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姝》AITGCoral萱

7、花事（六）

　　荼蘼装作恍若不知，径直弹着，弹得尽兴。王大爷丝毫不顾碧桃越来越臭的脸，忍不住就动手动脚的，一曲毕，荼蘼的领口都被拽地送了半分，露出一痕里面素白的小衣。荼蘼得体地立起身来致谢，顺便肩膀一耸把衣服送归原位，抱着琵琶隔开王大爷不老实的手，问道：“大爷和碧桃姐姐还想听哪一曲？”
　　王大爷刚要说话，碧桃拦着他道：“天色都晚了，大爷今日可是点了奴家要过夜的，我们赶紧去奴房里罢，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王大爷眼睛转了转，看来也心疼自己的银子，抱着碧桃要走。这时角落阴暗处的小丫鬟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亮处，手上是叠成一起托着的七个薄木盘，拦在二人面前。王大爷一脸尴尬：“这么多？”
　　丫鬟得体地笑道：“奴婢数地真真的，不会错。”
　　碧桃埋怨王大爷道：“谁让你吃锅看盆的。”王大爷讪笑着，往盘子上扔了一两银子说不用找了，接着就搂着碧桃出去了，最后还不忘回首又多睨了一眼荼蘼。
　　见两人离开了，荼蘼才松了口气，丫鬟把盘子里的银子递给荼蘼，荼蘼有些不解，丫鬟好心，笑着解释道：“姑娘是新来的，艳娘又懒得教这些小事，难怪姑娘不知道。是有很多人喜欢对清倌动手动脚的，可清倌其实是可以拒绝的。”
　　“可以拒绝？！”荼蘼心中不忿，想着自己早些知道便好了。
　　“但姑娘拒绝了，也不怕这恩客不再点您了？”小丫鬟提醒她。
　　“我知道了，我有数的。”荼蘼冲她笑笑。
　　丫鬟继续道：“如果清倌想要多赚点儿体己，那也可以不拒绝。不拒绝的话，恩客越矩一次，我手上就多加一个木盘子，姑娘就多得一钱。”
　　“知道了，这银子你拿去补贴家用罢。”荼蘼抱着琵琶冲小丫鬟和善一笑，“也算是我谢过你教导我这些。”
　　小丫鬟有些愣住了，醉金楼里的姑娘个个儿眼高于顶，走路下巴都会抬上天的，小丫鬟们没少受她们眼色甚至打骂，还从来没有姑娘对丫鬟这么客气过，也大手笔，一赏就是整整一两银子，都抵得上她们两个月的月钱了。
　　荼蘼丝毫没多打量一眼，抱着琵琶就回自己屋里了。荼蘼手脚酸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艳娘派人送来的花红已经用红纸包着放在她的梳妆台上了。荼蘼大开看了一眼，今夜她赚了二十两，托盘上封了四两给她。荼蘼把银子收到土色的钱袋里，藏到梳妆台的镜子后面，她对金钱没有概念，在家也大手大脚的，都是姐姐帮着母亲打理。但是她隐隐觉得自己日后会很缺钱，一个入宫打拼的姐姐，一个无所依靠的乳娘，都是压在她肩上的重担。
　　荼蘼收好了琵琶，打开窗子看着天空，今日是正月十六，一年中月亮最圆最大的日子，可她的屋子窗户朝北，看不见一星半点儿的月亮，只有，漫天的星辰。
　　荼蘼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到窗台上发着呆，这个时候不知道杜海棠过得怎么样了，事情还都顺利么。而荼蘼也没料到，就在同一时刻，姐姐杜海棠于御前献舞完毕，她的人生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变化，未必尽如人愿。

　　正月十六的晚上，皇上施恩，带着皇后，毓贵妃和皇子高伯庸临幸高和铃的长公主府。高和铃和驸马端木修能德蒙圣恩，殷勤置席侍奉。
　　众人落座后，高伯庸面色总是那种不见阳光一般的素白，眼神却是像小兽一样柔弱的，伸长了脖子到处扫视，毓贵妃嗔了他一眼，高伯庸赶忙缩回脖子。皇后娘娘慈眉善目问道：“伯庸在瞧什么呢？”
　　高伯庸老老实实回话：“回母后，儿臣很久没见凌翔了，今日没见他出席，就多看了几眼。”
　　“伯庸，非礼勿视。”毓贵妃是高伯庸的生母，看起来对这个儿子格外严厉一些。
　　“是，母妃。”高伯庸连忙颔首。
　　“是啊，怎么没见凌翔呢？朕也很久没见他了，该是又长高了罢。今儿是家宴，不必拘束，让他也过来罢，就跟伯庸同席，两个人也要好的很。”这时皇上说话了，轻轻笑着。
　　听到皇上这么说，高伯庸的眼睛都要笑飞了，长公主高和铃忙一叠声叫人：“快去叫小郡王过来。”
　　不一会儿被称为“小郡王”的端木凌翔就穿着得体地过来了，端木凌翔得体地向皇上皇后和毓贵妃行了大礼，又给他的父亲母亲请了安，最后才给高伯庸行了礼，高伯庸一见到端木凌翔就笑开了花儿。端木凌翔在高伯庸身边坐了，两个人相互看着偷笑。他俩是同一年生的，连生日都是相邻的两日，端木凌翔只比高伯庸大一天。因此两个人的生日宴都是连着的，前一日高伯庸出宫来长公主府赴宴，后一日接端木凌翔进宫赴宴。两个人从小就穿一条裤子，可端木凌翔生得健壮，而高伯庸却老是病病殃殃的，看着像比端木凌翔小一岁似的。
　　庄仪镇国掌权公主和驸马在本朝可以说是权势熏天，连府中后厨的厨子都不输御厨，海参鲍鱼燕窝鱼翅这些个山珍海味更是源源不断。这一餐皇上用得赞不绝口，再加上丝竹歌舞也娇柔妩媚，长公主面上更有光了。
　　转眼宴饮将毕，月上云巅，侍女们端着制作精美的月饼上来，高和铃笑道：“这是臣府里南边来的家厨制的月饼，说是里面添了鸭蛋黄和蟹黄，与北边做的味道不同些，还请皇上品尝。”
　　皇上也觉得新鲜，便示意身边的公公布菜。这是高和铃拍拍手，一队舞女进来了，为首的那个身段柔软，束腰的玫紫舞裙长袖飘扬，清澈的面庞和眼睛，舞姿也飘逸，连在座的两个小辈都看直了眼睛。
　　是的，这就是进入长公主府的杜海棠，本就擅歌舞，在高和铃的调教之下更添了风韵。高和铃授意她在家宴之上献舞以吸引皇上的注意，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做得很成功。一曲舞毕，杜海棠长长的裙裾铺在地上像是盛开的花瓣，她盈盈拜倒，露出雪白的后脖颈。
　　“你叫什么名字？”皇上开口问道。
　　“海棠，杜海棠。”杜海棠抬首浅笑，带着娇羞。
　　“海棠，”皇后接话道，“果然人如其名，是朵娇嫩的花儿。庄仪长公主好眼光，府里的舞女个顶个儿的娇美。”
　　高和铃得体地笑着：“能入皇上和皇后的眼，就是她们的福气了。”
　　皇上刚想启唇，杜海棠的心跳得跟鼓点一样，眼看着她就要成功了。这是毓贵妃忽然开口了，朝皇上娇媚一笑，柔声道：“皇上，这个叫海棠的女孩子真不错，很合臣妾的眼缘。正好伯庸还缺一个伺候的人，不如就让海棠补进来罢。”
　　在座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高伯庸简直都愣地合不拢嘴，一旁的端木凌翔看热闹地捣了他一下，小声揶揄道：“好艳福啊。”
　　高伯庸有些尴尬，毓贵妃这么说，明显就是日后给高伯庸做侍妾的意思，所以先来伺候他。高和铃的脸微微冷了下来，侧首狠狠盯了毓贵妃一眼，毓贵妃依旧笑着，她不可能不知道高和铃是要鲜美给皇上的意思，自己也是这么被送进宫而后生了皇子的，这些年也这么进来三四个女孩子了，只是都没有大气候。可毓贵妃心知这个叫杜海棠的女孩子和其他人不一样，模样性格，都是日后能越过她去的，更何况她已经老了，地位会更不稳的。所以即使毓贵妃依附于高和铃，这次也不得不驳了她的面子，恍若不知一般来了这么一句，变相赏给了皇子，相当于是断了杜海棠的后路。
　　皇上似乎也没有太在意，冲毓贵妃点点头：“就依爱妃。”这让毓贵妃也松了口气，杜海棠有些微呆住了，不过只是一瞬，她便带着娇柔得体的微笑，行了大礼谢恩：“奴婢多谢皇上隆恩，多谢毓贵妃青眼，多谢公主殿下栽培。皇子殿下，日后还请多担待。”
　　“真是个齐全的孩子，气度也不简单，毓贵妃好眼光，伯庸也好福气啊。”皇后双方都不得罪，笑道。
　　听皇后这么一说，高和铃的面色也缓和了不少，终于满意地笑了笑。她和她的驸马端木修能相视一眼，这样也不算太差对不对，皇上已经不算年轻了，给了高伯庸，说不定日后也能有用处。只是没能让高和铃如愿，她多少都会有些不开心。
　　杜海棠暗中叹了口气，神色得体地立到高伯庸的身后，倒是让高伯庸有些心惊了，用茶都有些畏手畏脚的，引得端木凌翔偷偷笑他。杜海棠看着天上的明月和繁星，心想着在同一片星空下的荼蘼，会不会比她顺遂如意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