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上)》白白鳥

1、第 1 章

　　二林村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落，挨着一座不高不大的山，地也不够肥，种的庄稼不丰，是以人口也始终旺不起来，零零落落的。

　　后来有个年轻时到外面闯荡过的，因为瘸了重新回到家乡，在自家贫脊的地上开始种起了葡萄。

　　一个人捣鼓了几个春秋之后，酿出了像血一样红的酒，说是古诗上的”葡萄美酒”！

　　那人把酒拉到了城里，用一个漂亮的大瓷盆子倒得满满，那颜色那香气吸引了许多人。大家都没见过。

　　那瘸子夸着，说这是千百年前西域专门进贡的贡酒！被他花了十多年的功夫、跑遍了大江南北找到的种子、千金从一个蓝眼睛的大胡子手里买到的酿酒的方子，才终于重新了这千百年前传说中的美酒！

　　而且，这酒酿造的难度极高！他历经千辛万苦，也就得了眼前这几多坛子，再多没有！

　　这酒的确是没人见过的！那香气也是让人啧啧的！加上那瘸子天花乱坠的功力，后来半天不到的功夫，倒真是被图新鲜的有钱人出了个大价买走了。

　　那人凭着葡萄酒赚了一小笔之后，成功说服了村民，开始投入了种葡萄酿酒的行当。

　　毕竟一个人跟一个村，一个村一起使力会更容易打出名气。

　　那个瘸子后来变成了村长，三年五年，慢慢的，二林村变成了专门种葡萄酿酒的小村子。

　　当初别村都笑二林的土地贫脊，要说亲也没姑娘肯嫁过来。

　　结果这样贫脊的土地，却种出了特别甜的葡萄，酿出了颜色比红玛瑙还晶莹剔透、味道又芳香甜润的美酒！

　　二林酿出的葡萄酒当然也让不少人眼红嘴贱，说那不是男人喝的酒！但那瘸子村长脑子是个转得快的，后来带着村民寻寻觅觅，找到了专做琉璃的二流小作坊，做得琉璃糙，没办法做精致的珠子让女人当首饰，但作大件使就没关系了。

　　村民跟小作坊研究作出了漂亮的瓶子，还有手工拉的琉璃＂月光＂杯。

　　红色的酒用剔透的琉璃盛着、溢着醇美的酒香。光只是看，就让人觉得那就不是普通的酒可以相比拟的！

　　后来葡萄美酒月光杯打出名号后，有商人慕名来收的，另取了个更为珠光宝气又梦幻的名字—玛瑙酿。

　　玛瑙酿据说在京城掀起了轰动，更让许多王公贵族的女眷趋之若鹜。

　　从此二林这小村，算是因此富了起来。

　　二林村原来的人早期大部分都是郭姓，后来发达了之后也陆续迁进了其他人家。

　　沈家就是后来搬进来的，进来的时间晚，给划的地挨着山，就位在村后边儿。

　　沈建是个手脚勤快肯吃苦的，老婆翁氏跟二林村谁谁还沾亲带故，小两口几年下来跟村里人都处得不错，日子也渐渐有滋有味了起来。

　　吃穿不愁还有余钱使，小两口很快就抱娃，还是一个接着一个。

　　沈元出生的时候，头上已经有三个哥哥跟两个姐姐了。

　　他是老么，又难得的是个长相漂亮的娃娃，家人自然是当眼珠子般的疼；娘亲姊姊还总爱＂沈宝＂、＂沈宝＂的喊。

　　跟哥哥姐姐那七斤狗剩招弟罔腰的名字也不一样，沈元的名字还是当爹的揣着钱请个有学问的老先生翻书起的，听起来就文化得很。

　　沈元离着哥哥们好多岁，哥哥早就要嘛学着一起下葡萄园了、要嘛就还伙着村里其他同年的熊孩子们整天瞎胡闹。

　　沈元就被两姐姐随身携带了。

　　然后小姐姐因为沈元更加受到小女娃子们的欢迎。

　　沈元乖、见人都笑，还总安安静静不吵闹，加上一副大眼睛和刚剥了壳水煮蛋般的白皮肤，每个女孩子都喜欢抱着哄着或为着逗；隔壁婶婆大妈若瞧见了，也总爱上手掐两下。

　　哥哥们总爱笑着喊他＂沈呆＂，但摘了果子得了糖总会第一个往他手里塞的。

　　这一天，沈元被姐姐带着去玩躲猫猫。

　　他就被姊姊塞在大树后了。

　　毫无技术含量的躲藏地点，但他人小，姐姐还捧了叶子草枝往他身上堆。这一埋，远远的还真没人能看得出来。

　　姐姐们可得意了，叮嘱他千万不能动之后，便又嘻嘻哈哈跑去其他地方躲了起来。

　　小女娃子们没男娃皮野，再胡闹最多就到村子后边的大广场上。

　　村子前头的大广场，是办活动、村人聚会议事、酬神庆丰收或统一上下货的地方。

　　后边的广场的也大，但就冷清多了。

　　最原先是村子刚发展时，村人拓了地想堆放木料，自己箍桶子酿酒。后来发现想得实在天真，那酒桶子也是带学问的，跟箍脸盆澡盆可不一样，方方面面都有讲究，加上后边山上也没合适的木材，便荒废了。

　　也就上下山砍材的，还有猎户偶尔会经过了。

　　大广场推了些烂木头，旁边点就是荒草野林。大人们不喜孩子来这，唯恐哪天遇到了虫蛇；但孩子也的确从来没有出过事儿，叨念着骂着也就放任了。

　　尤其前几天山上打了一夜雷，又下雨的，这两天好不容易出了太阳，孩子更是关都关不住，一人嚷嚷两人喊喊，彼此挥个手吆喝几声，大大小小的便都哗哗的疯跑了。

　　沈元乖乖趴着，拉起衣服摀住了头脸，免得被蚂蚁咬了。

　　他正想着什么时候姊姊会带人来寻他呢，就隐隐约约听到了细细的声响。

　　哎呀！不会被找到了吧！？

　　沈元一惊，更是动都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也不知道又隔了多久，他似乎又听到了小小的悉悉唆唆，比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音大，像是…像是什么动物踩踏窜跑发出的。

　　这下小沈元有点趴不住了。

　　不会是来弟姐姐家的大黄吧！

　　等等又往他身上凑，糊他满脸臭口水！

　　「啪嚓」像是草枝折断的微微声响，好像是在他的右边不远处，还有一股怪怪的味道。

　　可不要又被打滚了满身泥的大黄蹭到了，衣服脏了会害姊姊被娘亲骂的！

　　小沈元心一急，咕噜的就爬了起来，哗哗抖了乱七八糟满头满脸的烂叶杂草。

　　「！」

　　他一抬头，就跟另外一对大眼睛对了个正着！

　　「呀～！」小沈元不禁小小声的惊呼！

　　一只乌溜大眼、毛茸茸、带着四只小短腿和一截蓬松大尾巴的…的什么呢？

　　他不知道，只觉得好可爱啊！

　　那只小东西整个儿愣住了，像是没料到这杂草堆里竟然可以大变活人。然后眼前这小娃娃的一个「呀～！」似乎惊醒了牠，「叽～」的一声转过身子就急急忙忙往远处窜。

　　「哗啦啦～」突然不远处冒出了个人影，急急往这边赶。

　　小沈元努力抬高脑袋瞧，却见一个汉子出现在往山上的小径上，背着个大篓子、垮着几个袋子，腰边还栓了些看不懂的东西。汉子一只手提着只死鸟，一只手还抓着把斧头，瞧见了小沈元，便哗啦啦踩着草丛走了过来。

　　是村里郭老村长家的二儿子，长得人高马大，一身使不完的力气又是个胆大的，每隔一段日子就喜欢往山上闯，每回总能逮上些野兔子野鸟的。

　　二林村挨的山不大，万幸还没听说过有出现什么豺狼虎豹的。

　　「小娃子，怎么一个人在这？」

　　郭家二哥直直走到沈元面前。

　　「跟姐姐…玩躲猫猫…」

　　看到面前这样一个粉雕玉琢可爱的小娃娃，努力仰着脖子奶声奶气的认真回答，糙汉子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他瞇着眼往四周瞧了瞧，表情似乎有些不甘，略带犹豫地开口：「小娃娃，你刚刚在这有没…有没看到个…」

　　沈元一下子就猜到了面前这位大哥哥可能就是在找那一只会「叽～」的大尾巴。可他看到了大哥哥手里提的那一只歪脖子的死鸟，突然之间，就不太想说了。

　　「唉算了…应该给那畜牲跑了。」

　　郭家二哥看着面前大眼睛直望着自己的小娃娃，突然之间也没了再追捕搜找的想法。他大手伸进胸前的一个袋子掏了掏，抓出几颗果子塞进沈元手哩，又往人家小脑袋上拍了拍：「别贪玩跑远了阿—」

　　等汉子走得连影子都见不到了，小沈元转过小身版儿便登登登跑进了小林子里，往着刚刚那只大尾巴消失的方向，嫩着细嗓子喊道：「不要怕…不怕…没事了…」

　　自然是一点声响也没。

　　只有头顶偶尔传来的虫鸣和一些吱啾的鸟叫声。

　　小沈元却不死心，他继续对着草深处说道：「不怕…你出来…我不会吃你…我还有果果喔～！」说罢，还摊开了手，试图把刚刚郭家二哥给的果子秀出来。

　　都笑小沈元是个呆的，但其实就是个固执的。他一遍一遍对着草丛说，又慢慢往里探，还一边努力把兜里存着早上娘亲姊姊给的糕阿糖的都掏出来…

　　终于，一阵悉悉簌簌后，只见那一处草晃了晃，深处边慢慢走出了那只大尾巴。

　　「呀～！」沈元看到，开心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