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太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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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臣拜别皇兄、母后。”
方雅念在距离陛阶九步远的地方行了三跪九拜大礼，唇角含着一缕明媚笑意，鲜红的嫁衣衬得她愈发出挑。
今日便是江云皇宫和亲嫁女的大日子，嫁妆抬了足足二十里，陪侍禁卫军五百，这偌大的阵势让不明真相的百姓看了，只道是天家皇恩浩荡，下嫁了最宠爱的公主给邻国五大三粗的蛮子。
丛溪跪伏在公主身后，已是换了一身暗红色的女官袍服，金线在锁边处绞出祥云暗纹，软带环佩，华美异常。
她听着典礼官报出了一长串礼单，心中暗暗思忖，难道江云皇室赔款三百万银还嫌不够吗，给公主这样丰厚的嫁妆，无非是打肿脸充胖子，不过念及前日占卜数次皆乱象丛生看不真切吉凶祸福，有这些殷实的家底倒是能叫她和公主好过不少，毕竟谁也不会拒绝送上门来的钱财。
十六抬的花轿在锣鼓喧天中出了拱辰门，丛溪乘坐的马车不远不近地跟在花轿后方，她手边放着临行前夜江云皇派小太监送来的一卷史册。
北宿国因着信奉道教，主张修今生福缘，是以北宿的史官皆不行盖棺定论之事，而是在事发当年就记载下来，录为编年体，每十年修订一次，造册发行，以做歌功颂德之用。
丛溪闲来无事，便随手翻了一页聊以慰藉马车上漫长而无聊的时光——
北宿二百六十五年春，朝堂上被质疑身无军功的太子翀亲征江云国，诡兵奇阵连破十五城剑指江云国都。
二百六十七年秋，江云皇遣使者陈齐八百里加急赶赴太子翀大营谈判，以割地十五城赔款百万银求取太平，太子翀拒而不受，铁骑一路推进，屯兵于江云嘉宁关下。
二百六十八年冬，北宿皇三道圣旨急诏太子翀回京侍疾，孝端宁皇后薨逝，罢朝三日举国白缟，太子翀一病不起，江云皇于嘉宁关和谈主动提出割地二十城赔款三百万银和亲长公主，妄图用丧权辱国来粉饰太平，陈齐老泪纵横血溅嘉宁条约，一时间文人折砚，史官摔笔，江云皇圣心不改执意求和，北宿于是鸣金收兵，战事方休。
“呼……”合上书卷，丛溪舒了口气，透过马车窗看向官道两侧不停后退的山峦树林，思绪沉浸在史册恢宏庞大的叙述中还没缓过来，情不自禁地跟着念出了“太子翀”三个字，赞道：“果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只是想起今后就要同这样的人打交道，丛溪不免有些头疼，她忽悠人的时候是舌灿莲花不错，可北宿人人信道，她要怎么才能忽悠住对方啊。莫非师父不让她去北宿国，就是怕她本事不到家给他老人家丢脸吗？丛溪撇撇嘴，觉得自己识破了真相。
秉着花轿不落地的传统，三十二名大汉每两个时辰换一次班时皆轻手轻脚，生怕惊扰到花轿上的公主殿下，赶路在昼夜不息地进行，终于在大汉们第十七次换班后进入了北宿西京城郊。
北宿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和亲公主到达西京即为嫁入皇宫，须得暂居于宫中，由司礼监另择良辰吉日举行大典昭告天下。但这一回却不是内务府遣人来接江云国的镇国公主，鸾驾前早早骑了高头大马候着的，是当了京兆尹的新科状元徐平。
徐平额头上冷汗涔涔，皇上痛失挚爱，太子重病不起，内务府哪儿敢把和亲公主抬进宫里平白找晦气，只派了人来要他把人先接到西京驿馆里住下，可怜他徐平兢兢业业，一心只想做个为民请命的好官，这等直接扫敌国公主颜面遗臭汗青的事，他是万万做不得啊。
“臣徐平，奉旨迎镇国公主进京。”
丛溪指尖沾了安神膏涂抹在太阳穴上，薄荷香气驱散了舟车劳顿带来的昏昏欲睡之感，稍加整理衣冠便赶紧跳下马车走上前去见礼，“江云国陪嫁女官丛溪见过徐大人。”
“丛大人客气。”徐平小心斟酌着言辞，“先皇后国丧未过，不便入宫，还请镇国公主下榻西京驿馆小住几日。”
丛溪心知这对她们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但看这徐大人的态度实在谦逊，委实摸不准北宿皇帝的想法，只得顺着他的话应了，“劳烦徐大人前头引路。”
徐平如今极为庆幸他前头那位被查出贪墨官银收受贿赂的京兆尹将驿馆修建的足够大，不然若是这江云镇国公主的陪嫁禁卫队住不下或是二十里的嫁妆放不完，不得把他活活羞死，真真是有辱斯文。
方雅念由侍女搀扶着走下花轿，不知是该叹自己时运不济还是该笑自己没有真正嫁进另一座深宫，花轿落地却未嫁人，恐怕她还是江云国头一例。
“劳烦徐大人了。”方雅念盈盈一拜，盖头下珠翠叮咚作响。
徐平白净的面皮忽然染上一抹绯红，忙作揖回礼，一时竟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般行为不合礼法，像极了媒婆跟前相看未来娘子，“公主折煞微臣，这几日公主好生休息，吾皇不日就会给公主接风洗尘。”
“噗嗤——”丛溪摇头晃脑一副神棍模样率先进了屋中，念念有词，“世事佳缘，郎才女貌。”
“胡说八道些什么，仔细叫旁人听了去，徒惹是非。”天生一副严肃棺材脸的柳嬷嬷眉头皱得死紧，对丛溪流里流气的样子很是不满，开了话匣子就要开始说教，“丛大人，您现在不是市井小民了，身在异国说话做事需得注意分寸，你失言得罪了人不要紧，别连累公主和你一块儿遭殃。”
丛溪挑了眉，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柳嬷嬷，就算离开了江云国，你也不过是一个卖身契攥在主子手里的下人，江云宫规就是教导你如此和一品女官说话的吗？当真是没规矩。”
柳嬷嬷憋着气，要骂将回去，同徐平告辞进屋的方雅念见状忙拉住了自己的奶嬷嬷，“嬷嬷少说两句，在北宿国当众辱骂登记在册的道人，是要被抓去官府吃几天牢饭的。”
方雅念见柳嬷嬷止了话头，便从随身包裹里取出一件素色道袍和一支简单朴素的白玉簪递给了丛溪，“我们初到西京不了解情况，又碍于身份不能离开驿馆，丛大人不介意换件衣服出去跑一趟，打听打听消息吧？”
丛溪看见自己心爱的道袍，对身上厚重繁复的官服早有怨言的她顿时眼睛都亮了许多，“小事一桩，公主放心待在驿馆便是，我且先去了。”
早就听说北宿崇文尚武，民风淳朴，夜不闭户而无鸡鸣狗盗，不仅出了数位天下闻名的诗人墨客，洋洋洒洒数百诗篇传世，而且酒茶双绝，来者常乐而忘返，丛溪换上道袍，迫不及待地想要好好见识一番这传闻中强盛富庶的席家王朝。
月色笼盖四方城，华灯初上，酒肆茶馆却似刚开门一般越加热闹起来，半点没有打烊的意思。
四处探听过消息的丛溪被霓虹所惑，勾出了胃里馋虫，一头扎进一家看起来颇为风雅的酒馆，想在二楼寻个靠窗的位置雅酌一杯，左脚刚踏上第一级台阶，楼上一团黑影便直直朝她冲来，丛溪吓呆在了原地，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躲避不及，只能抓着楼梯边的雕花扶手闭上了眼，紧接着便是扑面而来的一阵梨花酒香。
“你这小道长好生有趣，别人撞上来也不知闪躲，竟是要无故挨了这一下。”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袭来，丛溪拧眉后退，打眼去瞧那连道姑都敢调戏的轻浮浪荡子。
来人眉目疏朗，唇色浅淡，一身宽大的玉白锦袍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未束腰带外袍散开，却有几分名士风流的味道，脚踏同色蜀锦长靴踩的是明晃晃的高贵。此刻饮了酒，眼神迷蒙似染了水色，勾唇居高临下地看着丛溪，一脸玩味的表情，竟让丛溪觉得分外香艳。
“相逢是缘，这位兄台何不陪小弟再饮一壶？”丛溪掸了掸道袍下摆，握住男子的胳膊折身返回楼上，男子倒是配合，一步三晃悠地跟在丛溪身后，一双迷蒙的眼睛渐渐清明。
“少爷，少爷！”前去如厕荀侍卫匆匆忙忙提了裤子就回，却见二楼上空空如也哪还有自家少爷的踪影，不由急声高喊。
“聒噪，荀黎你给我安静点。”男子按了按额角直跳的太阳穴。
荀黎的脸不自在地抽了一下，然后陷入沉思，少爷被足足矮了他一个头的小道姑给挟持了，他要不要出手营救，嗯……这真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丛溪不甚在意地拉着人在窗边软垫盘膝坐下，待确认这个位置仰头可观月，俯首能看灯后扬声唤来楼下的伙计，“店家，一壶梨花酒，两盘招牌点心！”
“好嘞，客官稍等。”小二拿下搭在肩头的白巾利落地擦了擦小几，应声下楼准备美酒吃食去了。
“贫道丛溪，还未请教兄台名讳，失礼。”丛溪向自己对面塌肩托腮没个坐相的男子拱了拱手，她混迹市井良久，交友素来不拘世俗礼教，是以才有了梯前拉人共饮的举动。
男子毫无形象地打了个酒嗝，指了指自己高挺的鼻梁嗤笑一声，“我？我姓席名翀，表字乘霄。”
“不过世人都喜欢叫我太子翀。”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太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