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皆死之眼》晴雨槛

8、CH.7

　　CH.7

　　“不应该拿过那只苹果的。”

　　黑暗中，一只手慢慢翻开陈旧的古老圣经。深红如血的封面，映衬着手背越发白皙：“夏娃受了蛇的诱骗，哄劝亚当与自己一同吃下苹果，两人由此被逐出伊甸园。但果实带来的罪恶依旧在他们的血脉里传承，该隐因私愤杀死了亲弟亚伯，被神放逐荒野。”

　　“苹果，本来就是违约，欺瞒，哄骗与诡诈的证明。”低沉悦耳的嗓音流淌在废弃的电影院中，少年松开手，书本在落地之前化为青烟。他往后靠了靠，让背脊陷在沙发中，朝着门口的位置，露出一个柔软而不设防范的笑容：

　　“以此作为誓约凭证的人，也就是在宣布，‘我是个骗子’。”

　　他以那只鲜红的右侧眼球，望向那扇半开半合的门扉，白昼未尽的逆光中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身影。

　　“好久不见，‘天使’……也许，应该叫现在的你，‘熊木黛子’？”

　　幻觉领域中的无冕帝王，黑手党的重罪通缉犯，“六道之眼”另一半的持有者、也是它真正的拥有人——六道骸。

　　如果沢田纲吉本人在此，大概会震惊于他的名不副实。笑靥柔和无波，令人感到孩子气的眼角弧度，因为困扰而食指指尖蜷起的细小动作，远不如传闻中恐怖，甚至可以说是俊美温柔的少年。

　　“我以前居然没发现。”

　　他以一句充满了回忆的悠长感叹，慢慢拉开了这场故人叙旧的序幕：

　　“你看起来……就像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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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锁扣老化的门板在嘎吱声中回位，电影院内重新归为黑暗之中。

　　“誓言、合同、契约、协定。”

　　对方率先开口，一字一句：“凡是说出口的话，都会遵守——我，言出必行。”

　　如洋娃娃般精致的面容，连吐字都一板一眼，“而你，走错了方向。”

　　“我？走错了方向？”

　　异色眼瞳的少年勾起唇角，似笑非笑：“主动放弃手中权力，却又立刻加入了彭格列，似乎也并没有正确到什么地步——难道被苍狼佣兵团前团长当诱饵豢养的经历，还是不够你懂得暗世界贵族们的真面目？”

　　“从拧断他脖子的那天起，我得到的东西就远比我失去的更多。”

　　“恭喜你，”六道骸放声大笑，“一枚骁勇善战的骑兵。”

　　黑暗中鲜红的右眼越发鲜艳，透出的光芒却绝不是单纯的快乐或者愉悦，而是更加沉重与黑暗，类似枷锁般，无法挣脱的某种东西，伴随空洞而荒谬的笑声，回荡在废弃的电影院上方。

　　另一人不为所动：“我不介意作为谁的棋子——只要目标一致。”

　　“‘目标一致’？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笑声戛然而止，骸哑声道，“它往往是被利用者的美梦。这是你告诉我的——”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战斗吗？它开始于背叛！”

　　——当利光闪过，刀戈碰撞的金石之声。

　　——突兀出现的黑色镰刀挡住三叉戟的锐光。

　　——原本以为必死的苍白男人，下一刻脸上出现的狂热与自大：

　　——“你终于来了，我的‘天使’！”

　　回忆中的白衣女孩，仿佛烈火中的凛然寒冰，彻底冷冻了他的灵魂，却也让战意熊熊燃烧，“我原本以为最可靠的同伴，却是研究所所长唯一的女儿。”

　　站在他面前的人，就如同谷中静待死亡的漆黑鸦鸟。

　　她拥有修长的手足，长而浓密的黑发，礼仪完备的举手投足，隐藏起刀锋的、漠不关心的眼睛。

　　这些都是多年训练的成果，一蹙一笑，无不是充满了杀戮的机巧。

　　唯有那只左眼——那只鲜红亮得惊人，与自己右眼眶中如出一辙的左眼。

　　在它们还是一对，躺在实验室列架上，浸泡在淡绿色的福尔马林中的时候，它就一直那样鲜红。

　　看过它的人，都会做关于六道轮回的梦——血河流淌，白骨森森，万物湮灭，死相横爬。

　　除了他，还有她。

　　试验所中无人不知这个事实：却没有一个人告诉他真相。年少的他甚至愚蠢地以为是天使的福音，瞳内伤口不那样疼痛发炎的日子里，偷偷向天主许愿，希望能一同带着自己前往梦想实现的地方。

　　离开研究所之后，多年中他们一直异常繁忙。

　　在枪支弹药中永无止境般的逃亡追赶，情报网络中无生止息般的你死我活。在对另一只眼球力量的渴望本能里，忙着保护自己，逃离背叛，同时也忙着寻找对方，杀死对方。

　　突然有某一天发觉了：

　　在瞄准镜的十字架中看到的那个人，完全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白色的衣衫，白皙的皮肤，干净的衣角有面包的香气，孩童柔软的面颊绽放笑意——幼时怎么会拥有那样的幻觉呢？

　　这明明是一个被套在人造胎衣里的杀戮机器。无血无心的脸与肢体，只需要下达指令，可以扭转成受骗者需要的每个样子。

　　“他与我有血缘关系。”

　　与如海潮般汹涌的欺瞒怒火相对的，是少女依旧一板一眼的回答，“这是与生俱来的事实，我无法更改。”

　　“同样作为事实的是，我从来没有背叛的意愿。”

　　漂浮夜间樱花的风，拂过他捏紧发白的指关节，同样吹散她波澜不惊的目光。

　　唯一不变的只有红——那鲜艳的，如揽镜自照般的红。

　　“是的，你没有背叛。”骸恢复了冷静，“尽管有你掩护，但他还是死于失血过多。”

　　他猛地击掌，火光冲天而起！位于黑曜中心三楼的电影院，此时更像是涌流岩浆的火山群。卷着熔岩火浆的熔流滚滚而来，电影院的地板因为高温而璀璨生辉，这是一盏生于怨恨的熔炉，来自于幻象，通往向地狱。

　　“艾斯托拉涅欧毁灭了。结局是美好的。”

　　熔浆与烈焰冲天而来——身着并盛中学校服的少女向前迈出一步，她高高扬起手臂，纤瘦的影子慢慢与庞大的黑色镰刀重叠。

　　【第一道。地狱道】

　　“不，是你不明白，六道骸。”

　　绯红光线一片灼烈，如同地狱中的红莲，徐徐地绽开锐利如刀的蕊。仿佛雾气，仿佛雨露，仿佛新娘额顶飘落的红色纱盖，迎面而来一大片熙熙攘攘、捉摸不定的红，轻浮且贪食，万千红粉尽数啃噬，仅余森森白骨。顷刻之间，耀光四射的烈火与熔岩都被吞没，一切幻象粉碎殆尽，露出电影院破旧的地板。

　　【第二道。饿鬼道】

　　“我没有背叛的，不是你，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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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窗帘拉满，一丝光线也无法透入的444房客厅，在另外两位外出的情况下，迅速地被唯一的房客特征填满：余韵残留的仙粉黛空瓶，巨峰葡萄与切片起司，压在镶钻打火机下的厚厚一沓打印件……

　　“咚咚！”

　　敲门声突如其来地响起。

　　“别敲了，家里没人。”酒红绒面沙发上的人有气无力地招了招手，银色卷发落在纤薄流畅的锁骨，其中几缕与睡裙的细吊带一同，顺着肩头滑落。

　　“……嗯？”

　　开门声随之响起，N勉为其难地从沙发上抬起一个头，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又倒下：“是你……敲门干什么，钥匙丢了吗？”

　　“不是，”洛海深轻手轻脚地走近，想了想，环臂从房间里抱了薄毯，盖在N身上，“我怕打扰到你们做事。”N对客厅的长沙发情有独钟，方便躺着加班。

　　“真懂礼貌。”N嘟囔道，抱着毛毯翻滚，把自己缩成了一只虾米。

　　“咚咚！”

　　第二次的敲门声，就连N也没办法继续睡觉了，怒而起身推开毛毯，反身就从沙发底下掏。洛海深吓得魂飞魄散，一边安抚已经摸出手榴弹的银发女子，一边提高嗓门回应：“等等！来了来了！”

　　三浦春与笹川京子站在门外，身着不同的校服，都还带着书包，一只手提着蛋糕盒，显然是一下课就去了商店街，匆匆买完见面礼之后直接赶来。

　　“噢，放课后制服JC，我喜欢……”

　　根据敲门对象是青春美丽的中学女生还是热血极限的拳击笨蛋，N判定后的心情指数直线上升，“请进来吧，我叫N，是海深的合租人。”

　　门前的两位女生面面相觑，从对方脸上看到与自己相似的紧张。开门人的成年人指数显然不在她们的估计范围内，雌性荷尔蒙肆无忌惮地宣扬，好像一不小心走进了只属于夜色的世界，即使同性也禁不住脸红心跳。

　　从银发女人背后伸出一个脑袋，洛海深面带惊讶：“小春和……笹川同学。”

　　“哈咿！海深你认识京子？”见到熟悉的人，三浦春重振精神：“我们来找你开学习会。”与笹川京子对视一眼，“最近并盛太乱了，根本没法好好读书。”

　　见她躲闪的眼神，洛海深就知道理由没有这么简单。果不其然，趁着京子入门换鞋时的空档，小春拉了拉她的袖口，悄声道：“京子的哥哥因为参加相扑比赛，现在受伤入院，她心情不是很好……我想大家都在，能让她不要太担心。”

　　洛海深心里咯噔一声：“难道笹川同学的哥哥，叫笹川了平？”

　　“咦？你怎么知道。”

　　不仅知道，她可能还是最早听说对方受伤的那批人。

　　右眼皮不知为何一直在跳……即使坐在房间里，面前摊开作业册，洛海深也根本没法集中精神学习。

　　反倒是N，对中学女生之间的学习会表现出极大兴趣，从厨房里端了红茶，就连琐碎的小问题也亲切地有问必答：“嗯？现在几点？不知道……我们家里，没有时钟。”

　　“我有带手机。”小春从书包里拿出坠着一连串亮晶晶挂饰坠物的功能机，打开看了眼屏幕时间，扁了扁嘴：“咦……01:89？什么啊，好奇怪……”

　　N笑吟吟地推了推茶杯：“先休息一下，喝杯红茶。”她的日语有着微妙的口音，尾音发卷迤长，令人想到法国午后懒洋洋的阳光。

　　在对面两个女生低头去拿茶杯的同时，洛海深看着她从床底抽出一只微型火箭筒。

　　洛海深：“……”

　　还没等她把震惊张开的嘴闭上，银发女人已经地扣动了扳机，□□从女孩洁白的脖颈上方飞过，狭长的弹头穿过了半开的飘窗，一头扎下。

　　噗地一声，短暂却又灼烈的火光——沿下方溅上了一片红白混杂的浑浊物质，随着沉闷的爆炸声响，窗军绿色布质碎片晃晃悠悠地飘落，像是被揉烂的西瓜。

　　“诶？”京子抬头，有些迷茫地问小春，“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哈咿……”小春歪头想了想，“可能是楼上在装修？”

　　N表示同意：“毕竟是公寓，隔音方面有些遗憾。”火箭筒不知何时消失了，她手持餐刀，一手理了理下滑的羊毛披肩，另一手款款切开草莓蛋糕。

　　余光瞥到洛海深惊恐的表情，声音轻得像梦中情人的低语，“新改装的，具有活性追踪的定点功能。”

　　最上层的奶油被刮下一角，纯洁的雪白色轻柔地点上唇齿，碧绿如玺的眼眸若有所思，“可惜外边那两个嘴被缝住……不然可以直穿到胃。”

　　直、直穿到胃？

　　脑海里似乎有什么画面要与胃酸一起翻涌而出，洛海深捂住嘴，转头往房外跑：“对不起我好像有点消化不良我我就不吃蛋糕了先去一下洗手间！”

　　“对啊，海深手上还打着石膏，不能吃太多蛋糕。”另外两个女生高高兴兴地把蛋糕分了个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