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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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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9
从左眼看,只是一片残缺龟裂的老旧墙皮。
从右眼看,则是令人惊讶的瑰丽夜景:狭长而繁复的花枝在头顶重叠,春日里柔嫩无方的浅粉花瓣,飘飘扬扬地从夜空中落下。不知从何而起的风,都被染成了温柔和熙的颜色,仿佛就能一直望着,沉醉在这片花瓣的海洋里。
唰唰,脚步声。坐在樱花树下的少年轻轻地抬了一下眼皮。在令他昏眩的浅粉色海洋里,一个小而柔软,如云朵般的雪白影子,轻轻地飘了过来。
“你是谁?”与满是血污的脸不同,依旧坚硬而冷漠的声音。
云朵在他前方停下了,一双属于儿童的赤足,因为寒冷,脚趾轻轻地向内蜷缩——
那竟然是一个色泽明亮的女孩,仿佛纯真的云朵所化:黑曜石般的眼眸与细嫩的皮肤同等剔透,巴掌大的小脸向上仰视着世界,无论谁见到她,都会发自内心地说一声“天使”。
紧接着,少年略微地感到了异样:对方伸出手,细幼的手指紧攥着一点袖口,轻轻擦掉他脸上的血迹。
【Svegliati…svegliati.】
这句话是谁说的?无法辨别,它直接从脑海里响起。然而仿佛是一个预兆——一声突兀的凭空爆响,云朵随之迸散。
一根长长的羽根掉落在少年肮脏的校服衣角上,毛段狭长,色泽浓郁似乌,绒毛尖锐如棘。如同水烟斗中吐出一阵阵漆黑无稽的烟雾,沉沉的潮湿感取代了梦幻般蓝紫的夜樱图像,在黑色的雾气里,少年身体陡然一重,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那里诞生出了一名漆黑如鸦的少女。
少女伸出长长的胳膊,纤细的腰肢扭转,仿佛钉子切入柔软的触手肉类,她无声地抱住对方因鲜血凝固而黏糊结块的头发。
他再次被盯住了:那只独有一只的鲜红眼睛——
但奇怪地,少年这次并未感觉到梦境来临前的困倦,取而代之的,是在黑暗中依旧清晰的,明明不存在自己眼眶内的疼痛……
伴随着突兀飞来的zha药,那双狭长的黑目赫然清明。与此同时,头顶的夜樱如同被巨石击中的玻璃窗,爆裂开巨大的蛛网状碎痕,顷刻间,一切都随之粉碎。
身体上的剧痛与回忆一同降临——他,云雀恭弥,回到了现实。
可是,那个人是谁?
……
“幻术操纵,就是通过使用自身的能量干扰操纵对方的行动,只要能量足够操纵对方,那就完全没有失控的问题。”
在黑曜中心三层的废旧电影院,代替前来参与战斗的是彭格列年轻的十代目。与往日里截然不同的刚毅面容,橙色火焰从手套中迸发,与另一人的黑色斗气相交融,空气中因为搏斗而发出破空之声,战斗逐渐趋向白热化。
“但是,如果攻击者与被攻击者,使用的能量本质同源的话?”
身着黑西装的婴儿低着头,端详着倒在面前的少女。
足以麻倒一整片亚马逊丛林大象的麻醉药物,以及特殊的子弹嵌入方向,锁死能够行动的关节与经脉——这是只有彩虹之子才能做到的成就。
令他在完全白热化的战斗局面中,还能与传闻中的“凶兽”,如此正常地对话:
“这是六道之眼设下的骗局。”
另一人回答:“这是你阻止我参战的理由吗?”虽然身体不能动,但从毫无波动的面部表情来看,少女的决心毫无变化,“因为彭格列十代目需要通过与六道骸的战斗获得成长。”
“不。”里包恩给出了否定的答案,“阻止你参战,是为了阻止家族成员不必要的内部消耗。”
“我不觉得我比六道骸弱。”黛子冷冷道。
黑西装的婴儿否定她的观点:“你不比他弱,可也没有比他强。”
作为令人敬仰的杀手界前辈,他的年龄并不是外表可以计算,对这种过度好胜的年轻人心理十分清楚,“当战斗的双方能量出自同源,这本身就是一场建立在‘失控’上的战斗。”
“刚刚在被幻境吞噬时,你已经感受到了吧,应该受到操纵的你,并没有被当做敌对势力看待,六道骸的力量无法伤害你;但是与这相对的是,你在幻境中也是弱小无助的孩童形态。即使能沿着对能量的操纵轨迹,找到了被藏匿的云雀恭弥,下一步就可以找出六道骸真身的隐藏之地,也并无法对他产生任何伤害。”
“你们两人都被自己的力量所禁锢,只是在互相消耗对方的能量。”杀手用童稚的声音揭露过于残酷的事实,“因为无法停下,当斗气耗尽,耗费的就是生命力。你和六道骸之间的战争,没有非死即生,只会同归于尽。”
里包恩顿了顿,说出答案:“你和他,都只是那双眼睛的棋子。”
“我知道。”片刻之后,黛子低声道。两人与战斗现场的距离极近,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N告诉过我。”
然而榆木脑袋的黑熊,从来是撞了大树也不会回头——银发的军火商无所不知,在察觉这一点时,挂断电话自然怒不可遏。
“但是六道骸对此并不知情。”
“他比较蠢。”黛子认真道。
“你俩半斤八两。”里包恩道,“你抱着同归于尽的心理而来,哪怕因此而无法履行对洛海深的约定。”
婴儿杀手的语气平淡而稚嫩,并非斥责,听在另一人耳中却不亚于斥责她刻意忽略的过错。“我……很抱歉。”黛子难得一见地吞吐,“但是——”
“事实上,”里包恩话头一转,“正确的结束方法,并不是毫不存在。”
一想到常年趾高气扬的银发竞争者罕见的服软,他甚至难得地露出了微笑,少女只是愣愣地听着,与年纪相符的迷茫与稚气,出现在漆黑的瞳孔深处。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N不阻止你加入彭格列?”
……
“砰!”
玻璃酒杯砸在地上,随之粉碎。“对不起,对不起。”洛海深蹲下身收拾碎片,一个劲地道歉。可能因为一只手还打着石膏,不方便的缘故,她在收拾客厅时不慎碰倒了N的高脚杯。
侧躺在客厅长沙发上的N分开心神看了一眼,注意力重新回到电视屏幕,“厨房上方的橱柜里还有,拿一个出来就好。”
洛海深应了一声,飞快地收拾好碎片,打开厨房上方的橱柜,里面质地不一、价格不菲的餐具挤挤攘攘,粗略一看还以为是马厩里的草堆。心惊胆战地挑了最上方的一个,她小心翼翼地端着它走进客厅。
电视里正播放着一段外国影片,没有字幕,角色对话都使用原音。说起来自己也算是那个什么家族的成员了,洛海深在心里嘀咕,难道也要准备学习意大利语?
如果真的要学习,买学习材料当然需要钱。N曾慷慨地拍出几张银行卡表示可以随便用,但洛海深从没想过用于家务以外。上一次兼职是在便利店的夜班,但是自从差点被店长堵在仓库,她就再也不敢去……看来必须得找新的兼职。
“砰!”又是一声枪响,洛海深吓了一跳,转身却发现是电视里的女主角,一枪崩掉了几个壮汉的头,干脆利落地收起枪支,转过身来。
叠着蕾丝的泡泡裙裙角飘飘,扎成双马尾的银色长发随之飞扬,一抬头,精致如洋娃娃般的容颜露出如天使般天真烂漫的笑靥,明明脸颊染了一点血,碧绿如玉的眼眸,却依旧闪烁着澄澈单纯的光。
是个漂亮的萝莉,顶多不超过十岁。洛海深僵硬地想。但是,这张脸怎么有点熟悉?
N叹了口气:“还是年轻的时候好。”她不知从哪里摸出面镜子,忧伤地端详着镜中自己的容颜:“老了还得花钱补充胶原蛋白。”
果然是你啊,不是,暗世界的军火商怎么还能兼职童星。说起来她小时候也被不少星探找上说要拍电影,但全都是拍A.V的,无一例外……回想起惨不忍睹的过去,洛海深抽了抽嘴角。
“黑熊还没回来。”冷不丁地,N道。
“?”洛海深有点糊涂。“是、是的。”
与黛子的面瘫不同,N通常都是懒洋洋地笑着,在行为言语方面都十分随便,显得极容易亲近。但也有些时候,同样是随意怠懒的笑意,挂在她的脸上,就像是一张精雕细琢的纸皮,下面的内容让人捉摸不透。
“她这是要升职……”
就像现在,依旧是懒洋洋的魅惑语调,每一个字洛海深都听得清清楚楚,连在一起的内容却是如同天书,“——升升升升升职?”
“也到了该为中二病付出点什么的年龄。”
另一人回答的语气是那样的理所当然:“如果一个人总想着世界和平,就应该先从守护家族开始做起。”
洛海深:“……”听不懂。
“咚咚!”
“来了来了。”第三次被敲响的门扉,洛海深放下手中的活计,噔噔噔地跑去开门:“……哎?”
门扉之外,是毫无声息地站立的黑发少女。拉着学生包的双手置于身前,并盛中学制服裙挡住笔直细长的大腿,往前看来的漆黑单瞳一如既往地安静。
理应松了口气的,但不知为何,面对那个熟悉的影子,洛海深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
对方歪了歪头,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无法自然地理解人类感情,古井无波的眼底却对自身心态毫不遮掩,是名为熊木黛子的少女最常表达情绪的方式。
但是,洛海深伸手扶住玄关里的鞋柜,用尽力气遏制自己撕扯头发尖叫的冲动。她知道这很奇怪,但是……为什么会从同居人身上感受到男性的压迫感?
有人扶住了她的肩膀。N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端着一把冲锋枪,笑容满面地望向站在门口的人:“复仇者监狱什么时候才肯加强对犯人的精神控制?”话音刚落,涂有暗红色指甲油的食指扣动了扳机。
“砰!”伴随着一连串狭长的气音,枪□□出一阵绚丽的纸弹烟花。
洛海深呆呆地站在原地,任凭纸花飘落肩头。刚刚差一点,她就以为自己要死于前杀手师徒之间的火拼……但是并没有发生。
“恭喜,得偿所愿,二者合一。”当啷一声,N随手把冲锋枪丢在玄关前的伞桶,“不要欺负我们的同居人,她做的饭很好吃。”
黑发少女歪着头:“N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朝着银发女人纤细窈窕的背影,她长长地叹气:“更年期的老女人……”注意到身侧少女的眼神,她转过脸来,黑色刘海因为动作微微扬起些许弧度,五官精致如洋娃娃的脸庞上,露出若有若无的微笑。
洛海深膝盖发软,噗通一声坐在地上,不管这个人到底是谁,可以确定的是,她绝对不是出门时候的熊木黛子了。
——那个时候被刘海挡住的异色眼瞳还安安分分地位于左侧。
但现在,变成了右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