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皆死之眼》晴雨槛

9、CH.8

　　CH.8

　　——把镜子立起来。

　　换上实验体统一的白色长袍，柔顺的黑发垂落脑后，研究所内部无处不在的无影灯过于明亮，却正好将女孩深不见底的乌黑眼瞳映出一层柔和的高光。路过的研究员无不啧啧称奇：“这不是所长的女儿吗？没想到也有这么像天使的一天。”

　　“天使？哈哈！那孩子可比她当人体实验所所长的爹还心狠手辣。”

　　“上个月，家族里有个孩子恶作剧推了她一把，结果整个右手都被切下来了——切口还他妈特别的平滑完整！”看看周围没人，低声爆料，“所长太执着于六道之眼了，结果家里真的来了个投胎的饿鬼。”

　　“叫她‘天使’的只有研究所里那群实验体吧。”

　　“算了算了，一个美好的谎言——反正他们活不过一周，就别拆穿了。”

　　“她好像最近和六道之眼的实验体，走得特别近……”

　　——把镜子立起来。

　　同样白色的长袍，同样瘦小的身躯，同样光裸的足底。一边抱着双臂，眯起蓝色的眼睛；一边歪着头，手里提着空荡荡的竹篮。

　　发型特别的男孩先发言：“我叫六道骸。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有一个奇怪的名字。”女孩告诉他自己名字的发音，对方来回跟着念了几遍，她都觉得难听：“你还是叫我天使吧。”

　　“不要，你又不是天使。”六道骸反对，“这个世界上没有天使。”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不是一般人，”六道骸说，“我是从六道轮回里捞出来的骸骨……”话还没说完，女孩就伸出手，用力地掐了一把他的脸颊。

　　“你干嘛？”虽然不觉得疼，但男孩还是吃了一惊。

　　“证明你在骗人。”女孩拢起手臂，竹篮挂在手肘间，丝毫不乱，怎么看怎么坦荡，“骨头是不长肉的。”

　　“……”男孩张了张嘴，第一次哑口无言。

　　“但这是他们给我起的名字。”他喃喃道，“我不是人，我只是……那只眼睛的载体。是容器。”

　　话音未落，脸上又被掐了一下：“容器是会说话的吗？”

　　“不会……”这次也依旧感觉不到疼痛，但某种名为无奈的情绪，一点一点，从男孩早已空洞的胸腔里，轻飘飘地升上脖颈，漫延到嘴角。

　　“你骗人。”女孩说，“我不喜欢。”

　　“诶？”舌根若有若无的发苦，让那个时候的六道骸难得地聪明了一把：“是不喜欢骗人，还是不喜欢我？”

　　“不喜欢骗人。”女孩歪着头看他，“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把镜子立起来。

　　前一秒纤纤婀娜的少女影子，下一秒已经变成了镰刀破空的美人怪物，手臂肌肉暴涨如猿，指甲锐利如刀丛，直接将少年与沙发一同撕得粉碎。

　　【第三道。畜生道】

　　酒红色的帷幔挽起，还未落下，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穿过撕碎的厉光。一切都静止了，那只深绿袖口的手，轻轻地按在了尖锐的漆黑指甲刃口上，仿佛细细端详——转眼间，已经盘满碗口粗大的巨蟒，森森毒牙张口咬下。

　　【第三道。畜生道】

　　黑暗中，两只同样刻有漆黑“六”字的血红眼瞳，亮得如出一辙。

　　——把镜子立起来。

　　“不，是你不明白，六道骸。”

　　一个苹果落下了，正巧放进小小的掌心。红彤彤的表皮上泛着无影灯过于冰凉的光线，穿着一模一样白色衣服的两个孩子凑在一起，认真地比着手指。

　　那么，要如何我惩罚说谎的人，背叛的人呢？两个孩子相视一笑，并没有考虑这个问题。外出的休息时间结束了，他们松开手，站起来，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离开无影灯后的影子黑漆漆的，两条永远打着不可调和的叉。

　　“我没有背叛的，不是你。”一人开口，“而是你我梦想的约定。”

　　“是的，这才是真正的你。”另一人微笑，“追逐虚无缥缈的幻物，不切实际的木讷……永远与我对立。”

　　“对立，”少女呢喃着这个词，“我……现在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少年的手无意识地抚上了右眼：“天经地义。”

　　膨胀畸形的猿臂恢复了原本光洁修长的少女手臂，取而代之的是从额顶冒出的尖角，以及口中突出的利齿。黛子舔了舔舌头，肤色在鲜红的舌尖下显得尤其苍白，露出尖锐的犬齿。

　　【第四道。修罗道】

　　轮回之斗气徐徐而来，片刻的停顿，就连空气也随之一窒，顷刻之间，以如血的鲜红为轴，浅紫色的气焰轰然暴涨，六道骸笑意俨然的脸在鲜血中化为泡沫，叹息的声音遥遥传过耳畔。

　　【第四道。修罗道】

　　“你夺走了我的力量。”

　　两只血红的眼瞳正中，“三”静静地跳到了“四”。

　　“这只眼睛，是我的！”

　　风声猎猎，无形无影，唯有来自三叉戟的厉光，若隐若现。半虚半实半真半假，在层层幻象间，挟着一击必杀的狠戾，扑面而来！

　　空无一物的掌间瞬间浮现出枪管狭长的巨蟒左轮，黛子抬起手，毫不迟疑地扣动了扳机，由紫色死气构成的烈火之焰顿时呼啸喷出。但与此同时，天崩地裂，别说电影院，就连黑曜中心，也在突如其来的地震中，坠为齑粉。

　　——镜子，是联系的桥梁。

　　当镜子立起，他们看见对方。

　　你与我之间如此相似，就像看到另一个自己，彼此相连相交，牵手前行，仿若镜面。

　　但如今，将两人连为一体的镜子从此碎裂，再也不复存在。

　　……

　　“为什么他们这么恨对方，你知道吗？”

　　站在步往三楼电影院的横梯上，里包恩开口问身旁的沢田纲吉。

　　我怎么会知道啊，纲吉苦不堪言。

　　身边人都去和六道骸的小弟战斗拼命，他一个人好不容易爬到三楼，结果却撞到莫须有的地震——吓个半死不说，谁知道还要回答家庭教师的临时问卷！

　　熊木黛子和六道骸以前有什么私人恩怨他怎么会清楚？而且老实说，你们这些混黑手党的，没有仇恨才是奇怪的事情吧！

　　“好好想想，”彭格列家庭教师威胁未来首领，“不然你可能进不了这个门。”

　　好吧他想！纲吉艰难地开动大脑，这实在有点太难了，他对这两人都并不了解……但既然是黑手党的共同点，应该就是他们身上所特有，但一般人（例如说自己）没有的东西吧？

　　例如说熊木同学，她的刘海虽然偏长，明明绝对没到可以完整挡住整颗左眼的地步，但周围所有人都对她那只异色的眼瞳视而不见……

　　脑海里叮地一声响，就像名侦探X南突然打开了大门！纲吉脱口而出：“因为眼睛吗？”

　　“答对了。”里包恩看了他一眼，“不过时间太长，没奖励。”

　　不去理会学生“谁说要奖励了”的表情，他继续道：

　　“六道之眼，原本应该是一双的。”

　　连通两只眼球的经脉被残忍地切割开，塞进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眼眶，这是延续千年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地狱天神，饿鬼畜生，人间修罗。六道轮回，相死相生，它们永远在一起，从未分开。

　　“这是一双关于杀戮与动乱的眼睛，它们又太过深爱彼此，所以无法承受分离。

　　而对它们而言，夺回另一只眼的办法，只有一个。”

　　将它们切割开的女人知晓这一切；她的聪明远超过了那位拿孩子们做人体试验的丈夫，却又与他殊途同归。

　　为了表达向受害者的赎罪与忏悔，平息即将到来的纷争，她选择了与丈夫极为相似的女儿，将其制为最好的工具。

　　然后，从女孩睁开眼睛的瞬间开始，六道轮回的一半力量将承载于弱小的人类躯壳之上。

　　她将永远被来自轮回尽头的幽魂附身，作为来自父母爱与罪孽的结晶，作为赎罪献上自己的一生。

　　“这两只眼睛的承载者，将无时无刻不在追逐，无时无刻不在牵制，无时无刻不疯狂地、将对方置于死地。”

　　“可、可是。”

　　纲吉的手不自觉地发抖，这是已经发生的事情，无人能够改变，他知道这一点，但依旧忍不住提出稍显幼稚的质疑：“那不是长辈犯的错吗？熊木同学根本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父债子偿，就像你要继承彭格列十代目的位置一样。这是从初代开始代代相传，留给你们这些后辈的馈赠。”里包恩说，“长辈留下的遗产，有好有坏。”

　　“无论遗产是好是坏，具体还是要看自身如何使用。从这一点来看，无论是熊木黛子还是六道骸都足够聪明，作出了惊天动地的成就。”说到这里，里包恩叹了口气，“但是……唉。”

　　“里里里里里包恩？”

　　“但是一遇到对方，就变成草履虫都不如的笨蛋。”里包恩踢了纲吉一脚，“走了，快去救你的家族成员，不然他们要殉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