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都》高梨

80、雀凰之争（三）

　　缙云晰落寞的站在战场中央，一时间没了反应。他呆呆地立着，目色又无神。

　　山赫打得停不下来，一转头又要出手，被河桢及时拦下。

　　山赫骂道：“你拦着我干什么，凭什么只能你出风头……”

　　河桢看着缙云晰那方，严峻道：“他的情况不太对。”

　　打斗还未进行到最激烈的状况就停下了。安宁是战场上最突兀的停顿，两方自然很快就发现了。

　　黎秋一直关注着缙云晰，生怕他有危险，突然休战，他心有不安：“怎么了？”

　　千枝瞧着缙云晰那边，恰好他为黎秋疗伤时，开了命纹，青龙的感知能力一出，一股淡淡的纹力飞向缙云晰，探了探。过了会儿，他叹了口气道：“陷入困境了。”

　　黎秋眉头一皱，推开千枝的手，撑着腿站了起来。

　　“果然不能放他一个人去。”

　　“你这身体，去了前线也是拖累。”千枝只是口头劝说，并未有强烈阻止之意。

　　“我与他没有拖累一说。只要他需要我，抱着半残的身体我也会爬过去。”
　　说罢，毫不犹豫的冲向了战场。

　　侑觞与墨卿一直默默不言的站在一旁，侑觞要去拦，墨卿拉住他对他摇了摇头。

　　脚边的碎石不停坠落，明明处在万丈悬崖上，却无法下定决心抓住眼前之人的手。缙云晰隐隐觉得，如果想他求救，依旧得不到救赎。可是他有别的选择吗？

　　恍惚之间，他似乎真的看见了捆绑的枷锁，缠绕着他的双臂。他颤这个指尖，向眼前伸去，顺着视线可以看见绝烁的笑容，他登时一清明，却已无法后退。

　　正当他懊悔之际，下一刻，他就被拥入毫无保留的怀抱中，将他从窘迫中解救出来。

　　“缙云晰，你这个笨蛋！”黎秋大骂一声，听着像小孩子发怒时才会说的话，有些可爱。

　　缙云晰蓦地笑了出来，紧紧抱着他。

　　黎秋愠道：“现在是笑的时候吗？”

　　缙云晰将头往他胸前埋了埋，口吻自责：“秋儿，你还怪我吗？”

　　黎秋一顿，回道：“怪。”

　　缙云晰心一紧，忘了呼吸。

　　黎秋：“怪你瞒着我，怪你骗我，怪你将我丢下。”

　　缙云晰眼泪满出。

　　“可即使这样，我还是对你念念不忘。”

　　“秋儿？”缙云晰抬头盯着他的双眼。

　　黎秋抹了抹他的泪，又从自己的衣襟里掏出一块翠白来，按进缙云晰的手中。

　　“这是？玉玦！它不是碎了吗？”缙云晰怪道。

　　黎秋回道：“这是我的。”

　　缙云晰挑着眉看他，玩味道：“原来这玉玦真是一对。没想到秋儿会做这么浪漫的事。”

　　黎秋被他说的，臊的脸红，目光又自然远离。

　　缙云晰捧住黎秋的脸，将他的视线拉回，他认真的道：“我从不认为，遇见你是一切分离的因，但喜欢你是一定所有美好的果。”

　　他抬起黎秋的手，捏着他的手心：“秋儿，这一次无论如何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了。”

　　他绕过黎秋看向黎秋背后的绝烁，郑重道：“你听见了吗？这就是我的答案。我没兴趣和你一切颠覆世界。”
　　他目光重新返回在黎秋身上，柔情道：“因为，秋儿就是我的世界。”

　　绝烁脸色难看，双拳紧握。

　　缙云晰意识回归，重回战场。他一手攥着玉珏，一手牵着黎秋，心里满满当当的。

　　“沉醉在幸福中，忘记自我的蠢货。”绝烁讽刺道。

　　“只有渣滓才会理解渣滓的想法。你的疯狂，我理解不了，也没兴趣明白。乖乖束手就擒吧！“缙云晰重新举起雀弓，射出一剑，正朝绝烁心脏。

　　山赫与河桢默契配合，雷火一出，前后压制，将绝烁困在原地。

　　锐利的剑尖刺破空气发出噪声，呼呼作响。绝烁不能动弹，避无可避。

　　青色的光芒集中在绝烁手中，为他挡下致命的一击。

　　“青龙剑！！！”山赫，河桢异口同声。

　　青龙剑不是千枝的神器么，缙云晰自然看向千枝，只是距离太远，看不清他面目表情。

　　缙云晰将落在地上的长桐剑捡起，又一次向绝烁冲去。

　　绝烁也不逃直接迎接他这一击。

　　青龙剑的剑气喷散，与长桐剑相交击打在一起。两人僵持。

　　绝烁用力一抬，推开缙云晰，打散他的出招，逃出困境。

　　山赫不满，势要夺回千枝的青龙剑。他神戟运出，真火飞射，边道：“你这白眼狼，不配用千枝的青龙剑，快给我还回来。”

　　绝烁用力一握剑柄，青龙剑溃散成气，在他拳上聚集包围，继而朝着山赫面目就是狠狠一拳。

　　“山赫！”河桢立即将山赫扶起，雷电交加向绝烁冲去，被他一一躲过。

　　绝烁结下一印，强风袭来，将其余几人全部禁锢，又在风索上下了魔咒，连天神都奈何不得。

　　“可恶！”缙云晰看了看同样被困住的黎秋，心中急切，只是他越挣扎，这风索困的就越紧。他弯了弯手指，雀弓缓缓成烟出现，却在快成型之时彻底消失，出现在了绝烁手中。

　　“万箭穿心的痛苦，你应该不陌生。”绝烁拉起弓弦，一箭飞向缙云晰心脏。

　　“缙云晰！！！”黎秋惊呼。

　　可恶，双手被缠住了，不能结印。缙云晰不得动弹，千钧一发之际，他朝着后方，大喊道：“千枝景！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狂风应与暴雨成双，只是萧瑟的风已经吹不动雨珠的轨迹了。

　　呼呼作响的风声刮过耳际，其中的沙石刮过脸面，微疼。

　　如果这世界上只有一种声音，即使是噪音，也是一种安宁。

　　明明是在人群中，却安静的仿佛置身事外。其实清冷孤傲的话语有时表达的含义并非与说话的口气一致。

　　“青龙剑不是给你用的。”

　　狂风中却依旧清晰的嗓音，是留给他的独特吗。

　　千枝瞬间出现在缙云晰身前，徒手接住雀箭。雀箭在他手中涣散，隐进苍灰的世界里。

　　“青龙剑只有明烨可以用，你是吗？”千枝厉厉的看着他。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明烨。”绝烁冷冷回答。

　　风停下，风索解除，缙云晰立刻去往黎秋身边，带着他去了后方继续疗伤，山赫与河桢也识相后退。

　　千枝一挥手，绝烁手中的雀弓消失不见。他平静的口气，好像在叙旧：“我说过，你若一意孤行，我绝不阻拦。你做了选择，我也做了选择。此时此刻，是我们选择的最后结果。”

　　绝烁嗤之以鼻：“你好歹也是千枝一族的首领，像只看家犬一样替主人吠叫，就是你的选择吗？”

　　千枝无动于衷，情绪没有半分起伏上下，淡定从容：“选择没有对错，只有利弊权衡。”

　　“那你的利弊权衡是什么？”绝烁一声吼打断了他。“是什么利让你非要杀了黎鸢不可？地位？神力？你千枝已是万神之上，你还要什么？”

　　千枝微微仰头，吸了口尘气，浊气刺激鼻腔有些发酸了。他惆怅一笑：“你说我要什么，还不是你嘛。”

　　“我？”绝烁定在原地，一脸不可思议。

　　千枝露出只有面对明烨时才会有的笑容。被那可融冰雪的暖意目光看着，是明烨的特权。

　　“明烨，一百三十六年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绝烁有一瞬陷进温情回忆中，只是很快抽身剥离。在地狱待久的人触及到越美好的东西，就越抗拒。

　　“又玩温情套路吗？天境从来不是我的家，在仇人的巢穴安身立命，你知道我知晓的时候有多恶心么。一想起从前那般愚蠢，我恨不得噬脐而死。”

　　绝烁的话犹如尖刺，一根根的扎进千枝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隐下笑容，也藏好了受伤。面无表情之下是纷乱不宁的心绪。

　　“不可否认，千枝与绝烁的确是仇敌。可千枝景与明烨之间绝没有任何仇恨。我并非用感情来捆绑你，我只是不希望你我站在对立方。”

　　绝烁回答：“从你对天宗惟命是从开始，我们就已经站在对立面了。好了，我不想再跟你废话。天神就回天都，别来掺和魔都的战争。这一次我放过你，下一次我一定亲手取你性命。”

　　他说完这话，有意退场，缙云晰倒奇怪，怎么他就这么容易的就放弃了，精心策划这么久的阴谋，连灵魂互换都用上了，到这里却要退缩了。

　　绝烁望向缙云晰：“当然，我还是会来找你的。”

　　缙云晰目露敌意。

　　绝烁将黑袍帽重新盖上，面目又被彻底遮挡，只露出一张粉白的薄唇。他转过身，身形慢慢消散。

　　“等等！”千枝立即追上他的背影。

　　嘶啦一声，是布破的撕裂声，在风中异常清晰。

　　在场众人皆惊的目瞪口呆。

　　“咳哈。”千枝狠狠咳出一口鲜血。

　　青龙剑不偏不倚的刺进千枝腹部，握着剑的手如冬日里的白雪，纯洁又冰冷。

　　“你当真我不会杀你吗？”绝烁说这话时微带笑意，犹如地狱使者，将生死看淡。

　　千枝眉眼弯弯，笑的寂寞非常。“你这么恨我，是因为我杀了黎鸢，还是因为我骗了你。”

　　绝烁松开握剑的手，情绪隐藏在黑袍下，他隐隐低喃，颇有些落寞：“这下，我终于可以独自堕落地狱了。”

　　他慢慢向元起方走去，只听元起喊骂：“你搞什么鬼，这和我们约好的不一样吧！”

　　绝烁面向元起，淡淡回答：“你我本就是利益关系，我帮你伤了黎秋，接下来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元起气愤，邪气一笑：“你这是过河拆桥吗？你别忘了我还握着你的把柄呢。”

　　绝烁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攥着他的衣领，狠绝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

　　元起丝毫不惧，依旧威胁：“那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

　　轰！

　　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千米外的寻凄海，被翻开了波浪。玄黄凤飞去，所经之处的正下方海面被破开一条道路出来。

　　“侑觞，拜托了。”缙云晰对侑觞说道。

　　侑觞看了看黎秋，又看了看身旁的墨卿，他欺骗了，又放心不下的好友。

　　“这是赶鸭子上架吧。”他苦笑。

　　黎秋道：“你不是敛争炎，也不绝不会成为敛争炎。”

　　此话一出，侑觞面色一寒，冷了冷，又很快回归正常。心中一直介怀的事，突然被人点破，多少有些尴尬。

　　侑觞微微仰头，望着苍白的天空，长舒一口气：“是敛争炎也好，不是敛争炎也罢。只要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只要他们能安全的在我身边，被人唾弃也无妨。”

　　“为玠。”墨卿皱着眉头握着他的手，欣慰的笑看他。

　　侑觞摆出他温柔的笑容，一如往常春风拂面。

　　他慢慢摘下面具，目光投向一望无垠的海面，眼眸中是冰凉翻涌的海水。

　　他缓缓抬起双手，双手合十，细细念了一句他百年未用的招式名。

　　“蛟龙入海。”

　　脊骨处暗藏的命纹发出纹光，在头顶现出一条青银色的蛟龙，好似刚睡醒般，长长的伸了个懒腰，继而暴躁的吐出一口浊气，尖叫一声，整天动地，惊了后方的士兵。

　　“这蛟龙，不是前魔宗敛争炎的命纹吗？”有士兵惊呼。

　　“难道敛争炎没死，不可能啊。”

　　“不，传说除了敛争炎，还有一人会使蛟龙入海。”

　　“谁啊？”

　　“敛争炎唯一的儿子，敛为玠！”

　　“若是他没死，那岂非他才是魔都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