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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荼蘼(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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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
荼蘼不记得自己正月十六那一晚上是怎么睡着的了,只知道看着星星的时候,仿佛姐姐杜海棠也在同一星空下,就让她觉得熟悉和温暖。荼蘼第二日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连早饭都睡过了。荼蘼一面穿好淡青色的窄袖束腰常装一面庆幸早上艳娘没找自己有事儿,她刚穿好就听到了敲门声。荼蘼走过去,刚打开门就看到四个小厮抬着两只大箱子行礼:“小的见过荼蘼姑娘。”
“哦,你们是?”荼蘼满脸惊讶,不知道这些人抬着的是什么。
“能不能先小的们把东西抬进去,实在是太沉了。”为首的那个小厮满脸谄媚的笑容。
荼蘼侧身让他么进来,四人把箱子放到柜子旁的角落,立刻就显得这个小屋子有些拥挤了。小厮们把箱子放下,然后打开了两个木箱,让荼蘼更是惊讶了。
满满两只木箱堆放着首饰衣服,还有没做成的绸缎和素丝帕,都是上好的,快赶上家里的了。里面还有一个精巧雕花的乌木盒子,两只巴掌大小,看着里面的东西就很贵重的样子。荼蘼看向小厮,小厮带着笑纹儿解释:“这是我们赫连老板亲自从店里挑了让小的们送来给姑娘的,一共是五身衣服和头面首饰,三匹绸缎,二十四方丝帕,金银戒指两个,银镯子两对,金镯子一对,项链三条,绣鞋五双,荷包香囊扇坠绢花都是五套,颜色都是清雅的,老板说姑娘会喜欢的。”
荼蘼按照他们介绍的一样样看过去,赫连果然品味不俗,尺寸也都合适,只是她有些疑惑:“你们老板是怎么知道我的衣服绣鞋尺寸的?”
小厮笑道:“我们做生意的,过目不忘是最基本的本事,加上我们赫连老板对姑娘上心,所以错不了。”
荼蘼冲他们笑笑,小厮又珍重拿起那个乌木盒子来打开,里面盒子是三层的,每层被隔成四份,里面是布囊。荼蘼打开一个,香气淡淡沾染,让荼蘼忍不住嗅了嗅,是上好的香料。
小厮道:“这些是我们自己家各式各样上好的香饵香料线香一类的,用法和名字都写在布袋上了。”
荼蘼仔细收了,拿了铜板赏给这几个小厮,小厮们千恩万谢地收了,而后退了出去。荼蘼还没来得及把箱子关上,就听见门口熙熙攘攘的,她一回头,见到挤在那里探头进来看的姑娘们。姑娘们见荼蘼回头,她们就带着嫉妒和不屑的眼光散了,只有一个圆脸圆眼睛的可爱姑娘还站在那里,一脸天真。
荼蘼觉得她合眼缘,就冲她笑笑,这个姑娘好像是得了鼓励,这才进来凑近道:“荼蘼姐姐,你好厉害啊,才做了一日清倌就得了这么多好东西。”
荼蘼笑笑:“幸运而已,你也是新来的?”
圆脸姑娘点点头:“是,跟姐姐是同一日开始接客的,我叫雏菊。”
人如其名,很清新可爱,只是可惜少了风韵。“你今年多大了?”荼蘼见她年纪很小的样子。
“十四啦,再过几个月就要十五了。”雏菊笑得眼睛弯弯的,伸手拉着荼蘼的胳膊,“姐姐呢?”
“虚长你几个月,刚及笄。”荼蘼笑着拍拍她的手。
“姐姐这么厉害,以后要好好教教我啊。”雏菊说着,眼睛忍不住往荼蘼箱子里的绸缎布料瞄着。
荼蘼看出了她的心思,也很喜欢这个小姑娘,便道:“你看上了什么就尽管拿去罢,你也得好好打扮才能跟我一样赚更多的钱啊。”
“真的么?我可以拿一点?”雏菊欣喜万分,看着荼蘼笑着点头,这才伸手摸了摸那匹褐色的绸缎,小心翼翼道:“我只想要这一匹褐色的。”
“可以。”雏菊不贪心,更让荼蘼欣赏她的性子。
雏菊欢欢喜喜地抱着绸缎,道:“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料子,拿来给弟弟做两身衣服肯定很舒服,谢谢荼蘼姐姐。”
“你还有个弟弟?”荼蘼大致猜到了点什么,“你来这儿,是为了养活你弟弟罢。”
雏菊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仿佛给谁蒙羞了似的,荼蘼安慰她:“你牺牲自己,赚钱养活弟弟,一点都不丢人,很值得敬佩的。”
雏菊被荼蘼的话鼓舞了,开心地抱着绸缎回去做衣服了,荼蘼见她进了屋,才知道她住自己旁边,门上绿漆木牌上写着“雏菊”。荼蘼刚要回屋关门,抬首间忽然看见艳娘从楼上下来,冲她挑挑下巴,像是来找她的。荼蘼开着门请艳娘进来坐下,而后关了门奉茶。
艳娘看了看荼蘼箱子里的东西,笑道:“你这一趟,赚得不少啊。怪不得今儿一早碧桃就过来我这边嚼舌根,聒噪得很。”
荼蘼没理会碧桃的抱怨,只是笑道:“还得多谢艳娘教导,艳娘若是有入眼的东西,就不要客气了。”
艳娘摆摆手:“就你那点子东西,我还真看不上。你要是想卖,就吩咐小厮去卖,照样分你两成的。”
“不卖,留着用。”荼蘼轻巧巧地说。
艳娘有些惊讶:“你要是卖了,说不定就能搬到二楼去了,你看看你这个屋小的,再接几次客,就要放不下了。”
“穿戴的东西价钱上去了,我的价钱也会上去的。”荼蘼浅笑,“不过是多等些日子而已,荼蘼还是等得起的。”
艳娘赞许地看着她:“像你这么有主意的姑娘还真是少见,行,就按你自己的想法来。诶,不是说送你一匹褐色的缎子么,怎么没见?”艳娘难得对这些东西上心,仔细问她。
“哦,让我送给雏菊了,她要给她弟弟做身衣服,我看那颜色女子穿真心不合适,就给了她。”荼蘼不怎么在意说道。
“什么?”谁知艳娘反应挺大,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荼蘼的额头,“赫连老板当然知道你穿这颜色不合适,人家的意思是让你做一身衣服给他当谢礼!”
荼蘼被艳娘骂的缩了脖子,讪讪道:“他的小厮也没直说,我一时没想到。再说针黹女红剪裁制衣我一概不会啊,我日后再跟他解释罢,赫连老板大概也不会太在意。”
“你脑子这么聪明,多转转就想明白了,以后别干什么都这么风风火火的,遇事三思。”艳娘翻着白眼说着。
“是,荼蘼知道了。”荼蘼忙颔首。
“这几日你先适应一下,等再让你来的时候会让人来叫你的。”艳娘说完扭着腰就出去了。荼蘼这才松了口气,把东西收好。
还没等荼蘼关门艳娘就又进来了,把荼蘼吓了一跳,艳娘凑上前去看着荼蘼的耳朵,蹙眉道:“你没打耳洞!”
“哦,”荼蘼摸了摸耳朵,道,“刚及笄,还没人来提亲,所以就没打耳洞呢。”
“那可不好,”艳娘摇摇首,“没耳洞少一件首饰呢,多亏啊。”
荼蘼笑了笑,艳娘想起一出是一出,拉着荼蘼一面走一面道:“走,现在就去打,冬日里长得快,不容易发炎。等开春暖和了就难办了。我这儿打耳洞的大娘是整个京城手艺最好的,别人长一个月才能长好,她打半个月就能好了。”
一连半个月,艳娘都没让荼蘼再去她那儿听教导,荼蘼不算很忙。因着艳娘定下来的规矩,出价五两以上的恩客才能请到她唱曲儿,若有人出更高,就价高者得,因此荼蘼每隔两三日才会接一位恩客,可荼蘼依旧在清倌里面一骑绝尘,堪称一曲千金。半个月,荼蘼居然在醉金楼有了小小的名气,各个公子哥儿和老爷们都以听她一曲为风雅之谈,听过荼蘼的琵琶渐渐成了喜好雅音的代名词。荼蘼似乎有天赋,懂得识人,有时阳春白雪,也不介意下里巴人放低身段,让恩客雅俗共赏。
在这期间乳娘千辛万苦地找到了荼蘼的所在,在一个深夜敲响了荼蘼的窗台,荼蘼当时吓了一跳,握了一根银针在手心,才敢悄悄开了窗,看见乳娘的面庞才松了口气扔了针。荼蘼身形轻巧地翻出了窗户,拉着乳娘闪到一边曲折的小巷里面的树荫里面,荼蘼观察过,那里从任何方向都是死角。
乳娘在黑暗中说她现在在以前杜家常常接济的城南育婴堂做事,那里管吃管住,只是不赚钱,帮着照顾照顾孩子们,也拿些自己做的绣活儿去城南街上卖贴补育婴堂,顺带采买饭蔬,说是荼蘼要找她这两个地方她一定在其一。她打听到杜海棠已经入宫了,但是不知道她现在是否已经成了嫔妃,宫中没有自己人,简直是密不透风的墙。
荼蘼倒是觉得,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说明她们的身份都还很安全。荼蘼把自己这些日子攒的七八两银子分了三份,一份自己留着应急,剩下两份本来是一份给乳娘一份拖她带给杜海棠来打点宫中关系。乳娘说她自己用不着,荼蘼便说让她在联系上杜海棠之前那这些钱去疏通关系,联系上之后就都给杜海棠。她以后还会把积蓄的三分之二都留给杜海棠和乳娘,她知道现阶段的积蓄都是杯水车薪,但她确信距离燎原之势不会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