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皆死之眼》晴雨槛

16、CH.15

　　CH.15

　　其实如果说游泳，洛海深也不是不会。

　　毕竟被母亲赋予这样一个名字的人，无论如何都会很喜欢水的。只是今天在外面奔跑了太久，不停下的话，并不知道，居然已经累得连手臂都抬不起来了。

　　“就这样死去的话，黛子的契约就失败了啊……”她隐隐约约地想到了这件事。

　　就像学会了召唤一样，突然间，腰腹的地方被拖住了，是泳池救生员会作出的、一种很常见的救援姿势。

　　紧接着，有人拉住她的手。

　　洛海深睁开眼睛，对方牵扯着她往前游，深色的水像一面禁止的幕布，拖出一截很长的、浸着血的白色绷带，就像深海中会出现的水蛇，随着水波摇晃。

　　“哗啦！”

　　在破出水面的那一瞬间，颜色也从深暗的墨绿变成了泛着金光的茜红。

　　站在茜色的水里，洛海深不断地咳出进入气管的水，她因为手脚无力而再度沉下去，又被再次拉起来了，但是实在走不动，变成了赖在浅水石上不肯走的姿势。这次就连本人都觉得这件事很好笑，一边咳嗽，一边又忍不住笑，两个情绪综合在一起，变成了很奇怪的声音。

　　狱寺拉着她的手臂，过长的银白色额发都被水浸湿，被他一口气拨到脑后，露出了整洁饱满的前额。在水里泡过一遍之后，血与黄土都随着水流走，他那属于外国人的深邃骨相与苍白皮肤尤其清晰，仿佛浸了水的白色玉石。

　　即使拧着眉头，眉峰的棱角也显得尤其锐利，充分流露出主人张牙舞爪的心情。

　　“我刚刚，生平第一次，因为接近死亡感到后悔了。”

　　洛海深一边呛咳，一边又止不住笑。她同时还要说话，哪怕狱寺隼人的脸色再难看，也不能阻止她说完接下来的话：“所以，我想把这个心情分享给你。”

　　“分享什么？”

　　“不管有什么样的过往和什么样的原因，你都要珍惜自己的生命。”

　　洛海深试图从水里爬出来——失败了，她的大小腿因为抽筋，根本无法站直，只能像咸鱼一样挂在狱寺的手上。

　　狱寺手臂上那些被水泡湿之后、已经松弛的白色绷带垂落在洛海深的眼前，上面的血色还没有淡去，甚至因为湿润而显得更加阴暗。假如天色进一步暗淡，它们就会像包裹着诅咒的蛇怪。洛海深用力地眨了眨眼，再次从水里爬起来，身形摇摇晃晃地，强迫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睛：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我不想看到你伤害自己。”

　　你的眼睛太美了，是美人鱼之瞳。任何男性看到了，都会答应它主人的要求。

　　很多人都这么对洛海深说过。

　　事实是，“任何男性”绝对是不准确的。起码面前的男生和他的小伙伴们，都从来没有中过招。

　　但是就在此刻，她希望对方答应自己的要求——神啊，请在我的眼睛里注入魔力吧，让我心里的真诚都燃烧起来，烧掉眼睛里的锁，传递到对方的心里，就像童话里真正想要留住人类王子的人鱼姬一样。

　　“所以，你也跟我定下契约，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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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当然是被骂得狗血淋头。

　　“少啰嗦了！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以这样的不良少年必备的短句作为开端，接下来就是一长串“居然自己从桥上掉下来，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的大妈式训话，“掉进水里连挣扎一下都没有，我还以为你晕过去了！”

　　“没，没有啊。”洛海深正忙着拧衣服——她捞起一截百褶裙的裙摆，用力往内拧紧，透明的水流从指间和衣服的缝隙里流下，顺着大腿匀称的肤色肌理，一直流到膝盖，最后没入茜色的河里，“我是为了找你……”

　　说到这个，她想起自己也是可以生气的，“我找你找了一天！”

　　对方比她更加气急败坏：“你找我干嘛？！”

　　“我……”

　　自己刚刚被救，“你从校医室跑出去的背影充满了自毁感，我好担心哦”的理由也实在说不出口，洛海深十分愧疚，“没有啦，我就想找你而已。”

　　“……”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洛海深抬头看看，发现了新大陆：“你……脸红了？”

　　“…………”

　　洛海深的表情也逐渐变得古怪，“你难道……突然觉得我很好看吗？”说出这个假想，她自己都觉得费解。

　　其他人要是突然转变还能理解，毕竟都是青春期的男孩子……

　　但对方可是狱寺。

　　对着同父异母的姐姐碧洋琪，见面即晕倒；作风性感的N主动倒贴，也是一边惨叫一边倒退；打架遇到狠人，立刻搬出黛子——可见怜香惜玉之情也完全没有；见到小春和黑川花就会吵架，称号不是“蠢女人”就是“丑女”；把并盛校花京子当成空气，多次无视对方，直奔旁边的沢田纲吉……

　　就连洛海深自己，在狱寺这里也多次获得“丑女”的称号——虽然本人对这点觉得非常高兴。

　　对狱寺隼人来说，相处最和谐的异性，大概是还没有满十岁的白萝卜，可爱的一平小妹妹，以及可爱又活泼、大家都最喜欢的奈奈妈妈。

　　不是她有妄想症，故意要把狱寺当成自己的异性恐惧症的病患朋友。

　　而是，这已经是事实了吧？

　　“你在说什么啊！丑女！”狱寺立即回首，给予一个穷凶极恶的目光。

　　然后立刻捂住鼻子，扭头。

　　洛海深回忆着他的目光，缓慢地低下头，落在自己的胸口。

　　被水浸湿的白色衬衫，呈现出一种薄膜般的半透明，原本款式保守的肤色胸衣，连上面蕾丝的花纹都能够很清楚地看到，甚至因为同色系的缘故，反而与人体肌理混作一色，在浓郁的夕阳色彩下，将凹凸有致的身材完全呈现。

　　的确，她是在同年龄段的人群中，胸部发育较早的类型。从小学开始就经常以此被骚扰，成人款的内衣在体育课更衣时被嘲笑大妈，比起尚还算清纯的脸，“身材长得太碧池”才是同性们最喜欢攻击的手段。

　　但是……对方可是狱寺。

　　洛海深，此时缓慢地，用与其思考速度对等的缓慢语速，抛出了一击必杀：

　　“你……原来也会有生理反应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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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件校服外套被丢了过来：“我是正常的男人啊！”

　　“啊……是吗……”她的目光游移。

　　“我是做了什么才会让你有这个怀疑的目光啊！？！”

　　在狱寺的咆哮声里，洛海深和从丘陵那边赶来的小春会合了。

　　“因为从手机里听到了爆炸声，海深那边又突然没有声音了，很担心。”——哭着抱住好友，马尾辫女孩只是抽抽噎噎地解释着。

　　因为她丝毫未提自己差点从悬崖坠落的险境，洛海深不得不主动询问，三浦春才想起解释，“哈咿！小春没事！是在找阿纲先生的时候不小心滑倒了，结果阿纲先生就在崖底，他飞上来救了我。”

　　洛海深慎重地朝跟着小春一同赶来的纲吉道谢，对方只是尴尬地摆手，“没事，她也是为了给我送便当……我也很担心狱寺同学。”

　　年轻的黑手党首领有些不安地看向他的左右手，“我听说狱寺同学在做很危险的训练……”

　　“报告十代目！我没有！”狱寺回答的声音铿锵有力。

　　“报告十代目！他有！”洛海深打脸的声音同样气吞山河。

　　“……”沢田纲吉十分头痛，“狱寺同学，如果你继续做这种伤害自己的训练，我会拒绝让你参加指环战。”他声音难得地严肃，“这不是我想要看到的。”

　　洛海深新奇地看着面前的一幕：不良少年狱寺居然被在她看来只是正常人的沢田同学训话。手臂被地抱住了，她低下头，小春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

　　“你看，阿纲真的很帅吧。”少女的脸庞也红通通的，不知道是因为茜色的夕阳光照，还是偷偷地用亲近的昵称叫了心上人的名字。

　　洛海深看着对方亮晶晶的眼睛，她好像在对方的瞳仁倒影里看到了金色的云朵。小春笑的时候，那些云朵就闪闪发亮，于是她也跟着笑，“是的，好帅哦。”

　　“小春以后，是阿纲的新娘哦。这是小春的梦想。”

　　三浦春比洛海深稍微矮一点，她要踮起脚，才能趴在好友肩膀上，贴着耳朵讲悄悄话。然后她也很快发现了新大陆：

　　“哈咿！海深，你怎么全身都是水？狱寺同学也是！”

　　洛海深按部就班地解释了一遍，对方先是恍然大悟，“所以你身上的外套是狱寺同学的吗？”

　　然后就是怀疑与质问：“狱寺同学——你没有对海深做什么吧？”

　　“我在你们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狱寺隼人，二度出离愤怒。

　　“哈咿？！狱寺同学为什么要转开话题！”

　　“闭嘴！你这个蠢女人！”

　　作为话题中心，洛海深再次缓慢地挪开目光……目光与站在一旁的沢田纲吉重合了。

　　——实在没有办法想象狱寺同学骚扰女性的样子啊。

　　这位黑手党家族真正的首领，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这样的一行字。

　　——毕竟他这个人，稍微有点……

　　——那种感觉，我懂。

　　洛海深心有戚戚焉，用力地点了点头。

　　从在商店街见面开始，她就发现，自己和这位黑手党家族真正的首领，在某些方面，是真的很有共鸣。

　　在狱寺与小春的牛头不对马嘴的吵架声里，经常因为太过正常而感觉格格不入的两人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认命地劝起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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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444的时候，洛海深发现，自己忘记去找迪诺拿N要的蓝芝士了。

　　这一天过得太漫长了。但这不是工作失职的理由。洛海深抓紧肩上的外套，转头准备去中山外科医院。

　　身后的门突然开启。

　　“你要去哪儿？”黛子歪着头看她。

　　“黛子！”洛海深欣喜地抱住她，“你终于醒了？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

　　黛子点点头，“我起来吃饭。”

　　“对不起，我还没有准备……”

　　“不必准备了，今天去叙叙苑！”门再一次打开，N一身英国维多利亚时期的贵族裙装，深红色的宫装长裙层层叠叠，嚣张的裙摆被鱼骨裙撑高高撑起，银色长发卷在玫瑰帽内，手腕上还搭着一把漆黑的蕾丝布伞：

　　“欢迎444今天迎来第四位住客！”

　　洛海深张大了嘴。

　　三人注视下走出来的少女，一只眼睛覆盖着白玫瑰的眼罩。

　　与N同样风格的维多利亚裙装，纯白的蛋糕裙长度在膝盖上方，纤细的小腿裹着冰雪教堂花纹的长袜，让她看起来如雪绒花般娇弱，哪怕光泽流畅的蓝紫色长发，与紫水晶般光华四溢的独有眼瞳，都暗示着性格坚韧的事实。

　　黛子头痛地叹了口气：“我早就跟你说不该让她住这里。”语气一听就是六道骸。

　　“你倒是想得美。”N像一朵肆意的玫瑰花，带着纯白如纸的凪，随着风路过了站在一边的两人，只留下最关键的一句话：

　　“我绝对不会让她留凤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