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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容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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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人地三界,天太广,地太阔。又广又阔的中间,夹了个人界。
人界里的人,不像天上的神仙老儿和地狱里阎王小鬼那般,不死的不死,无情的无情。他们有三魂七魄,七情六欲,和极有限的命数。
长生不老,刀枪不入。这是几乎每个人都向往的极乐。在学会和自然给予他们的沃野上更加精细地生存后,凡人的寿命的长短逐渐延长着,千百年进化繁衍,最终给这群脑子越磨越灵光的人们开出了一条路
这路名叫修真。
修真是凡人做的事,挥拳踢腿的像是少林寺习武,但是他们是骨子里带着仙气儿地习武。少林寺的和尚们用不了法术,只能靠体术功夫,但是修真的人是能用法的,像神仙话本上变过来变过去、有时候还带点颜色的光。
这类人的目的要把自己修成神仙,因此不是每个人都能修得了真。
每个孩子出生时皆是凡胎□□,只有到了五周岁诞辰时,需要大人割破孩子左手食指指尖,取一滴童血,掺进一小盅酒里给孩子喝了,半个时辰后,孩子的手若是愈合,便是可修真的“仙胎”;若是没愈合,肉体凡胎便是一辈子。
世上有只能做凡人的,也有有潜质修真、却也甘愿当凡人的,自然更少不了修真的。
轮回有六道,修真也有六道关。分别是初破,进升,浅灵,上灵,灵后,幼仙。前五道每道分六阶,幼仙分前、中、末三期,六道修成圆满后便羽化登仙———前提是修成。
修真修的是武功,是气魄,是性,也是命。古往今来,真正修成正果、飞升仙人的,几乎屈指可数,分别上天占了几个星宿,剩下的虽然也有踌躇满志之人,往往都会卡在上灵五阶,怎的也领悟不到更上一步的境界。
心态好的继续修行不求高远,心态不好的郁郁而终、或走火入魔。
因此寻常时分,基本上除了前三阶的修真之人,见不到什么别的人物,偶尔碰上个灵后期的,便是稀罕。因而修真修到最后,能比凡人多活个几百年,最后还是要驾鹤西去,瞪着世间早就厌倦了的山河湖海,明知道自己依然会有死期,也有好些人竟羡慕起凡人了。
人是要分三六九等的,哪个地方没有秩序,没有等级,哪里就注定不能太平——虽然有了这等第也不见得太平罢。
修真亦是如此。
凡人眼里的周遭,叫民间。
修真之人眼里的周遭,叫江湖。
民间的大好河山,都是打出来的。江湖不大好的河山,也是打出来的。同样是修,就有修的好的和修得不好的。强弱一分,便自然而然开始打仗了
除了征服称霸,制造威望,各自拉帮结派,占领一些独属于己派的领地,其实也没什么好打的了。除却很有威望的无门派人士,各大门派在逐渐强大之后,开始相安无事,教教徒弟,修修仙,去民间历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友派还经常会一同做事,好一派和气生财的光景
然而修真的跟修真的自己不打,不代表跟别人就不打
江湖这种东西,本来没有什么界限,“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人有善恶,所以江湖就在不晓得时辰的时候,自觉地阴阳割昏晓了。任何事都有正反两面,有修真的,必然也有反着来的,称为“修魔”。
所谓魔教,以心狠手辣与阴险狡诈著称,聚集了一帮厌世的子孙,以杀光教外人、称霸天下为主目的,残害生灵,所到之处无不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这也是百些年前的事了。
魔教为什么会被描绘成这幅十恶不赦的模样,大抵是因为这教派是一位修真不成反入魔、厌倦红尘的先祖组织,聚集一众有厌世情绪的暴徒,杀了小半个修真界,害了无数无辜凡人,占了血染的江山去。
后被各大修真派联手镇压,便是空前的一场大战。便是那第一次镇魔抗恶大捷,简称首镇魔捷。
此后江湖“糟粕”们知难而退,自成一派,自名“魔教”。
修魔也,行魔道。令识虚妄,深厌自生,知有涅槃,不恋三界。
后来千百年,正道与魔教处处犯祸水,大战不常有,小战不间断,前前后后,镇魔捷又打了三次,其中四镇魔捷打得最为惨烈:前魔教教主常无应战死,静灵观、轩铭虚、菩提岭三大修真教派,三个掌门人死了俩,其中轩铭虚的掌门人周巳元打得元神半死,至今依然昏迷。还是借了已升上仙的静灵观始祖肖静灵的力量才把战乱平息
幸亏是正道胜了,不然“大捷”就成了“大败”。
新一任的魔教教主商笃陌接任后,仿佛整个魔教都不屑与世事斗争了般,一下子隐匿于江湖了,一点儿刺头都不再冒。仙魔两派就像立了什么和平条约似的,相安无事了近三百年。除了将防患于未然记于心底的四镇魔捷经历者,好些人也淡忘了几乎默然于江湖的魔教,觉得魔头们只是老辈们、说书里、话本上的言传了。
那究竟是魔教真真的改邪归正、不再肆意的兴风作浪了,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就这样,流光数年,三界表面上安安稳稳,按照凡间的年历走得风平浪静,转瞬到了容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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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竹笑身上虽然伤势严重,但他莫名恢复的很快,又躺了两天便能下床活动。再加上是个小孩子,伤口没过多少时日便愈合了。他这些天跟庄叔和叶姨聊了挺多,知晓了这世上三界、人可修真,自己左手食指真气凝聚,也是个修仙的料子。也晓得自己现在身在江南一带,一座名为文塞亭的山林。
叶姨说的十三年,便是容正十三年,难得的太平盛世。白竹笑照过镜子,发现自己的脸并没有变,只是变回了自己小时候的样子。按照印象里照片的样子推了推,自己约莫是十岁的光影,又听着叶姨的意见,直接把这个世界的九月二十五当作了生辰,做了十岁整。
庄叶夫妇在江湖行医,两人都没有透露具体姓名,白竹笑也很礼貌的没有多问。他们平日在各地奔波,此次来文塞亭山也只是受人之托来江南、归程时不巧遇山洪,才在此临时落脚,顺手救了白竹笑一命。
白竹笑觉得自己实在是遇到了好人。这野惯了的夫妻两个竟有时一起,有时交替着在这个小破屋里陪了他整一年,还顺便教予白竹笑些许医术药道。在山上这破房子呆了一年半载,跟草药打了几乎是这辈子该有的交道,庄叔从外回来,跟叶姨交了个班,便领着他上了山顶的文塞亭。
之前白竹笑听叶姨提起过,文塞亭山是江湖上一个很有名的侠客盛笙歌命名的。因为此山原本是荒山,山顶有座跟着山荒了的亭子,被那位气修翻新重建,成了栖身之所。又因盛笙歌的名号太大,又因镇魔有功,受世人尊敬,此处的凡人就以盛大侠的亭子命了名。
白竹笑此去,就是托了庄叔的关系,前去拜师的。
庄叔和叶姨虽然低调的很,但是看这平日里总看不见人影的业务量,白竹笑也晓得这两位不仅普普通通是在江湖行医的大夫,而可能是对八面玲珑的神医。授予白竹笑的医术看起来一技简简单单,成年累月下来,竟已能小救人命,可谓是以微知著的高明。能托盛大侠这位闭门散修收了白竹笑这位徒弟,想想也知道是有过什么过命的交情。
入了师门后,庄叔同白竹笑告别,说是这山下的屋子便交代给他了,自己和叶姨往后可能会减少来看他的次数,叫他好好修真。然而白竹笑对修真实在是没有什么大的兴趣,谢过了庄叔后,就跟着那位没有什么带徒弟的兴趣的盛大侠简单的熟悉了文塞亭,并且发现了对方身上和自己相同的佛性,欣喜的认了亲,往后师徒两个人搭着伙地不务正业。
白竹笑说是拜师学艺,实则被盛笙歌拉来当了个长工,师傅不想做的徒儿帮着做,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白竹竹,师傅想吃xxx了”。白竹笑性子温,最优秀的是厨艺,很少有忤逆生气的时候,能做都顺着盛笙歌的心意做了。没有活干时,也就是钻在书房里看书,悄么声地寻找可以穿越回去的方法。
盛笙歌很喜欢他乖乖巧巧而且做饭好吃的小徒儿,而且白竹笑心灵手巧,喜欢用些古代的材料,做点类现代的新鲜玩意儿逗师傅开心。盛笙歌有时下山,坐的手动裆小木车就是白竹笑给做的。因此就算白竹笑不认认真真修真,盛笙歌也不逼迫,由着他去钻研那些自己都不看的纸张竹简。
闲下来的时候,两人挑挑拣拣,达成共识的看中了障目法,一个教一个学。之前叶姨交给白竹笑一册未名剑法,被盛大侠和白大厨钻研着练了。中间庄叶回来过一次,白竹笑就朝他们展示了一遍成果,并用“受伤后遗症”搪塞了前后加起来四年,初破都没修完的事实。
那次庄叶夫妇和盛笙歌聊了很久,白竹笑很困,在旁边昏昏沉沉地听了一耳朵,说是中原北部魔教支部暴乱,要盛笙歌多加小心。
又过一年,白竹笑和盛笙歌商议了很久,最终决定拜别师门,下山游历,交些朋友,学点有益处的技艺。白竹笑的私心是找法子回现代,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回去,来不及和师傅道别,于是这次白竹笑告别告的很郑重,把小木车留给了盛笙歌。
临别正值冬日,于是他做好了许多肉食,用竹管封好,卡在亭前的泉水里,当一个天然的冰箱,那样盛笙歌嘴馋时,把竹管拿出来放在火炉上热一热,就可以吃到即食肉了。
虽然肉只能保一个冬天,木车再坐个三五年可能就散架了,但是师徒情义能在心里,保上他一辈子吧。
白竹笑障目法修的极好,除了他觉得要交朋友的人,到哪里都是过的隐姓埋名,而且很不起眼的。他骑着一匹带着对本拉灯的想念,取名叫拉灯的小马,先去了西北,又上了北疆。身子肉眼可见的长大,又历经了一次变声期,逐渐变回了他穿越过来时的声音,而在他旁边喷鼻子的拉灯也变得比个成人高一头了。
经年累月,沧海桑田,已经活成了一个古代人的白竹笑在和客栈铜镜里的自己面面相觑时,才恍然大悟:他差点忘了他自己曾经还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青春少年,而他游历的目的是回家。
这样一想,不由得从心底生出了一股子思乡之情。
容正二十年的七月十二,白竹笑从北疆南下,在中原处的一个镇子上歇脚,救济了一个在路边衣衫褴褛、简直快死了的道士。道士吃饱喝足,有了些力气,颤巍巍地握着白竹笑的手,嘶哑着说话,白竹笑仔细分辨了一会,才听明白老人家念经一般的话语。
“少侠有心,印堂发亮,是有福之人。而堕入此尘世,不是本意,可在此小憩几日,中元当天,镇西之林鬼门开,阴气聚,可是个逃脱的方法。”
白竹笑被拉着手,皱着鼻子在心里嫌脏,听了老道士噼里啪啦地算命,知道除了电视剧和小说里的道士说的灵之外,基本上都是骗人的。本不想往心里去,又觉得他算的还挺准,便起了试一试的心思,正反他也是不怕鬼的,说不定就回去了。
告别道士后,白竹笑便在镇子上的客栈住下来,一直住到了十五。客栈掌柜告诉他,酉时鬼门开,最好别出去,于是白竹笑嘴上答应,然后在酉时前的半个时辰就脚底抹油地跑了,绕了两圈百无聊赖,于是晃进一个酒馆喝酒
因为白竹笑讨厌作为起眼的角色,所以就把随身的佩玉用障目法施了,带在身上时就可以隐蔽真气,让身上与凡人别无二致,又用障目法混迹人群,到哪里都会被忽略,仿佛不存在一样,所以按理说付完钱接完酒之后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结果余光间,白竹笑发现了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小几岁的小屁孩,居然在盯着他看。
……厉害啊,小孩。也是真够烦人的。
白竹笑于是抬起眼来,扫了那一看就是在假装喝酒的小屁孩一眼,没想到自己反感的意思传达的那么透彻,直接把那个小孩吓呛着了。
趁着他低头咳嗽,白竹笑三口并作两口,干了自己碗里的酒,站起身来拂袖去了。
没想到走了几步,那小屁孩又跟上来,还觉得自己隐藏的非常好。白竹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要是他的世界里跟踪狂都这样就好了,警察以后就不用学反侦察了。
于是他气得不想再管那个小孩想怎么样,直接由着他跟着自己到了西边的树林。结果又菩萨心肠,在镇上的锣声响了之后,兜了几圈,换成了他跟踪那个小孩。
突然,在小屁孩站定后不久,一道黑影从旁边的灌丛里窜了出来,张着那属于厉鬼的大口獠牙就冲着他的脖子去了,白竹笑眉头一蹙,暗叫不好,想也没想地就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