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拾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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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深知玄瑟平素最疼流赤，流赤都这样给他台阶下了，那他再不赶紧溜就是傻了。
“是，我这就布网……”阎王的身子又向下低了几分，他的声音飘忽，就像是没有来源的渺然雾气。
一旁的玄瑟微微侧头，十分自然地掏出了自己怀里的那把镶着黄玉的扇子，他瞥了一眼身边的“纸扎”，淡然道：“阎王，我想你是明白我的。今后若是再如此，可别怪我一把火烧了你……”
阎王看着玄瑟不停摩挲扇子边骨的手，忍不住咽了咽唾沫，陪着笑连连说了几个“是”字。
他那用纸糊的脑子确实是明白的，玄瑟手上的那把扇子蕴了上古神使“姜南”之灵魄，威力无穷，轻轻一挥，那黄色的金光就能取了地府数十鬼差的小命，再加上玄瑟这个神仙字字千钧，生平最厌虚情假意、假惺惺的客套，若是他说要烧了自己，那就真的连个渣渣都不会留下。
而且打折的可能性很大，比如说杀一个送两个，杀一双送一家之类的，说不准整个地府的都能给他灭了。
反正当年为了找流赤那个小鞭子，玄瑟差点就把阎王殿里的阴阳录给毁了，阎王相信，玄瑟并非是没胆子再干一次这种事。
而且倘若再干一次，估计要比之前更加轰轰烈烈，毕竟眼下又过了千年，玄瑟虽然品阶上还是个尊神，但他的灵力估计与天上的那几位圣神已经并无多大不同了。
“这都是什么世道，一只上不了台面的黑龙都敢来指使老夫了。看来这有贵人相助的就是不一样……”
阎王还保持着弯腰恭敬的姿势，他青白色的脸上挂着森然的假笑，猩红的嘴一开一合，假兮兮地说着：“小的谨记大人教诲。”但心中却始终没停下质疑和腹诽。
流赤并没有留心这些细节，他的眼睛一直有意无意地盯着雕像一样的公子，生怕他一时支撑不住，在阎王面前露了馅儿。
流赤被玄瑟从忘川底拎出来之后从未过问过地府之事，所以对玄瑟与阎王之间的恩怨知之甚少，虽然动辄就去地府喝喝茶，但那也纯粹是帮封钺交流关系，流赤是玄瑟的一股元神，玄瑟不喜欢的人，他自然也是从心底里排斥。
流赤看见，玄瑟半握着置于身前的右手好像握得更紧了些……
“好了，不必再说了，我看这几个都是新鬼，怨气猛烈些，怕流赤收不住才唤你来。”玄瑟一甩胳膊，把自己那只用力到颤抖的苍白的右手藏进了黑色的袖筒里，如若仔细些，甚至能听出玄瑟说话时气息的不稳。
流赤怎么说也活了千年了，虽然看起来还是个孩子，其实也早就深谙处世之道，他泰然地朝前走了几步，站在了两个神仙中间，无害地搀住了玄瑟的胳膊。
“是啊阎王大哥，赶紧收了这几只鬼咱们好喝茶啊！我家公子不会怪罪于你的，你放心好了，是吧公子？”说着，流赤还回过头来看了看脸色煞白的玄瑟。
流赤烂漫的眼睛滴溜滴溜地转，旁人看不出丝毫端倪。
玄瑟比流赤高出许多，他向下俯视，刚还凛冽的目光在映入流赤眼眶时重新又变得温柔起来。
阎王连说几个“是”，他生怕玄瑟过阵子改了主意，匆匆直起自己那具诡异的身子，上前了几步，厉声道：“畜生，怎敢在大人眼皮底下作孽？！”语闭，他的手心竟凭空出现了一团亮红色的烟雾。
阎王好像并没有怎么用力，他只是轻轻地将手向前递了一下，红色的烟雾便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推了出去一样，那团诡异的烟雾一直飞到黑气正上方，然后突然就有八条闪着红光的细线垂落下来，从顶上看，就像是开出了一朵八瓣的红色花朵，与黄泉上的彼岸一般无二。
红光自上而下缓缓延伸，把整团黑气都裹在了一个纺锤形的红色牢笼里，阎王又伸出自己的右手，只见那红色牢笼越缩越小，慢慢的又回到了阎王枯槁青色的手心。
阎王将那牢笼收到了衣袖之内，然后他慢慢地转过身来，对着玄瑟又是一个揖礼，“大人，今日是小的失职，地府今后必严加看守……”
玄瑟不理会战战兢兢的阎王，他拿出左手，一缕缕淡蓝色的荧光由他的指尖跃出，飞入了红帘后方子楠的额心。
“今日之事，我暂且不追究，还望地府莫要再出此差错。”玄瑟看着红帘之后晕倒的方子楠，冷冷道。
阎王又是一俯身，“大人，既然鬼也收了，小的就先行告退了？”
阎王脸上的笑好像是画上去的，说话时也没有任何的变化起伏，在病房白色灯光的照耀下，他那张没有半分生气的脸笑得格外诡异悚人。
玄瑟不予回应，这便算是答应了。
阎王颔首，而后，他的周身散出一股股黑气，把他裹在了最里面，不过眨眼间之间，那黑气便带着纸片一样的阎王离去了。
304重归宁静……
阎王前脚刚走，玄瑟左边心口处的绞痛就逼得他不得不弯下了腰。
“公子！”流赤刻意压制着自己的音量，但话语中的关切忧虑却十分明显。
病房里的阴冷缓缓褪去，窗外的狂风也停了下来，只有夏夜的习习凉风轻扫脸颊，遮住月亮的乌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散开了，皎白皎白的月光越过白色的窗帘，安逸地照了进来，正好映出了玄瑟有些单薄的身影。
“流赤，快，先送我走！”
“为何？您刚才……”
“他要到了，封钺要到了……”
玄瑟的手紧紧地握着流赤的胳膊，紧到流赤觉得自己的骨头就要被捏碎了，紧到流赤看见玄瑟的五指指腹都泛了白。
流赤觉得公子并不打算对他的茫然无措负责，最起码不是在现在。
流赤不知，为何公子要冒着风险叫阎王来，更不知他为何要对方子楠施法，明明公子都已经自行锁了灵魄，如若再使用灵力，会很大程度地损耗他的心性。
疑问甚多，但是流赤总是相信他的公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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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上气不接下气的封钺一脚踹开了304号病房的大门。
房内除了一个安详地睡着觉的方子楠，好似再没什么异样。
封钺皱眉，他放轻了步子，又靠近了方子楠些，这才看见围着病床的一圈红障。
“看来是流赤都解决了。”封钺的表情一下子柔和了不少，他又直起了腰，大摇大摆地走向方子楠的床位，他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轻轻地触了一下那红色的屏障，只见在封钺的指尖碰到红光的那一瞬，红障就全都消失了。
红障认人，若不是流赤心中不设防，那饶是封钺再厉害，也解不开这红障。
听说当年女娲圣神就试过一次，最后也是对这红障束手无策。
封钺打开了方子楠的床头灯，暖色调的光照在他脸上，竟是没有一星半点温馨的感觉，高得不太正常的颧骨，凹得像是地基一样的眼眶，这都不算奇怪，最奇怪的，是方子楠双目上覆着的两团白色水雾，缭绕的气息在封钺的一双阴阳眼之下显得尤为漂渺。
封钺见过印堂发黑的，却从来没见过双目绕岚雾的……
岚雾乃山间之雾气，它集结了万物之灵，天地之秀，实是造化钟灵之物，有此雾气绕眸者，则是天选，一触便可见人之命数。
将生、将死，皆逃不过他一眼……
“这个方子楠，到底是什么人？……”封钺脸上的表情愈发沉重。
四下无人，只有窗外竹叶随风摇摆的声音和阵阵的虫鸣入耳。
封钺深吸一口气，神色肃穆地将自己的手慢慢挪向了方子楠眼睛上的那团雾气的所在之处。
眼看就要碰上那岚雾，流赤的一声“老封”打断了他的动作。
封钺收回手，转过身子看着门口笑得异常灿烂的流赤。封钺叹口气，把双手交叉着背在身后，无奈道：“流赤，你哪去了？我不是让你倒个水，你怎么还跑这么远？找都找不着。”
流赤冲着封钺身后的方子楠努努嘴，“喏！我这不是来救这个方子楠了吗？”
“那你怎么不先回来找我？”
“切！找你，等我回去一趟，方子楠就被恶鬼吃掉了！”流赤大步流星，走到封钺面前，递上了手里的一次性杯子，“那个碗我刚才打鬼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我又随便找了个一次性杯子，水温刚好。”
封钺一怔，自己不过是想支开流赤，才拿什么想喝热水做借口，没想到这家伙还真放在心上了。
封钺笑笑，低头喝了一大口，“你哪里拿的杯子啊？”
“哦，我刚看前面有个病房门没关，然后我就悄悄进去偷了一个！”流赤眼睛里露出一种不符合他几千岁年龄的孩子般的狡黠。
封钺宠溺地叹口气，“哪个病房啊？”
“就前面那个320！”
“哦，320啊……320？！”
“对啊，怎么了？”
“320是重症监护吧，里面住着的病人好像是肺结核吧？……流赤，我要是死了，我就烧了你陪葬！”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拾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