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上)》白白鳥

5、第 5 章

　　大咪后来变回了原型，被沈元开开心心地又抱了回去。

　　日子还是一样的过。

　　每天跟着父兄学下地、学酿酒、学品酿…。

　　难得休息的时候，则是忙着记账、算账…。

　　甚至，还跑去别人家去当免钱的童工，去帮忙别人家采收葡萄，帮人家晒葡萄…。

　　明明是年纪最小的那一个，却搞得好像是最忙的那一个。

　　虽然邻里都为此赞美这孩子就是勤快又心肠好，但爹娘看了都头大又心疼。

　　你说自家地忙不够，还跑去别人家卖力气是为什么？别人家的有些还得揪着耳朵骂才肯帮忙下地，这呆子倒好，还巴巴自己送上门去。是吃饱了撑着吗？那还不如学学别人家的小鬼头们贪玩点，至少还像个孩子。

　　而且还不是一时兴起，是真的经常得了空就到处去帮忙的。

　　结果传得整村子都知道，只要有缺人手的，喊一声那沈家的小儿子就一定会来帮忙！

　　真是个热血厚道的好孩子啊！有人赞美道。

　　真是个吃饱撑着缺根弦的啊！当然也有看不过眼的熊孩子们酸溜溜道。

　　沈元爹娘听了都要歪嘴了。

　　哥哥姊姊也跟着看不下去了，这是为什么啊？人家又没付你钱，充什么好汉阿？去帮忙还要被笑，你是人傻力大猪脑袋啊！？

　　沈元笑了笑，拿出一本厚厚的本子，打开来给爹娘兄姊看，里面记得密密麻麻的字。

　　「郭东伯家的葡萄，比我们家的大，也更甜…他们家的藤也没多老…但我看过他们家的肥…；还有郭义叔家的，他们家的土地顾得细…；那郭满老伯家的…酿葡萄的时候…」

　　夭寿阿…沈建跟翁氏听完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当天沈元爹情绪激动得不能自己，一个人跑去园子哭得是泪流满面，一边哭一边擦眼泪，擦得满头满脸的土。

　　他觉得生了这么个儿子，终于对得起沈家的列祖列宗了！多聪明多有远见多能干多有心的一个孩子啊！他几乎都要看到沈家未来葡萄园一片兴荣，沈家的酒被那些盘商出大价疯抢，沈字成了村子里最红火的一块招牌的未来了！

　　翁氏当天就切了半条腊肉做了炖菜供到祖先牌位那儿去了，边拜边情绪澎派不已捏着香叨念得手指头都发抖了。她一定得跟祖先好好报告的啊！他们家出了个不得了的儿子了啊！这都是祖先显灵保佑啊！他们沈家以后一定是要盆满钵满赚大钱的啊！

　　那半条腊肉做的炖菜有一小半都被爹娘拨到沈元碗里了，哥哥姐姐都没眼红，还一直用着无比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家这个小弟。

　　然后沈元碗里的腊肉则是有一小半都被沈元偷偷摸摸喂给大咪了。

　　沈元现在每天都很忙，在自家园子里忙的时候还可以带上大咪，让她躲在有厚荫的葡萄树下陪他；去别人家那儿帮工时就没办法了。

　　也就忙完了回来才能跟大咪在一起。

　　每天趁着太阳还没下山的时候，沈元会抱着大咪写写算算，或是得了空的时候念书给大咪听。

　　等太阳下山了以后，沈元会锁好门，等上一段的时间。

　　等周围都安静下来，外头都听不到声响了以后，把窗格的布帘塞好，然后抱着大咪钻到大毯子里。

　　只要从一数到二十，大咪就会变成人。

　　大咪还会把一把叶子变成一堆火金姑，把毯子里边照得亮亮的，他就可以看见大咪的脸。然后他们就可以头挨着头，手牵着手，小小小小声地说话。

　　沈元会告诉她今天去那儿了，忙了什么。

　　大咪会告诉他家里今天娘亲姐姐们忙了什么，还有邻里家常各种鸡毛蒜皮的事儿。

　　大咪已经很会说话了，虽然还有一点点不太一样的腔调。

　　沈元最喜欢一边听她说话，一边看着她。

　　明明是日常芝麻绿豆的事情，只要是大咪说的，就格外有意思。

　　大咪牵着沈元的手，表情有点心疼。

　　沈元的脸还是那样的白皙好看，甚至一年比一年好看；但手明明还没有她的大，却已经布满了厚厚的一层老茧了。

　　沈元捏着大咪依然柔软细嫩的手，认认真真地道：「大咪再等等，等我长大，一定会赚大钱，到时候给妳买漂亮的衣服穿，给妳买好吃的。」

　　大咪会笑得大圆眼睛亮闪闪，然后瞇成了双月牙，小小声地回：「好啊～」

　　沈家今年的酒颜色饱满透亮、味道醇香不酸不涩，比之去年卖得了更好的价钱；还获得了另一个盘商的注意。

　　沈建高兴坏了。

　　数了钱后，沈建决定带儿子们去镇里买点东西回来庆祝一下。

　　因为二林村的关系，离二林村最近的这一个大兴镇近年来也慢慢旺了起来。

　　商铺变多了，饭馆也多了好几家。

　　沈建带着孩子采办了些东西，还给老婆女儿难得阔气的扯了匹花布，最后掂了掂钱袋子，没舍得再花钱挥霍些别的，便决定带着儿子吃点好的再包一只烧鸡回去。

　　尽管村里去过”鲜满兴”的都要好一顿炫耀，但光是看到那门楣上金灿灿的匾额和窗台上的雕花，沈建跟大儿子就猛摇头，实在不敢进去，就怕钱袋子倒干净了也不够付，光想就肉疼。

　　后来老二提了去隔壁街那老婆子摆的肉圆摊，老三提了想去另一间买米时伙计提过的小饭馆，那小伙计拍胸保证的，好吃实在。

　　所以沈家的男丁们就大包小包扛着去了小饭馆。

　　还没进去呢，火急火燎赶吃顿好料的老三就撞倒了人。

　　东西滚了一地，对方也被撞的跌坐在阶梯上。

　　仔细一瞧，还是个老爷爷。

　　沈建就有点慌了，毕竟庄稼人家都老实，就怕沈老三力气大，让老人跌伤了。

　　一直跟在后面的沈元走了过去，他小心翼翼搀扶起那位老爷爷，还贴心地帮忙把衣襬上的灰尘拍干净：「老先生对不住，是我冒失了，一直往前赶也没注意，撞到您了。」

　　那位老人家莞尔。

　　他刚刚可看得清楚，撞倒他的是旁边那个小伙子，这会儿还傻愣在那呢，结果却是这个小的都揽自己身上了。

　　他打量了一下面前的沈元，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艳，然后又是一阵错愕。

　　他忍不住抬起头，看向了沈元旁边的其他人。

　　「老先生，您不要紧吧？」

　　「不要紧。」那位老人看向了沈建：「你们…是这里人？」

　　沈建见这老人面上没有怒意，没有要追究的意思，便放下了心，回道：「不是，我们村里来的，上这里办货。」

　　老人家笑了笑：「老朽跟朋友来这附近一带走走看看，他去附近寺里还没回来呢，这孩子很得我眼缘，一起用顿饭如何？」

　　沈家父子没有想太多，毕竟这老人家衣服看起来虽然朴素，那布料可比他们的好，举止也像个体面人，出门在外并桌吃个饭是再常见也不过了，这老人没有嫌弃他们是农村庄稼汉已经让他们心里很受用了。

　　老人家自称姓徐，是个很懂聊的，似乎游历过许多地方，一顿饭没过一半，便把沈家父子哄得眼珠都舍不得转了，直盯着对方嘴巴还忘了阖上，巴不得他再多说些奇闻轶事；然后再多聊一点，沈家父子便把自己的老底都抖光了。

　　徐老先生面上带着微笑应和着沈建，眼睛却带着一抹精光，始终观察着沈家父子。

　　天气热，徐老先生特别让饭馆上了好几壶最地道的酸梅汤，沈家三个儿子刚开始还顾忌着，后来吃开了便也一杯接一杯的灌；毕竟那都是钱，没喝完多浪费。何况平常还喝不到！

　　于是等徐老先生让饭馆又上了点心时，沈家三兄弟都想去放水了，沈建怕儿子人生地不熟的，便带着三个大的去茅房了。

　　「徐老先生，为什么您刚刚一直看着我爹兄？」

　　一直在旁边很安静的沈元，冷不防地开口问道。

　　徐老先生抚了抚胡须，看着沈元，眼里充满了赞赏。他沉吟了一下，道：「天机不可泄漏，但你我有缘，我只问你，你身边是否长年一直跟了一只畜牲？」

　　沈元表情一僵，看向老人的眼神无形中变得谨慎提防。

　　徐老先生接着道：「把那只畜牲赶走吧，让牠留下，必有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