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拾贰 ...
-
二人嬉闹间，窗外似乎有闪着光的白色粉末像溪水一样缓缓地流了进来，落在了方子楠的床边。
“呦！咱狐仙姐姐回来了！”
封钺停下马上就要打在流赤头上的手，吊儿郎当一屁股坐在旁边的靠背凳子上，说话的语气像极了一个等客人打赏的“小妖精”。
清辉逐渐积聚，好似纷飞的衣袂，尚未化作人形，却已经在青白色的地砖上映出了女子曼妙的身影。
“封大局长，您能不能正常点？”
应该是考虑到所处的环境是病房，白芊的声音并没有似白日里那样清亮，只是轻轻地在屋内几人的耳边游走。
女子话音刚落，封钺就闻到了一阵若即若离的幽香。
那是江边的草香、花香以及潺潺流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才有的香气。
“呦，婆婆也到了。”
封钺举起流赤亲手倒给他的那碗水，刚递到嘴边又滞了一下。
似是想起了这碗的来历，封钺有些无奈地抿了抿嘴唇，犹豫一番之后，这个糙汉子秉承着“是祸躲不过”的处世态度，又猛喝了一口。
封钺本意真的不是喝水，但是不知为何，封钺此刻只觉得内火旺盛，喉间干渴，像是有火苗，刚开始只是悄悄地在心口燃着，后来却意想不到地成了燎原之势，点着了封钺浑身上下五脏六腑的血液。
“流赤，再给我弄点水……”封钺又是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盯着流赤。
流赤咂咂嘴，斜着眼睛看封钺，一句“你没长腿？”问得恰如其分。
封钺并不正面回答流赤的问题，只是一不做二不休，笑嘻嘻地把碗塞到了流赤的手里。
“去吧去吧，你看我平时多疼你……”
流赤心道：你说啥？是我没听清吗？你咋这么有脸呢？就差拿我当裤腰带的人，好意思说这话？？
不过，流赤他大爷总归是流赤他大爷，神鞭他领导总归是神鞭他领导……
再说了，“公子”也确预料到此事，早就有安排……
流赤叹口气，翻了一个比之前还大的白眼，端着半碗温水出了门。
前脚刚踏出门，封钺后脚就跟上来按住了少年的肩膀，他附上去耳语道：“换个碗！这个喝了会死人的！！”
“呦，敢情您还知道医院里不能乱喊乱叫啊……我就用这个碗，非用这个，你喝都喝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流赤装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赌气道。他利落好看的眉眼间尽数都是少年人的英气和顽皮，说罢也不等封钺回应便大步离去了。
封钺一时无语，他双手叉腰，神色恍惚地看着流赤的背影，对着空气“嘿！”了一声，然后又自顾自地说了句“这倒霉玩意儿……”
也不知道说人家流赤还是说自己。
封钺目送着流赤离开，不经意间扫视到了林月沉所在的办公室。
刚才里面好像闪过一道光？
封钺有些奇怪，这么晚了，林月沉早该回家了吧……
……
“封钺，莫要再赭鞭面前胡言乱语。”不知何时，探灵局里年龄最德高望重的女性——江芷离已经站在了封钺的身边，她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覆在白芊的胳膊上，有些颤抖的声音拦住了封钺欲要迈出去的脚。
江芷离年龄大了，问她多少岁她也记不起了。
这婆婆是个怪人，她满头的白发之上盖着黑色的薄纱，皮包骨头一样的躯体被一件宽大的黑色袍子盖住，仅从外形上看简直就像是格林童话里无恶不赦的巫婆，实在是称不上“芷离”二字，但是最令人犯疑的还是她那副像是订在脸上的面具。
那面具以银色为底色，几条水蓝色的崎岖花纹缀在上面，弯弯曲曲的，看起来竟像是从江芷离未干的泪痕。
封钺第一次见到探灵局一众人等时便觉得这面具跟江沉发上的素色簪子有几分雷同，颇有“情侣款”的意味，但是追问两“人”后，封钺并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回应，再细看，封钺发现二者虽相似，但这面具却又不若那簪子清丽淡雅，而是增了些说不出的诡异，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不伦不类，再说了，一个这么大年龄的老太太，跟江沉那棵松树能有啥关系，封钺毫不犹豫地抹了自己脑子里那些不健康的想法。
“婆婆。”封钺鞠了个躬，柔声道。
整个探灵局，不！整个世界，不管是人还是鬼还是神，封钺唯一心服口服的估计就是这个看起来有些神叨叨的江芷离了。
“赭鞭可是上古神使姜南所用之法器，聚了天地的灵气，又不知受了哪个神仙的元神，身份尊贵，天上地下都没有哪位敢轻易地伤他分毫。”江芷离面具下并不明亮的眸子盯着封钺，颇有要教训小辈儿的架势。
封钺嘴上不反驳，只是不停地笑着点头。他快步走上前去，扶住了江芷离的胳膊肘，乖巧的像人家的孙子。
江芷离的身形滞了一下，猛地将头转了过来，盯着封钺看。
“婆婆您盯着我作什么？我这不过就是说那个糊涂蛋几句……”
“嘿怎么说话的！怎么就是糊涂蛋了！”江芷离倒吸一口气，抬手就朝着封钺这个比她高出两头的人打过去。
“你天天这么说人家，万一人家什么时候罢工了，你说你咋办？你自己说说是不是。你还让人家给你倒水，还动不动就用人家当跳绳使，你自己想想你踩过他多少次，人家说过什么了？……再说了，按照位分看，人家虽然只是个法器，但也是有正神品级的，江沉跟他比起来都要低几分……”
一脸严肃的江沉就在此时踏进了满屋子鬼怪的病房。
“嗯？什么？什么比我低？谁的品阶比我低？”江沉茫然。
走廊里正在接水的流赤打了个喷嚏，心道：这医院真冷啊……
封钺挠挠头，赔着笑连道：“是是是，是我错了，我不该对我们流赤小正神那么不尊敬，婆婆您消消气。”封钺扶着江芷离坐下，轻轻地拍着老人的后背。
“拍什么拍，不用给我顺气儿……什么小正神，该怎么叫就要怎么叫……”
封钺：“是是是，流赤正神。”
呸！流赤真神还差不多。
“这还差不多。”江芷离轻笑一声，把瘦骨嶙峋的手覆在了方子楠白里透青的手腕上。
“婆婆，如何？”封钺半弯着腰，正色道。
江芷离不言语，只是又把自己的手移到了方子楠的眉心处，轻触了一下。
“此人不一般，想必是受了什么人的恩惠，抑或是前生福德深厚，不然一个凡人，眸间怎会有如此清澈的岚气。我怕是处理不了，没办法洗去他的记忆……”江芷离的脸被面具盖得死死的，月光下，她的神情格外不清楚了。
房内的江沉和白芊纷纷皱眉。
“要不我试试用戚梧引，看能不能唤出他的往事？”江沉两手交叉抱着，整个人的后背靠在医院白白的墙上，幽幽的松木香散发开来，跟江芷离身上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分也分不开。
“你一个迎客松，在这瞎凑什么热闹？还戚梧引，你那戚梧引对我一只老了的女鬼都没什么用，到现在都没查出我是怎么死的，还好意思搁这儿班门弄斧……”江芷离不动如山，她的眼皮朝上翻了翻，正好对着那边不远处的江沉。
江沉叹口气，噤了声，他不喜欢反驳这种众人眼中所谓的“弱势群体”，只得是心里偷偷抱怨：
自己跟流赤都是正神，怎么的待遇就这么不一样，单是因为没帮这老婆子找到她生前的记忆？……这种女鬼还真是惹不起。
封钺不说话，只是憋着笑，白芊也不说话，埋起头悄悄抠小手。
除了筠飞，还没人这样直白地呛江沉。
不是不敢，是江沉确实没做错什么，找不到呛他的理由，江芷离这个老太太就比较奇怪，她好像就是看不惯江沉，不管怎么都能挑出刺儿来。
封钺戏看够了，他清了清嗓子，说：“那依婆婆看来，该如何？”
江芷离敛了敛神色，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老人沉声道：“该杀！”
一语作罢，窗外突然跑进来一股寒风，吹掉了江芷离头上盖着的黑纱。盘起的银色头发在月光下闪耀着，仿佛是有星子落在上面。
江芷离的声音本就沙哑，此时更显得吓人。
屋内三人皆是一愣。
方子楠突然咳嗽了两声，应是凉风入了喉。
封钺朝着白芊挥挥手，示意她关上那扇吱呀吱呀响个不停的窗户。
但是悚人的寒意并没有随着关起来的窗户而消失，反倒是更加严重了。封钺甚至看到了墙角慢慢凝结的霜花。
江沉可能是感受到了这份凛冽，不再靠着墙壁，白芊更严重，她已经冷得现出了一条尾巴，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封钺心道：啧啧啧，不愧是地府派过来的老将，不愧是我封钺认的婆婆……
不过说来奇怪，照封钺原先的身子骨，这会儿应该缩成个球啊……
“噔噔噔……”
这阵敲门声来的还真是及时啊。
封钺皱眉，迅速冲着白芊跟江沉使了个眼色，一男一女都点点头，悄无声息地化作了一白一褐的粉末，从窗户散了出去。
“婆婆，辛苦您！”
江芷离有些不甘地“哼”了一声，封钺看到墙角的冰霜淡淡地消了，周身的温度也慢慢地回归正常。
刹那间，老人便成了一团黑色的水汽，在方子楠头顶盘旋了几圈之后才消去。
封钺长出一口气，心想：“如若不是这阵敲门声，还真是不知道该怎样保住方子楠的命。”
封钺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行至门前，白皙好看的手轻轻握上圆形的门把，缓缓转动了半圈门便开了。
“哎呦喂！林医生？”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拾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