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黑色礼帽》许天幕

5、第五章

　　陈巍龙和金敏儿成为了朋友，金敏儿很热情，偶尔回过头，当她注意到吵烦了陈巍龙时，她就满怀歉意的道歉，这样搞得陈巍龙又不知所措。金敏儿是在公司在南方的分公司里工作，顾明是她的亲戚也是她的上司，顾明要回去了，分公司里的人打算弄一次公司聚餐，为老板饯行，大家可以带伴儿去，金敏儿想着为陈巍龙打点一下人际关系，就叫了陈巍龙过来。
　　聚餐在酒店的六楼举行，陈巍龙特地熨好了西装才出发，见到了金敏儿，感觉到她似乎有些紧张，就问：“你怎么了？心情不好？”金敏儿笑得勉强，说：“我，我是走后门的呀，顾老板在这里，倒没人会多嘴多舌，但是他一走，就我一个在这里，日子肯定不好过的。”陈巍龙想来这也是难免的事，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沉默着陪着她一起走。遇到了几个金敏儿的同事，他们都问：“哎呀，这是你的男朋友？你们很般配啊。”金敏儿赶忙澄清，陈巍龙默默地摇头，反正他用不着张嘴，只要板着脸往那一柱，一般人都会闭嘴。但是，后来他发现他错了，顾明不是个一般人。
　　“敏儿，来了啊，”顾明推了推眼镜，笑得温和，“带男友来了？行呀，先带来给我看，我回去跟你爸妈炫耀一下。”
　　“哎呀，说什么呢，才不是，”金敏儿摆着手，“上次你说你有事情，不能去谈生意了，就叫我去了，你失约的就是这位先生。”
　　陈巍龙没说话。
　　“嗯？我失约的那个人？”顾明疑惑地问，身边的人在心中感叹真不愧是顾老板的亲戚才敢这么说，顾老板什么级别的人，陈巍龙什么级别的人？老板不能去见新员工这是什么大事吗？这根本不叫事儿。陈巍龙心里咯噔一声，还是没说话，金敏儿和顾明一边聊天，一边准备上电梯，他就在旁边默默跟着。到了六楼，这一楼层都被包了下来，没有气球那类恶俗之物，像年会，也像普通的聚会。食物摆在桌子上，还有不少甜点和饮料。
　　有几位新股东过来找顾明说话，金敏儿再次把注意力转回陈巍龙身上，这时候有几个人凑过来，对金敏儿说：“敏儿姐真有面子啊，羡慕死了。这是你男朋友吗？个子真高啊。”陈巍龙等着金敏儿再次澄清，但是这次金敏儿却半天说不出话，他只好摇摇头，说：“不是，我只是陪她来的，我们是朋友。”这几个人显得很失望，金敏儿耸了耸肩，没说什么。过了一会，来找金敏儿说话的人越来越多，大多都是奉承，陈巍龙就站在一边，像个保镖一样，时不时拿一块水果塞进嘴里。
　　金敏儿招架不住了，找了个借口说去一下洗手间，便挽着陈巍龙的胳膊走向了门口，两人来到走廊里，金敏儿说：“你别看他们现在嘴里说的这么好听，等顾老板走了以后，看他们会怎么说我。”陈巍龙说：“这是难免的，他们现在奉承你，也不过是为了自己，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混职场只能这样。”金敏儿失望地叹气，说：“是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到了洗手间门口，金敏儿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吧，我上个厕所，顺便补个妆，”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了口红，然后把包交给了陈巍龙，“你帮我拿这个吧。”
　　卫生间的门关上后，陈巍龙的脖子上挂着金敏儿的包，将身体靠在墙上。过了十多分钟，金敏儿还是没有出来，这时候一个姑娘走了过来，问：“唉，你是敏儿姐的男朋友吧？敏儿姐呢？”陈巍龙朝卫生间撇了撇嘴，姑娘说：“啊？老板找她呢，说有什么东西在敏儿姐的包里，这样吧，我进去问一下。”姑娘推门进去，很快就出来了，说：“敏儿姐不舒服，得再等一会，她说麻烦你把她的包送去给顾老板。”陈巍龙对这位姑娘道了谢，转身便去找顾明。他返回了刚才的地方，但是绕了一圈还是找不到顾明，他随手抓住一个服务员的肩膀，问：“你知道顾先生在哪吗？”服务员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哆哆嗦嗦的不敢说话，这时候有公司里的人帮忙解围，说：“老板刚才去后厨那里了，这个服务员都不认识老板的，你问他也没用，老板刚才还找敏儿姐呢，你快去吧。”
　　听了别人的话，陈巍龙想对这位可怜的服务员道个歉，可是手刚松开，这人就逃命似的逃跑了。陈巍龙无暇顾及，他担心耽误了顾明的什么事情，问了几次路，找到了后厨房，后厨房里，这些人对于他的问题面面相觑，最后都摇了摇头，这时候刚才那个被他随手抓住肩膀的服务员战战兢兢地说：“我，我知道你刚才找的顾老板是谁了，我看见了，他刚才来找了那个今天临时招过来的甜品师，他们好像是往冷藏室去了。”
　　“临时招过来的甜品师？”
　　“对，挺奇怪的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圆圆的黑帽子。”
　　是她？
　　“知道了，”陈巍龙说，刚准备去冷藏室，又转过身，“谢谢你。”他说。
　　牌子上的箭头指向前方，陈巍龙拿着金敏儿的包去了冷藏室，走到拐角处，他听到了顾明的声音：“他一直都很担心你，也担心你的儿子，但是你从来没联系过他。”女人说：“我知道，我知道他担心我，我只是，没时间而已。”顾明叹了口气，说：“你没时间？这种借口都说出来了，你是有多讨厌他？”女人说：“我不讨厌他，他帮了我很多。”顾明说：“你把他排除在外的态度让他很难过，他现在也不年轻了，我们都是他的朋友，就当帮他一把。”
　　“他曾经年轻过，我们都曾年轻过。”
　　“你了解他的。”
　　“我不了解他，了解他的人是你。”
　　这个“他”，让陈巍龙感到好奇。
　　“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
　　“难道我不只是个接受别人的同情和施舍的寡妇吗？”女人说。
　　“别这么说，没有人这么看待你。”顾明的语气十分无奈。
　　“不好意思，”女人说，“我这阵子很累，情绪不太好，我不想这样无理取闹的。”
　　“你的儿子还好吗？”
　　“我，”女人的语气突然梗住，“我，我不知道，”她似乎在抑制哭泣，“别问我这个，拜托，我们是朋友，别问我这个，我也会难过。”
　　陈巍龙垂下眼眸，感到心头一阵酸涩。
　　“对，我们是朋友，”顾明说，“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如果有什么迫不得已的事情，我会的。再说了，他，他的女儿也长大了，怎么还会有精力关注别人家的情况，我也不想给他添麻烦。”
　　“别想那么多，暮雪都长那么大了，那个丫头聪明着呢。”
　　女人呼了一口气，情绪似乎平静下来了，就在陈巍龙准备过去找顾明时，他却听到女人说：“我觉得，我有点对不起老李。”——老李！这个称呼！陈巍龙定在原地，那顶黑色礼帽！她的轮廓！——“朱华，你没什么对不起他的。”顾明说——朱华！朱华！朱华！陈巍龙感到自己的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剧烈，他几乎已经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他只能听见从自己胸膛里传来的心跳声，他真是蠢，他真是笨，他都已经见到了她，但是却没有认出她，曾经的那顶黑色礼帽是一样的，只不过曾经的棕发变成了如今的黑发，她的轮廓，她的眼神，是一样的，一直都是一样的。
　　他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但他感觉到他已经热泪盈眶，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他感受到了一种好似回归母体的温暖与感动，他的灵魂突然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他活了过来，为这重逢而活了过来。
　　在他孤独的少年时期，学校对面有一家属于朱华的便利店，那时候的朱华染着棕色头发，神情冷漠，总是坐在里面发呆，他知道那是为什么，因为朱华的丈夫死了，那时候他们的儿子才四岁。影单影只的他因为身材高大，沉默寡言，没有什么朋友，却有一大帮“兄弟，”他用吸烟来缓解孤独感，最后，他站到了朱华的便利店前吸烟，他是第一个，后来越来越多的学生相仿，但他知道，只有他是孤独而来的。
　　朱华和顾明正说着话，却突然听到了手机的响声，不是从他们身上发出来的声音，他们看向转角，陈巍龙手里拿着金敏儿的包走了出来，声音是从包里传出来的，而这个拿着包的人，表情又难过又惊讶。
　　“是你？”朱华说。
　　“是，是我，”陈巍龙说，嗓音沙哑。“他们说你在找金小姐，但是她不舒服，在卫生间里，她就叫我把她的包送过来。”
　　“哦，谢谢你啊，找过来不容易吧？”顾明笑着接过了金敏儿的包，包已经离手，陈巍龙却还伸着胳膊，过了一会才应该过来，低下了头，像一头身负重伤却又落了水的狮子。
　　朱华疑惑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