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丝戏衍生 戏梦人生》小路小灯

5、方家

　　“方家？”刘爸疑惑，想了一会，“噢，你们说的东街驷马拖车那家是吗？”
　　“对对对！”二人顿时来了精神。
　　“听说以前住那的是一户大户人家，就你们说的方家，但在你爸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没落了。”刘妈一边冲功夫茶一般慢慢说道。
　　原来，那方家祖上是从北方迁过来的，刚搬过来的时候人生地不熟，又没钱，全靠那家的长子跑生意养活一家子，因为他很机灵，又勤快，人人称他方活头。方活头的父母长途奔波，身体一直不好，没多久就去世了。那时候的他没钱，全靠村里人帮忙，方家老父老母才得以下葬安息。后来方家生活慢慢好起来，方活头的儿子方行之慢慢接起方家生意，方活头的妻子却在方家父子某次远门突然脑溢血逝去，方活头因思妻心切，积愁成疾，不久也病了。
　　两个小伙子静静坐在茶几旁，听刘妈讲着他们从未听过，却发生的离自己很近的故事。刘妈喝了杯茶，继续言道。那时候的方家已经靠做小生意发家致富，但方家一直善待村人，因为方活头一直记得刚来此地时，村人给予他的帮助。方行之也乐施好善，不以贫穷富贵分人，后来娶了隔壁村的一位富家小姐，二人相敬如宾。由于方家热情好客，待人真诚，同村的人也经常上门做客，陪久病在家极少出门的方活头聊天说笑。某次方活头听说别地有户富贵人家建了一所特别大的屋子，下雨天就算想从外屋走至里屋不用伞也不怕淋湿。方行之回家后，方活头就讲给儿子听，行之听出父亲言语中的羡慕之意，便说道：“大屋子嘛，咱们也建便是。”
　　“然后就有了现在东街的那家驷马拖车？”罗飞问道。
　　刘妈点头说道，“是的。而且在驷马拖车建好前不久，方活头就瞎了，乔迁那天天又下起了雨，方行之带着父亲，从门口一间间摸过去，滴雨不沾。不久后方活头也安息了。”
　　二人静静等着刘妈继续讲后续，后者却默默地冲茶，不讲了。
　　罗飞问道：“后来呢？”
　　刘妈道：“什么后来？”
　　“就是……”刘小楠想着该怎么问，“木偶？方家有木偶吗？”
　　刘妈看了眼两人，不语。刘爸随即问道，“你们从哪听来的？”
　　两人对望了一眼，只得老实交代了事情经过。
　　刘爸听完两人说的之后，沉思了一会，道：“方家确实有木偶，而且，还……挺有渊源的。”
　　方行之和他妻子一直没有孩子，后来听说在河南的亲戚生了个儿子，养不起，行之就北上将其带回收养，起名方好。夫妻二人对方好视如己出，用心管教。方好性情温和，好读书，却对商业一窍不通，也无丝毫兴趣。某次听教书先生讲到牵丝戏，顿时产生兴趣，方行之看儿子喜好嘉礼戏，便命下人从福建带来一个牵线木偶，方好从此对这个牵线木偶爱不释手，去哪都带着这个木偶。
　　“听说因此还有人笑话方好呢。”刘妈补充道。
　　“嗯，许多人笑话方好一个大男孩，天天抱着个娃娃，不像话。但方行之夫妻一向看得开，只对外道，儿子开心就好。”刘爸继续道，“后来方行之老了，方好又接不起家业，家道开始没落，最后更是遣散了下人以开源节流。而方好一直玩弄着他的木偶，直至方行之夫妇逝去，他也终身无娶。”
　　刘妈说：“听说这个方好啊，后来唱戏可是一流，特别女角，信手拈来，方圆几十里，无人不晓商人方家出了个好戏子……当然，这是大家茶余饭后对方家的戏说。”
　　“接着呢？”罗飞听的津津有味。
　　“后来方好一直与他的木偶相伴，一人一偶独居这座驷马拖车。”刘爸喝了杯茶，想了想，说道，“我小的时候还见过方好，他那时候已经白发苍苍，每次见他，他都抱着个木偶，唱着戏，我们这些小孩那时候也不懂事，经常围着他，戏弄他。但他从来不恼，每次被大人看到我们欺负他，我们总会挨骂或挨打，而他每次都会护着我们，有时还拿糖果给我们吃。后来有一阵子不见他了，听说在村外的河里发现了他的尸体，村里人忙上忙下，又是出钱又是出力，将他好生安葬，像当年安葬他太爷爷一样。方家人好似没来过一般，没有留下后人，只留下了一座驷马拖车，村长怕有人进进出出，坏了这座屋子，便将它锁了起来，当做方家留在这的痕迹，还有村人对方家的回忆。”
　　刘爸拿起茶杯，像在回忆一般：“方家一直善待他人，就连没落后，没有收入的方好也经常拿出仅有的棺材本买了食物，给村里那些无人赡养的老人送去，还顺带给人唱一曲。他还给我爷爷，也就是你的太爷爷唱过戏呢。有人说他就是棺材本都没了，怕连累别人，才去跳河自杀……”说到这，刘爸突然停下了，也许是想起幼时的玩伴，或者已经失去的爷爷，也可能是想起被自己戏弄，却一直对自己很好的方好爷爷。
　　刘小楠和罗飞听完方家的故事，从白手起家到家道没落，本以为会是个令人难以启齿，人人避讳的鬼故事，没想到却是个温暖，又有点小伤感的故事。
　　然而想起刚刚遇到的两位妇人提及此事的神情，又觉得有点蹊跷。
　　“那为什么刚刚那两位阿姨不肯说？还说了我们一通。”罗飞提出了两人共有的疑问。
　　刘妈叹了口气，皱着眉头说：“方家人缘好不错，可是这不妨碍别人背地里嚼舌根，不少人都在传，方家被木偶灵缠住了，方好好好的一个孩子，老抱着那木偶自言自语，中了邪。其实，不过是他喜欢牵丝戏，喜欢得近乎疯狂罢了。”
　　刘爸是当地人，作为真正接触过方家人的村人之一，通常还原的事实都比较接近真相，而刘妈则来自隔壁村，也就是和方好母亲同个地方，听到的也比较接近真实。传说会被添油加醋，也是因为人心险恶，越是拥有平淡无奇人生的人，越愿意通过他人奇特的故事来丰富自己的生活，甚至丑化他人来慰藉自己，安慰自己道，比起他那么惨，我的人生还是挺好的。
　　所幸，方家周遭的人并没有那么糟糕。
　　“那李衍……为什么会突然就发高烧？”刘小楠突然问道。
　　刘氏夫妇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刘妈道：“会不会是太累了？还是……水土不服？”
　　“人家昨晚给你们唱了戏，说不定就是那时着了凉。”刘爸跟着说道。刘氏夫妇虽在村里长大，但都是读书人，并且在城里定居许久，都不太相信神鬼说。
　　两个小年青静静坐着，茶几上热茶冒着热气，屋外的阳光刚刚好地洒进了屋子，在地上留下一片金黄的温暖。

　　夜幕降临，白天烟雾缭绕的空地，重新亮起了灯光。
　　刘小楠和罗飞也来到空地上，但今晚他们没有挤到台前，而是蹲在空地边上，因为他们的目的是来碰李衍的。由于很多小贩都因占不到空地边的位置而只得在路边摆摊，此刻只能不断向占着最靠近戏台子的空地边位置的两人投去怨念。
　　然而，等到九点，两人蹲的腿都麻了，姿势换了一个又一个，直到嘉礼表演完，也没见到李衍。就连本该李衍出场的戏份，也由另一个人代替了。
　　观众开始散去，灯也暗了一圈，刘小楠和罗飞走到后台随便抓了个人问。
　　“衍哥？他不在，你们找他做什么？”一位木偶操作者整理着丝线，仔细地擦拭木偶的脚底。
　　“我们听说他病了，想看看他。”罗飞怕人家不相信，还特地买了一袋水果，此刻举着颇有探病的意味。
　　那位木偶操作者停下手中的工作，抬头看着两人，不语。
　　人已经散得七七八八了，戏台子的灯熄灭之后，空地暗了一圈，演员们也各自收拾好，大包小包带着，说笑着回去了。
　　昏暗的空地上，被当成要借机接触李衍的粉丝而被赶出来的刘小楠和罗飞，提着一袋水果，静静地面对戏台子站着。
　　“小楠，我们好像被当成私生饭了。”罗飞对着寂静的空地幽幽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