,人人对她无比疼惜,但明白她对江湖向往之情的人,仅二皇兄一人。
那珍本便是二皇兄两年前赠予她的生辰礼。
实则上,她自幼随太傅学习帝王权术,闲趣读物仅能偶尔一读。
登基前后亦越发忙碌,日理万机,再未能将整本看完。
既然珍品在宫中,那么如今她手中这本,显然是一本粗劣仿作,但内容上大致相同,无非极尽江湖怪谈所言,有几则故事,她曾在书卷看过。
小姑娘怯怯地停下手脚,望着文宛梦,粉嫩唇瓣嘟得高高的,几欲碰到鼻尖:“掌柜,是不是丁香打扰到你了?”
梅花鹿幼崽儿般的小眼神,叫她心头都快化成一滩春水了。
文宛梦起了捉弄之手,故作沉静,苦恼道:“丁香总是这样没规没矩,害我把刚算好的帐都弄混了呢。”
听到前半句,娇软的小人儿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一双水灵灵的杏眸,满盛着泪光。直到后半句时,她才眼珠子一转,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掌柜,丁香这就来补偿你。”
噗通,噗通……
是怦然心动的声音。
白皙脸蛋上,悄然爬上了红晕,一颗芳心不禁浮想联翩,如春水荡漾,补偿──是什么样的补偿?
倘若她要作出补偿,是蜻蜓点水的一吻?吻在脸颊,似乎也不需阻止。等等,要是吻在唇瓣,会不会有些不合礼数?
呃,丁香尚未及笄,姑且算是个小女娃,不太会不合礼数。这样吧,若是丁香坚持献吻,她可以先表明立场,再允许她的热情,嘿嘿嘿……
冰山美人似乎拿错了剧本,不小心笑了出声,施羡鱼只默默在心中吐槽,随后便迫不及待地试探起她来。
“掌柜掌柜,你听说过飞鱼斋被灭门一事吗?书上说是阎罗殿殿主干的,事发当天是朗朗乾坤之下,实在是人神共愤,太猖狂太可恶了。”
“当日是月黑风高之夜,阎罗殿殿主也不在场……”
“噫──掌柜,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自觉之下,竟将真相脱口而出。文宛梦懊悔地扶额,深呼吸后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坊间流言罢了。”
若是到处都能得知真相,南斗客又怎会需要写出这本书来,还让这本书人见一抢?施羡鱼自是不信,便继续缠着她,努力奋斗,势要一探究竟。
黑白分明的杏眸瞬间成了会发光的星辰。
施羡鱼鼓起脸颊,抱臂不满道:“哪儿会有这样不为人知的坊间流言?掌柜,你骗人!”
这双眼彷佛见了金山银矿,清澈澄明得不象话。文宛梦被她问得一时语塞,只好道:“我做了十年生意,是熟客告诉我的。其余之事,我是不知真假了。”
本以为含糊说着,便能轻松蒙混过关,不料对方穷追不舍,接着问了她许多关于江湖的事。
见她对江湖抱有向往,文宛梦不厌其烦,耐着性子给她解释一些谬误。
不知不觉,过了几刻钟,她继续一边整理账本,一边时不时回应着小姑娘的疑问。
心中暗笑这娃儿没个正经,吱吱喳喳,似乎说再多话,也不会感到口干舌燥,势要刨根究底。
不过嘛,她挺喜欢她这样活泼伶俐,与初见时那副胆怯模样,可谓天差地别。
一番劳累受惊,让她饱经风霜,心中必有不可磨灭的伤痕,如今以关怀使她放下戒备,开开心心成长,才是当务之急。
……
“掌柜掌柜,你是隐世多年的武林高手吗?”
“不是,我只是一届平凡生意人。”
“你知道那么多江湖秘闻,连紫宵观、无情寨、邪影门,这些门派早就过气了,你什么都清楚,还说不是武林高手!”
小姑娘的嘴撅得高高的,几乎可以挂上油瓶了。
实际上,文宛梦也并不算全是说谎,她确实武艺不精,甚至可以说是不济,与一般女子无异。
只不过,她也并非一届平凡生意人罢了。
放下笔墨,伸手去揉乱小姑娘柔顺的额发,文宛梦薄唇微弯,自动忽略了她昭这些江湖事的原因,将疑虑压在心底。
话说回来,自新春以来,除了她俩以外,一品楼众人皆结伴而行,到处恭贺新春。年纪稍小些者,还能讨要不少红包。
天色渐晚,是一天中较热的时辰。外出赏雪,想必受寒机率亦不高。
既然小高期待过年,想必她同样是期待着好好过个年,有人陪她到处玩乐。故大掌柜温和一笑,定定凝视身侧人:“闷了?我陪你去外面赏雪吧。”
赏雪,雪有什么好赏的?她要知道的是天机府跟阎罗殿的事!
施羡鱼默默在心里一阵嘀咕,觉得自己快要直接气到驾崩了,日日想方设法盘问,偏生什么也问不出来,毫无半点头绪,关于朝廷之事,她只字不提。
尽管心生怨怼,但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掌柜真好,丁香最喜欢赏雪了!”
听她说喜欢,文宛梦便不再去较真,毕竟为了讨好奉承,而去谎报兴趣,一点儿利益也没有。
二女走到后院时,因着过年缘故,许多厨子厨娘,并未留在一品楼,而是去各地寻亲觅友、四处游玩了。
有人来了,也有人走了。
万物枯荣自有一番定律,又怎能强求?文宛梦觉着冷了,拢了拢肩上狐裘,不由有些感慨,还好,身边有一颗糯米团子,终归不算太冷。
寒气冷不进心坎。
正当文宛梦怔怔赏雪,在内心悲春伤秋、感慨万千时,腰上骤然一沉,垂首只见雪球散开一地。
痛是不痛,冷也是不太冷,只糯米团子早已没在身侧乖乖呆着,而是跑到身后不远处,蹲在地上搓雪球。
“……”
“掌柜,看招!”
施羡鱼兴致勃勃地蹲着身子,一阵摩拳擦掌,手中举起小雪球,心想,倘若使出吃奶的劲儿,这雪球能不能一球砸死对方?
是不是砸死了她,天机府也好,阎罗殿也罢,一切都会烟云散,包括他们背后那股朝廷势力?是不是再也不用烦恼担忧?
小女帝突然有些惆怅了,似乎,她有些不忍心砸呀。
年少登基,又是女儿身,称得上不为权贵荣华,真心待她之人,向来仅二皇兄、九皇妹、左清韵三人。
左清韵对她有无二心尚且难说,但自登基那夜酒醉之事起,她们之间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者想要突破君臣关系,一者只想维持君臣关系。
竟是再也不能视对方如寻常友人。
来日呢?来日又会有多少人,关系再不如前?她越往深一步想,越发沮丧起来,力度适中地将手中小雪球,掷向文宛梦。
莲足深陷于积雪之中,文宛梦吃力地躲闪雪球,却还是不幸中招。此时此刻,她开始有些懊悔--好端端地,赏什么雪?
小丫头片子,力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她的老腰哟!
四周无人,矜持稳重的模样,做来也没意思。作为新一代自强女性,当然不能自甘示弱。
文宛梦也弯腰,搓起了雪球。顾虑到小姑娘身子娇弱,特意又轻轻掷了回去,不料,不仅没掷中,还差了一大截距离。
这让某人心情稍微转好。
“掌柜没掷中呢,丁香在这儿!”
话说到一半,又一个雪球飞来,可惜她是使了吃奶的劲儿,砸却是没砸中人。连番几次皆是如此,逗得施羡鱼发自真心地勾起唇角。
三番四次,没一次是砸中人的,反倒文宛梦累个半死,不出半个时辰,已是气喘吁吁,白皙脸蛋泛起红晕,竟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了。
当然,小女帝同意赏雪,才不是要讨好,只是要发泄脾气!
施羡鱼见好就收,在雪中蹦蹦跳跳地走到她身侧,得意洋洋地打击她:“掌柜,要论砸雪球,你好像没丁香厉害!”
怎料对方自动把她这句话,理解成了讨赏。对方双手撑着膝盖,直起腰板,清了清嗓子:“既然丁香这么厉害,就赏丁香几本儒学书籍吧!”
“……”
一句话激得她炸毛,就是这么容易,她不想再看书了!壮了壮胆,施羑鱼狠狠瞪了掌柜一眼,才发现……那双清澈眸子,尽是温吞笑意,夹带了一丝调侃。
那是对白丁香的笑意,与她施羡鱼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