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荼蘼(二) ...
-
乳娘见到荼蘼如此坚定和自信的眼神,仿佛这个刚刚及笄的女孩反而在安慰她,让她这个妇人不自觉的镇定下来,很是安心。荼蘼小心地送走了乳娘,自己又翻窗进屋,不禁庆幸自己住在一楼,等搬上二楼,还说不准更麻烦了。见了乳娘这一趟让荼蘼险些掏空了家底,等在接恩客,少不得得忍耐些好能快些得到杜海棠的消息。
而荼蘼二月份的第一拨恩客就给了她这个机会,可她却没料到自己其实并没有准备好迎接如此晦暗的世态。
这日小丫鬟来请荼蘼的时候,说是有人出七两请她去唱曲儿,嘱咐她这几位像是喜欢穿得鲜艳的。于是荼蘼换上了赫连送给她的那套烟紫色的抹胸宽袖束腰纱缎裙,颜色是自上而下渐变的,肩头的轻纱是看不出颜色的浅紫色,到了裙角就成了深深的烟紫色,胸前绣着紫藤,披帛是梅子色的。清冽的锁骨上是一条细银链子,眼角上了晕染的葡萄色,唇色也是偏深的玫红。荼蘼抱着琵琶进门的一瞬间,在座的四位都齐刷刷地盯着她看,连话都说不出了。
荼蘼行了礼在矮几后面坐了,这时坐左手边的男子笑了,向首座的人说道:“我就说罢,这个清倌了不得。”
首座的人看样子是几个人中最有威严的,见他点了头,其余几人便都开始附和起来。荼蘼应他们的要求弹了一曲《恩情浓》,耳上葡萄紫的水滴耳坠映出让人迷乱的色彩。曲毕,满堂喝彩。
首座的男子招呼她往自己身旁坐,荼蘼抱着琵琶坐过去。另一边的人伸手招呼丫鬟再上一个酒盅,就摆在荼蘼面前,给她斟满。荼蘼愣了愣,首座的男子邀请她:“荼蘼姑娘赏脸,陪我们饮一些罢。”
荼蘼刚想拒绝,一侧的男子道:“一两银子一盅。”他这句话戳到了荼蘼的痛处,她最近的确是想多赚些钱,就在她纠结的时候,首座的男子又说道:“姑娘饮一盅,在下就陪一盏,如何?”
荼蘼看了眼男子的酒盏,是五倍于荼蘼酒盅的量,荼蘼挑挑眉,在家的时候她的酒量不差,能喝一壶多,因此她想着,这次她不仅让这人醉倒,也一定得让这些人破产,好好教训一下这些色胆包天的男人。
荼蘼笑笑,一手抱着琵琶,一手端起酒盅,首座的男子客气地与她碰了杯,一饮而尽。荼蘼也把酒盅里的酒送进了口中,火辣辣的味道立刻就冲到了口鼻。喝道第五杯的时候,荼蘼已经不省人事了,眼前都是光怪陆离的景象,浑身瘫软不听使唤。荼蘼在家里喝的都是橙酒,清甜可口不醉人,而现下桌上的是烈性的烧刀子,这些人是摆明了想要坑她,只是她江湖太浅,中了招。
于是这些人扔了五两银子给小丫鬟,让她送到荼蘼房里,接着为首的男子抱着荼蘼架着她就往外走,看样子是想找个没人的屋子寻欢。荼蘼昏昏沉沉,依旧不忘紧紧抱着琵琶。
几个人没走几步被人在前面拦住了,那人一身丹青布衣,身上的气度却很刚劲,失去意识的荼蘼当然认不出这是曾帮她提水的那位。男子挡住这些人,面无表情道:“这位姑娘是醉金楼的清倌。”
“那又怎么样?”一旁的男子猥琐地笑着,“早晚也会伺候人的,我们先教教她,也是她得了好处。”
青衣男子不卑不亢:“要接客,那各位也应该在荼蘼姑娘拍卖初夜的时候再来,那方才合规矩。醉金楼不是那些低贱的地方,姑娘们有选择恩客的权利,恩客也不能强迫。醉金楼的规矩苛刻得很,前几日掌柜的处置了几个强迫姑娘的登徒子,要了他们的子孙根,几位不会也想试一试罢。”
青衣男子的话明显让这几个想要无礼的人忌讳了起来,为首的权衡了下醉金楼的势力,朝着青衣男子把荼蘼推了出去。青衣男子及时出手抱住荼蘼护住她,女子无力垂下的臻首落到他的肩膀上,柔软的鼻息从他脖颈上拂过。那几个男子撞着他离开,为首的那位回头深深望了青衣男子一眼。
青衣男子架着荼蘼往她房里走,荼蘼不太舒服,呓语了一声,腿一绊就要往前摔下去。青衣男子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捞回来,微微蹙眉,把手伸到她的腿弯把她抱了起来。女子很轻,再加上一个琵琶也不沉。
青衣男子小心地把荼蘼放到床上,取走了琵琶后给她盖好了被子,看着她的睡颜有一瞬的恍惚,像花瓣露水一样的女子,任何人都会被深深吸引,可惜沦落到了烟花之地,还真是红颜薄幸。
荼蘼又嘟囔了一声,青衣男子回过神来,转身要走,谁知荼蘼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青衣男子想把衣袖扯出来,荼蘼越握越紧,急得紧闭的眼角溢出泪来,唤他:“父亲,别,别走。”
青衣男子见她难过,心软了,没再来硬的,就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任荼蘼握着衣袖,荼蘼这才安心了,渐渐沉睡。
这一夜荼蘼睡得异常安稳,这是她离开家以来第一次能如此安睡。她梦到了她的父亲,母亲,和乳娘姐姐如往常一样嬉闹着,母亲总是故作嫌弃她然后亲近姐姐逗她玩,父亲却对她很溺爱,都这么大的人了依然让她拉着袖角,有时兴起了就背着她乱窜。
这么久了,在一个步步危机的地方,她是死里逃生的人,连梦都不敢做。这是荼蘼第一次这么放纵,恐怕也不会再有几次了。
次日荼蘼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还带着宿醉的头痛,她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坐起来,被静静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闭目的青衣男子吓了一跳。“谁?!”荼蘼叫了一声。青衣男子听到动静睁开眼睛,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盯着还被荼蘼拉着的衣角看了一眼。
荼蘼忙松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她恍惚记得昨夜喝醉了,被一群人架着走,后来就不记得了,不由地暗暗后怕,看这个样子,应该是这位多次对自己伸出援手的男子把自己救了下来。
“多谢你。”荼蘼诚挚颔首道谢。青衣男子依旧没说话,只是淡淡颔首,而后就走了出去。
荼蘼起身铺床,艳娘就一脸怒气地冲了进来,荼蘼忙缩着脖子问好,艳娘一个白眼翻出去了:“昨个儿陪着客人饮酒了?还差点被那些人得手了,我这几日忙着没空教导你,你就给我惹这么大的乱子,幸亏丫鬟们看见这几个人很快就出了醉金楼身边没带着你,不然你昨天半条命都得被他们折腾没了!你不知道清倌是可以拒绝陪酒这些要求的么?”
“知道。”荼蘼低着头听训。
“你就这么缺钱不成?眼皮子这么浅?传出去还以为我艳娘苛待你呢!”艳娘抿着嘴,气得眉毛都要竖起来了。
荼蘼也很是后悔,说道:“本来是想教训一下这几个登徒子,心想着喝到他们倾家荡产,谁知道,是我太高估自己的酒量了。”
“你的酒量都没练过就敢跟人拼酒?我这儿的姑娘哪一个不是练了三四个月才敢陪着饮几杯的!”艳娘哭笑不得,“你还真是胆大包天。”
荼蘼被艳娘训得没了脾气,也自知是自己托大了,低着头乖乖听训。艳娘过了一会儿消了气,道:“既然你急着练酒量,那就从今儿开始没客人的时候就去我那儿,我好好调教一下你的酒量。”
艳娘这话说得没问题,但总是让荼蘼觉得一阵毛骨悚然。果然,这一个月荼蘼被艳娘折腾地够呛,不但要喝酒练酒量,还要教和花酒的花样和规矩,每次都用最烈最难入口的烧刀子,每次都能把荼蘼喝吐。吐完之后艳娘还是不会放过她,翩翩拉着她让她弹曲儿,弹错一个音就再罚三杯。荼蘼怕极了被罚,有时候都用藏在袖子里的银针扎自己的穴位保持清醒,竟然也渐渐地找到了几个能稍微解酒的穴道,起码能在醉酒之后保持清醒。也是因为艳娘这样的历练,荼蘼的酒量突飞猛进,有一次竟然把陪酒的三个小厮都喝倒了。见几个人都倒了之后荼蘼倒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艳娘笑笑:“你酒量还真不错,这一门手艺算是过了。”
得了艳娘的肯定,荼蘼才敢放松下来,其实她此刻也是穷弩之末了,在灌上三杯恐怕也会不省人事。可艳娘是跟荼蘼一齐喝的,荼蘼喝几杯她喝几杯,只多不少,此刻还像没事人一般,只是面上多了些许娇嫩的红晕而已,神志清醒眼神犀利。荼蘼由衷感叹道:“妈妈的酒量真好。”
“你才练了几日啊,还嫩着呢,已经算不错了。”艳娘自斟自饮,“以后自己常练常饮,年岁久了,也就像我这样了。到了那个时候,恐怕你还得叹息为何不能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