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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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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路过的人都在看他们。
“先生啊,小孩子在医院本来就会影响情绪,你不要对你弟弟这么凶啊。”一位护士这么说。
陈巍龙非常无奈,他只是不知所措的站在这里,而这个小男孩也站在这里,站在他的对面,低头哭泣。小男孩看起来非常悲伤,他一直都在啜泣,而没有放声大哭,以一个孩子的年龄来讲,让人有些心疼。但这并不是陈巍龙的错,也不是陈巍龙这张吓人的脸的错。虽然从小到大,陈巍龙这张神情严肃的脸吓到过不少人,配上他高大的身材更是让人生畏,但是,他从来没有利用过他的外表去吓唬别人,更不会吓唬一个小孩子。“孩子,你能不能别在这哭了?”陈巍龙说,小男孩点了点头,后退直到背部贴上走廊的墙面,接着啜泣。陈巍龙强行忍住想破口骂人的冲动——不能这么做,这是个小孩子,他哭不是我的错,我也没有义务为他去做什么,但是现在的情况容不下我丢下这孩子不管。
他转过身去,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可以解决,请那些护士们去做自己的工作去吧。
看这个小孩子没有停止哭泣的意思,陈巍龙只好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他不能离开,一会金敏儿就回来了。椅子上还有一位老爷爷,这位爷爷正用谴责的目光看着陈巍龙,但是陈巍龙没有什么办法,他只是觉得小孩子哭够了自然会停止哭泣,管他是肚子饿了还是磕着碰着了。过了十多分钟,小男孩似乎平静了不少,而金敏儿还没有回来,旁边的老爷爷都已经走了,陈巍龙叹了口气,说:“现在,告诉我你哭什么。”小男孩转头看了他一眼,抖了一下,又把头转了回去。
“你哭什么?”
小男孩低头不说话。
陈巍龙的内心快发疯了,接着问:“如果你觉得我可怕,那就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只会更可怕。”
“妈妈在难过。”小男孩说。
“妈妈为什么难过?”
“我的病治不好了。”
“你有什么病?”
“白血病。”
陈巍龙瞪大眼睛,像个僵尸一样挺直了腰板。小男孩继续说:“爸爸不在好久了,只有我和妈妈了。”两个人沉默了一会,陈巍龙犹豫片刻,问:“爸爸呢?”小男孩叹了口气,说:“爸爸出车祸了。”说完,他也坐到了椅子上,完全将背部靠在椅背上,姿态看起来很放松,但是此时体现的更多的,是绝望。陈巍龙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喜欢看到一个小孩子有这样的表现,当小孩子身上有这样的表现时,唯一能说明的,是成年人的无力甚至是无能。陈巍龙也往后一靠,他年幼时也总是露出这样的姿态,他小时候体弱多病,父母离了婚,母亲一个人照顾他,那段时间母亲总是一个人偷偷哭泣,多亏了后来母亲遇到一个真心待她的人,那个人成了他的继父。
刚才那位老爷爷再次路过,这一次他对陈巍龙投以欣慰的目光。
这一目光却将陈巍龙从这令人难过的沉默中拯救了出来,他明白,他小时候需要别人的鼓励,因为他没有办法一个人面对母亲的悲伤,即使他现在已经长大了,但是他仍然会为此感到满足,那么,这个小男孩也是同样,给这个孩子一点善意,也许就足以令他心满意足。陈巍龙说:“你已经很棒,很坚强了。”小男孩转头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妈妈需要你,你已经做的很棒了。”说完,他轻轻地笑了。小男孩愣住了,双眼通红,几乎快要哭出来。陈巍龙微微缩起肩膀,说:“你本来可以不这么做的,但是你做了,你值得赞扬。”
“啊,”小男孩回过神,“啊,你,哥哥,谢谢你。”他说。
陈巍龙站起来,正准备同小男孩告别,这时他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乐乐!乐乐,你在这啊。”朱华小跑过来,弯腰搂住了康文,从康文从病房里跑出去的那一刻,朱华几乎要崩溃了,她是一个没用的母亲,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孩子,让自己的孩子遭受这样的痛苦和折磨,她自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足以让孩子放下心,但是她错了,她在和自己的孩子的相处中哪里都不对劲,因为她的自以为是和顾影自怜,让自己的孩子饱受痛苦。可是她没有办法,她确实无法保护自己的孩子,她的无能为力的代价就是孩子的难过。
“这是你的孩子?”陈巍龙问。
这时朱华才反应过来康文并不是一个人坐在这里,她转头一看,竟然是那位先生,一股无法言喻的感激之情在她心中涌出,他救了她的工作,他救了她的孩子,她多希望这位先生可以帮助她更多,但是她知道这不行,做人不能贪心,依赖一次,就会有更多次,但是她只能依赖她自己。
“是,这是我的儿子,康文,”朱华站直了身子,搂着康文的肩膀,“谢谢你。”她再次道谢。
“不用,我没做什么。”陈巍龙说,眼前的这个女人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是她吗?
“我知道。”朱华勾起一个微笑,她知道不是陈巍龙找到了康文,康文已经十岁了,不可能会在医院迷路,她只是迷恋于自己的儿子身边有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在守护的感觉。
“哎呀,你们都在啊?”金敏儿回来了。
陈巍龙看到这个女人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哀伤。
“那么,我们走了。”朱华说,康文微笑着和陈巍龙挥手道别。
母子俩离开后,金敏儿说:“这位女士就是小哭包弟弟的妈妈?这么巧?”陈巍龙看着女人戴着一顶黑色礼帽离开的身影,再次陷入沉思。金敏儿没有得到回应,看了他一眼,用手肘打了一下他的肚子,才把他拉回现实。“哦,对,”陈巍龙说,“那个小孩子,真的很坚强。”金敏儿说:“看来我离开是正确的,我就走这么几分钟,你都和小孩子交心了?可以啊,以后去当儿童心理医生好了,分分钟月入百万,你知道的,现在的家长都很溺爱自己的孩子的。”
“哪有。”陈巍龙淡淡地说。
“怎么没有?”金敏儿说,“顾老板是我的亲戚嘛,我知道他有一个关系特别特别好的兄弟,一起长大的那种,你应该知道,就是李伏清,李老板,他家里有一个女儿,叫李暮雪,那孩子我见过的,小小年纪就开始化妆,一天到晚不干正经事,也不怎么学习,但是李老板从来不对她提要求,还满足她的各种经济开销。还有何政,何老板,他老婆陆如灵也算是我的远方亲戚,何老板自己有两个儿子,弟弟有一个女儿,他弟弟走得早,弟妹抑郁了,就把女儿过继给何老板了。何老板也是特别宠溺自己的孩子,不过他的孩子倒也是一个个的很争气,大儿子性格蛮稳重的,小儿子会弹钢琴,这么多年,证书奖杯不知道拿了多少了,还有那个女儿,从小就学跳舞,还会下棋,一看就是头脑聪明的。”
“你说的都是有钱人家,有钱人有资本宠孩子。”陈巍龙说。
“你这个人,就算没钱,中产级别的,或者是再穷一点的,也没怎么亏待自己的孩子啊,虎毒不食子,不管家里是穷是富,肯定都是先照顾着孩子。”
“是是是,说的是。”陈巍龙敷衍道。
“怎么啦?我说错什么话啦?”金敏儿看着陈巍龙,“你好像不点也不开心。”
“什么事也没发生,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陈巍龙说,刚才金敏儿说的李伏清,他认识,他不仅认识,他还动手打过这个人,那是发生在他高中时候的事情,他为那个女人吃醋,误以为李伏清是那个女人的情人,就去找他打架,结果当时他的兄弟们也后脚跟着去了,可是去了什么帮也没帮上,反倒还被李伏清给收拾了一顿。
而如今,他离那些人都很遥远了,他孤身一人。
金敏儿以为是自己太自来熟,啰嗦了太多废话,让人不高兴了。“那个,”她耸了耸肩膀,“我总是这样,神经兮兮的,别介意啊。”
“啊?”陈巍龙一愣,“你说什么呢?”
“我是说,我要是,吵到你了,希望你别介意。”金敏儿说。
“不,你没有,是我的错,”陈巍龙说,“是我的问题,我不太擅长,人际关系这类的东西。”金敏儿半信半疑,问:“真的?真不是在烦我?”陈巍龙点了点头,她才松了一口气,说:“其实那天我去见你之前,我一直在心里祈祷,一定要成功,不能有半点冒犯的地方。”
“哦,其实那天知道有别人代替顾老板来之前,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真的?”
“真的。”
金敏儿笑了。
他们准备离开医院,陈巍龙已经走到了马路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只能看到医院纯白的墙壁,只能看到来来往往的人群,他看不到那个女人了,看不到那个孩子了,他知道那个孩子叫康文,但他不知道康文的母亲叫什么,他多希望这位母亲就是那个人,那个让他整个少年时期都沉迷其中的人。那个人,也是让他愿意独自来到南方的原因。
他还是不醒悟,不愿意从年少时期的梦中醒来,这不是他该做的梦,不是他该迷恋的事物,但他沉迷其中,不愿清醒,太多人,太多巧合,让他做了这场梦——那个男人、那个便利店、那根香烟,李伏清、齐羡江,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