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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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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苏州停留,一路向西,沿松江方向走。
抵达太湖时正是清晨,赶车的马夫好心跟他们交代几句,便赶着车掉转头回去了,雾气弥漫,湖面上船只都还停着,有些的夜间被渔民拉回家去,摇舟人也不多,在湖中央漂荡。
等到雾气渐渐散了,船只才多起来,顾雒去问了只船,招呼李参上去。
船夫问他:“二位上哪儿去啊?”
“怎么的?”
“看你们不是本地人,不晓得,顺路的话行个几天船就到了。”
“上溧阳去。”
“哦,溧阳不是好地方么!”船夫打个哈欠,道。
“上溧阳顺路么?”
“过了湖,送你们到宜兴,顺着荆溪过去不久就到。”
“那谢谢您。”
“小事。”船夫满不在乎,摇着桨送船向前,放开嗓子唱歌。
横渡太湖,抵达宜兴,顺流而上,不久便到溧阳。
上岸后,李参把顾雒拉到一边若无其事地往他兜里塞了块东西,顾雒正想问,他却把手指竖在唇前示意顾雒噤声。
顾雒了然地点点头,只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手伸进兜里一摸,凭触感猜测是块铁牌,有花纹,很复杂,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李参走近来勾着他的肩,低声道:“有用的,别让人家知道是我给你的。”
“行,谢谢。”
溧阳镇上很旧了,不是别的,光看着就觉得破破烂烂,白墙壁吹得灰扑扑的,地上扁平石块不如不铺,翘起角来带出红泥,长的密密麻麻的苔。
“晓得他们县衙在哪儿么?”顾雒问道。
李参点点头,与他并肩,实则是领着他往前走。
今日天是灰蒙蒙的,看着像要下雨,两人都加快了步子,往衙门方向走。
这衙门修缮得好,大门一定是新刷的红漆,一点褪色的迹象都没有,两处门轴打了油,亮得发光。
顾雒诧异地挑了挑眉,小声对李参说:“不用你讲,我都晓得有问题。”
“这县令脑子不太好,地主老爹给买的,属于最好骗的那种。”李参边说边笑。
“你小声点,别给人听见了,那可玩脱了啊。”
“没事儿,我来过,他这儿没人看门。”李参拍拍胸脯打包票。
“咱们怎么进去?”顾雒问他。
“随便怎么进都行,我就不去了。”李参躲到石狮子后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顾雒没管他,叫他自己待在外边小心点,走到墙脚下试了试手感,蹬地嗖嗖几下翻过去。
李参羡慕地看着,又往后躲了躲。
跳进院里,刚好看见他要找的人,正坐在水池子旁边钓鱼。
“你是什么人。”
“你不认识我。”他反问道。
“不要故弄玄虚,快说。”他等了一会儿,不见顾雒回答,“来人,来人!抓住他!”
顾雒看两边冲出来一堆人,笑了笑,慢吞吞地把李参给他的东西拿出来晃了晃,又慢悠悠地收回去,然后看对面的反应。
这派头做得够足,傻县令先是疑心他是什么大人物,然后用他那不大灵光的脑子想了想,突然心里一炸,赶紧把两边差役挥退下去,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你,还抓我么?”
“不抓了不抓了。”
“带路。”
“啊?”
“你平常议事都在哪?”顾雒不耐烦地皱眉。
“啊,早说嘛,你请,您请。”
被请到书房,说是书房,却没几本书,纸都不很有几张,顾雒知道从他这得不到什么,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
“近来怎么样啊?”
“都照尚书大人的话做了,啊,然后,嗯……然后,那个……尚书大人的庶弟,咱们都排挤着呢?”吞吞吐吐地说完一句话。
“你什么时候排挤他了?”
“这……排挤是排挤了。”县令慢吞吞地说。
“怎么排挤的?”
“这……”县令面上有些为难。
“行吧,我晓得了,你做的很好。”顾雒心里暗笑。
“诶,这个……尚书大人有没有讲,什么时候可以升官啊?”
“等着吧,过段时间会有人来跟你讲。”
“诶,谢谢,谢谢。”
“走了。”
“您慢走,慢走,哎,您走门吧……哦哟,您当心,诶——好功夫。”县令拍了拍手。
一出来,李参赶紧走到他面前,问道:“顺利么?”
“顺利。”顾雒点头,“姜怀德答应他升官,你升官,我升官,等他们的大事做完了,长安城岂不是遍地都是官?”
“哈哈,讲笑话呢。”李参说着,咳了两声。
顾雒手掌突然落到他肩上,对着云门穴按下去,疼得他呲牙咧嘴,转头问道:“怎么了?”
“咳嗽么,捏捏就好了。”
“哦,谢谢。”
“话说回来……”顾雒加大手劲,“姜怀德答应你什么了?”
“咳,我,上有老……别打别打!”李参赶紧求饶。
“算了,不逼你,等所有事情都结束了,你再考虑要不要告诉我。”
李参眼睛里突然现出泪光,吓得顾雒赶紧松手,问道:“我捏疼你了?”
李参猛地摇头,打了个呵欠,道没有。
顾雒不知道说什么好,看了他一会儿,道:“走吧。”
路上。
“绥安怎么样?”
“一样,不过受重视些。”
顾雒想了一下,把临行前准备的地图拿出来看了一眼,道:“先去绥安吧,不知道能不能找出什么。”
于是顺溧水向西南,接近固城湖时登岸行了一段陆路,仍走水路顺桐汭水,再上岸,不久抵达绥安。
李参没再躲着,反倒叫顾雒不要进去,叮嘱他将面具戴上,拿着那块铁牌敲响了郎溪州衙的门。
他进去没多久,从里边就出来了几人,顾雒一听到动静便立即隐去脚步声躲到墙后。
已经躲无可躲,按理说不应发现他,可那几人就像看得见他似的,一直往这边走。不可能正面起冲突,可若是立即逃跑,让他们发现了,李参在里边会怎么样未必可知,眼见着那几人就要过来了,他心里一紧,想也不想地跳上墙翻进院里。
刚好是偏院,杂草丛生,没有人气,他落地后打算在此地躲到那几人离开再出去。
百无聊赖地拔着草,仍是保持警惕,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天上的云都飘走了几片,外面的人还是在墙下边徘徊,他只好继续等。
院外突然传来另两人的脚步声,顾雒心想这下不得了,还是淡定地坐在墙脚,动也不动。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官服的面圆而宽的男人出现在门边,接着看到李参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趁那男人不注意给他使了个眼色,他便警惕着,注意他们说了什么。
这男人先是来一套客套话:“久闻佘少侠大名,有失远迎。”
他面具戴得习惯了,差点忘记这是张佘黎的脸,谦虚了几句,也不说什么恭维话,男人只当是他一贯的品性,继续说:“竟不知佘少侠为主上出力,未能早些与您交谈,是下官的失职。”
“说正事。”带着张江湖人的面具,也无拘于礼数。
“下官仰慕您已久,自从知道您是主上身边的人后,更是钦佩不已,只望您为下官美言几句,今后这一众膀臂之间,下官自然与您更加亲近。”
“这当然不是问题。”顾雒摆摆手答应,“近来如何,其他人给你说了什么?”
这男人警惕得很,问道:“您不知道?”
顾雒忿忿道:“哼,那群小人,趁我不在,就打算什么都不让我知道!”说得情真意切,激动处,啐了一口唾沫。
这男人还是警惕,只道没什么。
顾雒怕他警觉,便没再问什么,聊了些其他的,便跟李参一起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了。
说不失望是假的,不知是区县太小还是什么原因,问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而直到现在,他甚至都不知道姜怀德想要做什么。
“有去处了吗?”李参问。
“宣州。”
“好。”李参点点头,递给他一包豆子。
顾雒眉头一皱,道:“你带了多少。”
“不多,只剩三包了。”
“不想吃,你吃吧。”
李参便又把豆子收好,问道:“歇一晚再走么?”
“好,今天吃顿好的,睡一觉明天再走。”
于是安安稳稳地住了一晚,顾雒看李参实在困得很,沾床就睡着了,也没吵醒他,半夜爬起来守着。
次日早,睡了个饱觉的李参精神好得不得了,伸了个懒腰,和顾雒一起去吃了早点,然后上路。
越过桐汭水,向西行约二十里,抵达水阳江上宣城。
宣城州府修得低调,丢到街上简直要找不到。
李参与宣州太守有交情,拉着顾雒直接踏进大门,对着别人还是那套说辞——他是姜怀德身边的人。
宣州太守身量很瘦,面相精明,看起来不像是好相与的人。两边介绍了一下,稍作认识,太守便很客气将他们请进去。
“李贤弟与佘先生此行来找下官有何贵干啊?”
“没什么正事,找你叙叙旧。”
“坐吧,坐下慢慢聊。”
这府衙里的厨子不得不说的厉害,没多久就整出一桌子菜端上来。他们一边吃一边聊些有的没的,旁边有侍女倒酒。
顾雒跟他们也没什么好聊的,主要还是听着,听着听着旁边一个身体很丰满的女人突然贴到他身边,他尴尬地把人家往远处推了推。
太守看到也挺尴尬,原来不晓得他不好这口,赶紧朝这侍女招手:“你到我这来。”她这才从顾雒身边走过去。
李参跟他哥俩好地推杯换盏,一边划拳一边喝,顾雒在旁边随便吃了点菜,真要让那两人喊他喝,确实没谁敢做出这事。
太守看顾雒托着腮盯着他俩看,踌躇了一会儿,问道:“佘先生,您……喝吗?”
“不喝。”顾雒对酒不感兴趣,丝毫不给面子。
太守僵硬地笑了一下,又被李参拉过去喝。
一杯一杯又一杯的,李参好不容易把他喝倒了,这才问:“上面最近联系你了没啊老弟?”
“联系了。”
“怎么说的?”李参一边问,一边对着顾雒咧嘴,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
“说还要钱,唉,老兄你说,上边到底干嘛呀要这么多钱。”
“谁知道呢?”
“你也不知道啊,唉。”太守锤了锤桌子,“不过事成之后的好处真的是眼红。”
“我们的好处一样吗?”
“我的是去长安城当官,你呢?”
“哦,我也是。”李参抽了抽嘴角。
“那老弟你喝醉了就先歇着啊,老兄我还有事,跟着佘先生先走了。”
“诶,好,好,我送你们。”
“甭送了,歇着啊,改天再来找你喝两杯。”
“诶,好,好。”太守摆摆手,一头栽到桌上,叫侍女扶了进去。
两人出了门,都很奇怪为什么会有人相信这种没影的承诺。
“难不成全都到长安当官去啊?”李参满脸不可思议。
“指不定就是呢。”
“啊?”
“我觉得……”顾雒道,“我们知道,可他们未必就知道有这么多人都能去当大官。”
“怎么说?”
“他们不知道彼此之间的好处是不是同一件事,有些彼此之间不认识,是很有可能的。”
“姜怀德也不怕露馅?”
“露馅了也不会怎么样,反正都是他一条绳上的蚂蚱,不露馅刚好,都尽心尽力地替他干活。”
“豁,阴险,白占人便宜。”李参道。
“差不多,他打的应该就是这个主意。”
“哎那你说……”李参看顾雒突然盯着个地方不动,“哎,哎!”
“嗯?”
“看什么?”
顾雒又看了眼那身黑衣裳,摇了摇头:“没什么,有点眼熟。”
“眼熟你上去看一眼啊。”
“不确定。”
“行吧,晚饭上哪儿吃啊?”李参摸了摸肚子。
“你就饿了?”
“光喝酒去了,哪顾得上吃菜。”
“有没有哪儿不舒服?”顾雒怕他喝酒喝得肚子疼头疼什么的。
“没没没千万别。”李参光记得他打得疼了。
顾雒把他的手拿起来指腹对着虎口轻轻地按,道:“我印象里,最有用的就是这儿。”
“真的?”
“真的。”
“所以我们去哪儿吃饭?”
“你想去哪儿?”
“随便,反正我没钱。”李参抠得不得了。
“想吃什么?”
“想吃面糊糊了。”李参瘪瘪嘴。
“这哪儿来的面糊糊?”
“唉,随便吧。”
于是两人在街上找,最后停在一幢酒楼前。酒楼很漂亮,檐角飞起,挂着彩色的装饰,五彩斑斓。
跟掌柜的要了菜,一齐上了二楼。顾雒喜欢透气的地方,所以坐在窗边。
李参饿着肚子等饭菜上来,看顾雒一直往下看,不知是在看什么,便问道:“怎么了?”
“没事……”
接着李参看见顾雒眼睛蓦地睁大,道:“你先吃,等我一会儿。”话音刚落便撑着窗边阑干翻了下去。
他还怕顾雒摔着,扑到窗边去看,看他稳稳地落到地上接着向东边冲过去,这才放心。
饭菜一会儿就上来了,他一边吃,胃里舒服了许多,心里又不禁揣测顾雒去了哪里,要做什么。
顾雒奔东街而去,盯着那个簌簌黑影,一路绕过不少障碍,更有甚者直接跳过去,眼见着巷子越来越复杂,他索性跳到人家屋顶上去,一路跟着那人影跑。
他没惊动那人,把声响收到最小。可对方显然功力不差,跑着跑着就没了影,突然间窜上房顶,站到他面前。
原先不知道是谁,只觉得可疑,当面一看立刻惊讶:“是你?”
那个在杭州时遇见的黑衣裳的人。
对方点了点头,道:“顾二。”终于听到这人说话。
“认得我?”
“嗯,认得你母亲。”声音很嘶哑,像是刻意装出来的,面貌挡了一半,不知道是什么人。
“前辈哪位?”
“不便告知。”他转身要走。
顾雒踩了脚一旁的屋檐跳出去,挡在对方面前,道:“只需回答我一个问题 ,前辈您是敌是友?”
“是友。”
这样他便放心了,笑着让开路,道:“前辈您请。”
“你将你母亲的功夫学得很好。”
“谢谢,这也不是什么好事。”
“也对。”他点了点头,从他让开的道上走了。
顺路回去,李参还没吃完,招呼他来吃。
李参举着筷子夹着一块肉扯,他拿起筷子给他帮了个忙:“我不吃了。”
“刚才怎么了?”
“遇上一个老前辈。”
“谁?”
“不认识。”
“啊?”李参眉毛一皱,面上不解。
“嗯。”顾雒没解释什么,叫李参吃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