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上)》白白鳥

10、第 10 章

　　沈元睁眼的时候，鸡都渥渥叫过三回了。

　　他有些懊恼自己实在喝得太多，一边收拾着自己下了床，混囵吃过早餐后，抱着大咪跟着父兄便下了园子。

　　再过没几天，算算应该就差不多可以采收葡萄了，这几天得仔细看顾着。

　　一旦开始采收，是全家都要下地帮忙的，更多时候还会园子跟园子间彼此借人手。

　　采收完之后更是各种忙碌：要选、要洗、要擦、要晒、要酿。窖子里时间到的也得搬出来。筛下来的果子也不能浪费，女人会拿去做成酱，也是一小笔补贴。

　　总之，接下来就是全村子的人都得忙起来的事。

　　所以，中午坐在阴凉处吞饭包的时候，听到送饭的姐姐提到听说那柴公子过没几天就要走了，沈家几个男丁还蛮高兴的，忍不住侃了几句。

　　大尾巴貉子静静窝在旁边，一直默默看着沈元。

　　黄昏的时候，沈家正坐在饭桌前用餐，就听到外面隐隐错错有人喊着。

　　沈元刚跨出去，就见对方已经风风火火一边大声招呼一边自己踩了进来。

　　郭兴，村里人一般都喊兴叔，是村长郭明的熟亲戚，也常帮村长跑腿办事。

　　他急急忙忙进来以后，拉上了沈建跟沈元，只说村长有大事要商量，便是火急火燎的要把人拽走。

　　沈建有点懵，毕竟以他这非村里本地大姓的外姓人身份，哪时候村长大事商量会找上他了？

　　不过郭兴一副急切切的模样，还直说着是好事儿、别让贵人久等了云云，最后沈建只得带着沈元父子俩一头雾水地跟着郭兴去了村长家。

　　一路上沈建还想打听打听，郭兴只摇着手说这他讲不清楚，不过回过头又拼命恭喜沈建，直说他撞大运了，一边说还一边看向沈元…。

　　把沈元看得莫名起了一身鸡毛汗。

　　村长家可比沈家上得了台面太多了，是规规矩矩方方正正的四合院，父子俩被引进大厅时，就见村长跟那位柴大公子正坐在里头。

　　「沈老弟~来，坐！」村长郭明热络招呼道。

　　沈元原本站在沈建旁，也被按着坐了下来，还来不及感到诧异，郭明已经乐呵呵开口：「沈老弟阿，村里大家总都说你生了这几个孩子个个能干肯做，肯定是上辈子烧了好香都是来报恩的，这话可真没错！可要恭喜你了啊！」

　　郭明起身向柴嵞又哈腰道谢了一次，才转过头慎重的对云里雾里的沈建说：「这可是整个二林村的幸事了！承蒙柴大公子青眼！柴公子看中了我们二林村的玛瑙酿，觉得这在南方可是难得的好东西，肯定是能卖得上好价的。」

　　「柴大公子可说了，打算跟我们签个契，长期的。直接找我们买，我们就不用受那盘商盘剥啦！」

　　「柴公子可是胸怀广阔之人，柴家不但在南边生意鼎盛无人不知，还打算沿着河运线再往北发展，开两间酒楼茶馆商铺，也方便南北两方铺货…。」

　　「可沈老弟你也知道，柴公子如此看重我们村，这如果成了，便是所有二林村人都能过上好日子的好事儿；可如果出了岔，那就真是枉费了所有人一片苦心啦！这酒阿…得找懂得品的人帮忙掌掌眼，尤其我们这玛瑙酿，可稀罕，外人多的是见都没见识过的…」

　　「柴大公子看中了沈老弟你家的元小子啦！能写会算、脑子好又能干、年纪轻还能学，有心带回去栽培个两三年，之后签了约，就在柴家的商铺帮忙管事，负责跟我们村子进货，两边都知根知底的，最是牢靠不是？」

　　这凭空掉下来的大饼，可把沈建砸懵了。

　　他老半天回不了神，整个脑子都没能使了。

　　还是那郭兴热呼的往沈建肩膀砸了一拳，才把他砸回来「恭喜你这下可赚大发了啊！以后可享福啦！」

　　「这…这…」沈建似乎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满脸不可思议又带着无比的欣喜，似乎想问清楚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唉我说我怎么就没这好命道？生了一堆儿子光吃饭光长力气，一个聪明灵光点儿的都没，要能有个像元小子那样的，还不天天烧高香了！」

　　「那可是，我也羡慕得紧。但这不也得全靠柴公子慧眼，真要说，柴公子真可谓二林村的大贵人了。身为村长，我打算明天在广场邀集所有父老兄弟，宣布这个好消息，相信全村人都要高兴得连三天睡不好觉了。」

　　村长郭明跟郭兴，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一边跟沈建热络得像是好兄弟，一边对着柴大公子各种褒各种捧。

　　场面无比融洽。

　　柴公子一脸笑咪咪摇着扇喝着茶，偶尔对村长的话点个头回上几个字，更让村长受到了无比鼓舞，话唠不休。

　　沈建从最初的惊吓转变成了惊喜，顺着村长和郭兴的话已经开始畅想起了未来；若不是村长等人都还坐着，可能这一会儿他已经激动得跑回去赶快跟自家婆娘说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了。

　　这实实在在是值得沈家烧香告祖宗的喜从天来啊！

　　沈家是从外边移进来的。当初为了买一块地，攀关系送礼说好话各种水磨工夫，也只得了村后挨山边这一块儿，还比村里本姓人贵上许多。

　　沈建跟翁氏胼手胝足这么多年，加上几个孩子都大了，能帮忙下园子了，这几年生活也才算是活得舒坦些。

　　可沈建跟翁氏不是没担心过，家里几个儿子要是长大要成家了可怎么办？这地儿，分还是不分？够不够分？够不够养活这以后几大家子？

　　现在这下可好了，没想到那柴大公子竟然看中了自己的小子！

　　若是能跟着柴大公子，以后进了柴家，那就再也不用面朝地背朝天的在土地里辛苦工作了！以后能进城里工作，肯定能挣得更多、吃穿也不用愁了！对了对了，如果以后是自己的小子帮忙玛瑙酿的采办，那自己家的酒还愁卖不出去吗？

　　沈建还在想着，却被坐在旁边的沈元撞了下脚。他望了过去，就见自己儿子给了他一眼。

　　父子连心，沈建咳了一下，笑着道：「这实在是做梦都没想过的好事，看我，都不会说话了。我得赶快回去告诉我那婆娘去，让她也高兴高兴！」

　　沈建也算是村子里这堆庄稼糙汉中的聪明人了，要不，也生不出沈元。他的回复婉转得很，可也没马上就答应，代表着这事儿还得商量商量。

　　郭明能干到村长，可不只是会拍马屁而已，他很快瞄了柴公子一眼，见对方脸色未变，立刻呵呵呵呵的一边笑一边捶着手抢道：「啧！看我！一时开心都忘了时间了，嫂子肯定还在家里等！都怪我都怪我，不若老哥哥我送你回去，好赔个罪阿～天都黑了，咱也不耽误贵人休息了！」

　　沈家第一次傍晚时分用上了油灯，怕怠慢了村长，还一口气点上好几盏，一时也顾不上心疼不心疼了。

　　等听完了村长的再次说明，围着的所有沈家人有倒抽好几口气的、有直喊娘喊天的、还有反复叨念是真的吗…。

　　没有柴大公子在旁边得陪张笑脸，郭明这会儿坐在上首，端着一副村长派头，说话都带上点作态，还掺上了一副关心备至语重心长的模样；旁边的郭兴，则是忙着敲边鼓。

　　「柴大公子有这个打算，可是认真的。实话说，他今天为了这事儿可跟我谈了一整天了，方方面面人家可都考虑得清清楚楚。」

　　「就是就是，这我可以作证的，要不是还没跟沈老弟你这边说清楚，早就跟全村宣布这个好消息了！这要能跟柴贵人作成这笔生意，那以后大伙儿可就能挣上更多钱啦！这柴大公子阿，可真了不起，无怪乎人家能成为有名有声的大商人啊！说是村里看看，原来都计较在心里估量着呢！」

　　「沈老弟，我们这些庄稼人，就算种得再好，也是看天公脸色吃饭在田里刨食；哪一天天公不作美，颗粒无收果子被打得稀巴烂也不是没有过的。元小子这会儿能被柴公子看上，那是他的福气！也不枉费你当初对他的栽培。」

　　「唉我说～早在元小子自己摸会打算盘记账那会儿，不就已经显出他的本领来了？这妥妥的就是能干买卖的命啊！人家都说＂生意囝仔难生＂，你这老小子可厉害了啊！你看元小子要是跟着贵人进了城，那以后可不就是城里人了？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住的肯定比那镇里的房子都好看，穿的…啧啧，你看看人柴大公子身上穿的…别说，就算是他身后边那两个跟班儿，也比我们穿得好太多啦！」

　　「沈老弟，我知道你舍不得。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们为人父母，当然舍不得孩子离乡背井。可你要想清楚，元小子这出去肯定是有个大好前途在等着他的！也就他这样脑子灵光又识字能算，才能被人看上，要换了别人，倒贴恐怕人柴大公子都看不入眼的。元小子有本事，你又怎么能把他拘在我们这个村子里呢！？我们总得为了孩子将来打算得长远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