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上)》白白鳥

2、第 2 章

　　那天沈家两个小姊姊跟一众女娃娃来寻沈元时，就见小沈元抱了只毛茸茸在怀里。

　　众人又惊又羡的，那只是猫还是膨鼠啊？好可爱啊！

　　小沈元矮不拢咚的小个头，硬是努力抱着那只看起来胖敦敦占了他身子过一半大的毛尾巴，一路抱回家不撒手。

　　小沈元小脸挣得通红，后边还跟着长长一串儿的孩子们挤着笑着叫着看热闹。

　　邻居家婶婆刚好迈出门，先是瞇着眼想搞清楚这阵仗是怎么回事，等看到了小不点怀里的那一团不禁乍呼嚷嚷了起来：「夭寿咧～这不是貉子吗？唉呦～唉呦这哪里弄来的啊！？脏死了!被咬了咋办？沈家的阿～快来看你家小子阿～～！！」

　　沈元娘听到外面闹哄哄的，不明就里的跑出来，这一看，实在又惊又无奈又好笑。为啥自家这呆子出去玩还能弄这么一只回来？这要咬伤抓伤人怎么办？还不快扔掉！？

　　翁氏觉得这几已经够厚道了，这要换了自家男人可能直接一棍子打死剥皮加菜了。

　　偏偏一向乖巧听话的么子这次却拗上了，硬搂着死活不松手，就是坚持要养。都说破嘴那貉子可不是猫、更不是狗！不能养的！

　　可偏偏小沈元不听就是不听。两个小姊姊还是专门帮倒忙的，但着弟弟泫然欲泣，又看着那只大尾巴可爱，也不依不饶一人一边抓着衣襬缠着求了起来。

　　不答应，就哇哇哭，活像是被硬巴掌修理过般凄惨。

　　沈元娘正忙着呢，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说道理听不进去、赏顿藤条吃又舍不得。瞅着那大尾巴又挺可爱的，搞得好像自己就是那个冷血心硬没爱心的。算了算了，「那畜生要愿意留下来就留吧！我可先把话搁前头了，自己捡的自己顾！」

　　于是等到沈元爹回家，就是完全的哭笑不得。

　　你说养条狗可以看家、养只猫还能捉耗子呢！养只貉是怎么回事！

　　不过看着自家娃娃们全围着，话都听不进去的模样，算了算了，养就养，冬天没肉了指不定还可以直接下汤锅。

　　小沈元捡了一只貉子，这在没事穷八卦的小村可热闹了好多天，各家孩子都扎堆挤来看，也有些婆娘小姑娘来凑热闹串门子的。

　　那只貉，黑圆眼、眼睛还围了一圈、小圆耳、胖脸尖嘴，整只土棕夹点灰毛黑毛、胖呼呼圆滚滚，还拖了条大澎尾巴。大小像只小狗儿，老实说，也真挺可爱稀罕的。

　　不过就是超认生，只能由小沈元抱着让人围着看。如果想要上前摸两下，那只貉便会立刻跳出怀抱，三两下就窜到屋子不知道哪个旮旯角落去猫起来，更别说也抱上一抱了。

　　小萝卜头们看了是羡慕得不得了，还有贡献出自己的饼子想贿赂讨好的，那只貉却是瞧都不瞧一眼。

　　沈元娘亲头几天是看那只大尾巴各种不顺眼，嫌脏，又担心咬伤了孩子；但看了几天却觉得有意思了起来。那只貉可安静，每天就乖乖由自家小呆娃搂着，也不吵不闹，没听过吱半声。小儿子喂果子喂剩饭，有什么吃什么，简直跟喂鸡一样。

　　就是有一点不好，晚上不好好窝地上，总要窜到沈元脚旁。

　　「臭死了，给牠洗个澡吧！」

　　沈元乖乖抱去洗了。

　　「夭寿喔！你拿澡盆给畜牲洗澡？」

　　「牠不叫＂生生＂…牠叫”大咪”…」

　　「…牠不是猫…叫什么大咪…」

　　大尾巴貉子大咪就这样在沈家安家落户，还变成了二林村人人都哈哈捧腹的一道奇观。

　　一只貉跟条狗一样跟着一个小娃娃。日子久了，沈家也跟大咪处出了感情。

　　这只貉极聪明，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说一遍就知道；不会像狗一样乱叫乱洒尿，也不像猫从来不理人。

　　牠就是始终跟着沈元，像个忠心的小跟班。

　　爱干净，也好养活，进了沈家门以后说实话还真没让人费过什么心。

　　小沈元疼极了大咪，可以的话几乎随时都要抱怀里的。有时帮娘亲在厨房里摘豆子，大咪就坐在旁边等，也不见偷吃，比毛头小孩还规矩。

　　冬天的时候，那就像个移动小暖炉，有了牠，都不用担心会着凉感冒，还不费炭。

　　大咪对沈父沈母来说，一直就是个奇葩点的家养畜牲，毕竟不能捉老鼠也没可能看家吠人。不过就是架不住孩子们喜欢，看久了也讨喜，就随便么子折腾去了。

　　直到有一回发生了一件事。

　　这事把家中大人吓得当场直冒冷汗直念佛号，更有回过神气急攻心立马操起手边家伙给熊孩子们一顿收拾的。总之是鸡飞狗跳鬼哭神嚎后，才后知后醒悟到捡了只通灵性的宝贝了。

　　话说那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大人们忙劳作，小孩子们忙呼朋引伴到处撒野。

　　也不知道谁起的头，后来哗啦啦一伙的又涌到村后边的废广场去了。

　　那天变故来得快，原本捉迷藏还玩着，冷不防远边点的草丛就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小孩子们当场被吓得登时一团乱，有从躲藏处跑出来的、有不明就里大呼小叫的。好在几个年纪大点的孩子头反应快，立刻往声音处跑了过去。

　　拨开草丛，众人立刻吓得手软脚软。

　　却见地上横着一条比大人手腕都粗的臭青母，那身子长得都不知道尾巴在哪里，就只见头部血肉模糊。旁边则是那个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的阿梅，还有正抱着他家大咪的小沈元。

　　后来有孩子立刻跑回去找大人搬救兵的，有担心小伙伴被蛇咬了一命归西伤心得大哭的，更有搞不清楚状况跟着被吓得嘤嘤啜泣的。

　　总之，现在就是一片嚎淘，直把闻讯赶来的大人们吓得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

　　好几家都被惊动了，陆续来了人，忙着检查自家娃娃有没有少块肉。当然现场直接海扁一顿教训的也不会是少数。

　　后来几个大人眼见着没事，心安了之后便开始哄着孩子试图还原真相。

　　虽然那个小梅受了惊吓，只会一直反复哭诉着有大蛇要咬她；但好在那小沈元关键时刻总算像个男孩儿。

　　没哭，大人问什么答什么，冷静的很。

　　原来是小孩子玩疯了就忘了安全，也因为这儿从没出过事，所以玩闹起来不知道顾忌，尽往草堆深处里钻。

　　运气不好，撞着了一尾臭青母。

　　一个吓傻一个反应没过来，全不知道要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蛇窜过来。

　　然后沈元怀里的大咪就突然之间扑了出去！

　　明明平常总是好脾气任孩子们揉捏，乖得不得了；那一刻却比村里的哪一条狗都凶，死面咬住大蛇的脑袋，四肢爪子疯了般朝那长长的蛇身又挠又撕。

　　大蛇试图把大咪缠起来勒死，大咪则一直滚着身子。

　　后来沈元总算好歹回了神，抓了石头什么的扑过去跟着一通狠砸。

　　于是等到阿梅惊天动地的哭声引来了众人，大伙儿收获到的便是一尾脑袋都烂了、肚破肠流的死蛇。

　　大咪当天晚上被沈母喂了一大碗的好料，里头甚至还拌了半个鸡蛋掺了点肉末。

　　至此以后，挨脚旁睡床上没事儿，伙食大大改善，出去玩更是倍儿的有面子！谁都知道小沈元怀里那只大尾巴，聪明有灵性，关键时刻比狗还护主！

　　「大咪—」

　　小男孩一声呼唤，没一会儿功夫头上枝枒晃荡，几下便顺着树干溜下一只大尾巴，四条小短腿刷拉往前没几步便熟门熟路蹦进了怀里。

　　小沈元长大了点，除了小姐姐们带着，也开始会跟着其他小猴子们掏鸟蛋骑马打仗了。不过时间不多，因为沈元跟在小姐姐身边太久了，也养成了不喜欢弄得脏兮兮的性子。不过，不论是男孩圈还是女娃圈，沈元照样抱着大咪跑。

　　大咪跟着沈元，同吃同睡的，只有沈元开始去村里另一头的老先生家学写字时，才会依依不舍把大咪留在家里，还要奶声奶气反复再三地叮嘱大咪要乖，不可以乱跑。

　　大尾巴貉子就真的待在家里。

　　等沈元回来，念书背书给牠听，学写字时还会蹲在旁边瞧，活像也在学认字一样。

　　今天沈元爹沈健要去镇里一趟，采买些东西办些琐琐碎碎的事，除了捎上大儿子二儿子搭把手，难得也带上了么子出去见一下世面。

　　城镇离二林村有一段距离了，沈家的男丁们一大早出门到了快黄昏才回。

　　孩子们打听到外头的声响便都又叫又跳地跑出来，帮着爹娘卸东西，顺便围着打听好吃好喝好玩的。

　　沈元帮爹抱了两趟杂货便被打发了，他急急忙忙跑到了后院的那棵银杏树下，抬头唤了几声，等大咪窜下来开心抱个满怀。

　　「咪咪，我给你带了礼物喔。」沈元抱着大咪一边摸，一边顺势往树旁的小土墩坐了下来。从怀里掏了掏，拉出了一条花花绿绿鲜艳的头绳：「爹爹带我和哥哥今天去镇上了，好好玩…好多东西…，我们去吃了肉圆…我还吃了一只糖人喔…，爹又跑了好多个地方…最后我们去了一个摊子，去买姐姐的头绳…，喏~这个我买的喔…用我存的压岁钱…给咪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