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年年》京都念慈

3、第 3 章

　　小坏蛋第一次见大魔王的时候，才十八岁。
　　青春活泼，年少轻狂。
　　是那种跑在篮球场上即使球技烂到爆炸也有一堆女生在旁边尖叫的美少年。
　　然而美少年一入学没有遇到温柔可人的师姐，他拿着报名表站在公告栏前查看自己班级的时候，被人从后面轻轻地拍了一下肩膀，转身就看到一个笑得像是智障的男人和一个看上去就不太好惹的酷哥。
　　“学弟，哪个系的？”
　　陆清屿稍微后退了一步，才看清楚站在那人后面的男生，足足一米九的身高，因为逆着光，陆清屿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但感觉到他的目光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他迟疑了一下，“音乐剧系。”
　　“啊。”笑容灿烂的男生有点失望，只见他朝不远处的几个人挥了挥手，喊道：“喂，这里！你们系的小学弟，快来领走！”
　　那群人正在讨论着什么，没有听到他的说话。
　　男生无奈地朝陆清屿笑了笑，“你等等。”然后一秒变脸，气冲冲地往那边走去，“喂！眼瞎是不是啊！丢着这么可爱的小学弟不管，不要给我们系啊！”
　　他一边走远声音都没有变小，陆清屿有点好奇他的肺活量，便一直看着那边的动静。
　　突然眼前一暗，一米九的高大个一个迈步走到他的面前，遮挡了他的视线。
　　(“▔□▔) 有点压力啊。
　　陆清屿继续退了一步，从上而下地看了一眼男生，最后目光定在对方那比他小腿还要粗的手臂上，有点害怕，“请问有什么事吗？”
　　男生微微弯腰，拿过他手上的行李，“我帮你拿吧。”
　　陆清屿受宠若惊，酷哥现在也这么热情，“谢谢。”
　　他看了一眼刚才走过去的男生的方向，有点担忧地说：“他们好像在吵架。”
　　“不管他。”
　　“啊？”
　　男生从他手里拿过那张纸，低声念了一下他的名字：“陆清屿？”
　　“嗯。”陆清屿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走吧。”说着便率先拖着别人的行李，往左边走去。
　　“诶？不等等您的朋友吗？”
　　“不用。”
　　不用？不用什么？“可是我还没有找到我的班级……”
　　“我看到了。”男生停下来，淡淡地说：“音乐剧系在最上面，你在1班，B栋521宿舍。”
　　“……谢谢。”
　　“不客气。”
　　陆清屿赶紧跟上他的步伐，“对了，您怎么称呼？”
　　“容恒。”平时高傲得要死的人意外地缓慢了步伐，要是被刚才笑容灿烂的男生看见，绝对会大吃一惊。
　　他侧头看着陆清屿阳光下白皙的脸庞，少年嘴唇微红，有点紧张地抿着，在日光下泛着水色，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叫容恒。”
　　陆清屿笑了笑，问：“是哪个专业的学长啊？”
　　“导演系的。”
　　“大二？”
　　“大四了。”
　　“大四还出来接客啊……”
　　“陪刚刚那个人过来的。”
　　“他是您的朋友吗？”
　　“表弟。”
　　“哦。”陆清屿应了声，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背包里掏出一把伞，笑眯眯地问：“学长，打伞吗？”
　　容恒带了点欧洲人血统，天生晒不黑，他看了看阳光下连脸上小绒毛都看得见的白皙脸颊，点了点头。
　　他太高了，陆清屿要尽量举高手臂，才勉强将他纳入伞下。
　　他抬头看了看，有点担心伞骨碰到容恒的头顶，视线正好与低下头的男生相对望，他愣了愣，下意识开口，“您的眼睛是绿色的……”
　　容恒看着他，问：“好看吗？”
　　“嗯。”陆清屿用力地点了点头，一双眼睛笑成了弯月，声音不自觉地带了点黏糊，“学长人真好~也很帅~”也很自恋嘛。
　　现在表面是酷哥的人原来内里也蛮热情奔放的啊。
　　陆清屿内心想着。
　　“伞我来拿吧。”
　　看，还很体贴呢。

　　然而那个被他们遗留在原地，声嘶力竭了一番后终于带着一群人马走向了刚陆清屿所在位置的阳光男孩儿，看着空无一人的公告栏前，有些傻眼了。
　　“喂，你说的漂亮小学弟呢？”身后的人推了他一下，“回魂啦。”
　　“刚还在这的啊。”他疑惑地看了看四周，“容恒也不见了。”
　　“啊？你把容大帅哥也弄过来了？”
　　“当然啊！把妹必备利器，怎么能不带出场绕一圈？！”
　　“那学弟会不会被他带去找宿舍了啊？”
　　他笑着摆摆手，“不可能不可能，除非世界末日，容恒懒得理你们这些凡人好吗。”
　　他也不在意，“应该是你们系的其他人带走了吧。”
　　“真的很漂亮吗？”
　　“真的！卧槽他去音乐剧系浪费了好吗！应该去表演的！”
　　“真的假的啊……”

　　漂亮的美少年被仙人容恒带到了B栋521宿舍门前，在背后男生的目光注视下，敲开了521室的门。
　　从此，仿佛有一条阳光明媚的大道，就在他面前缓缓敞开。

　　回到当下。
　　贾远觉得陆清屿去洗手间的时间有点长，奇怪的是容导演也还没回来。
　　合同条款贾远看了觉得没问题，片酬也合理，和大老板再商议后确定可以签，只等陆清屿回来再确认一遍就可以了。
　　下午四点有一个节目录制，现在已经三点多了，贾远害怕有点来不及。正想去洗手间捉人，会议室的门就被人打开了，陆清屿先进来，容恒跟在他身后。
　　陆清屿衣服上有一块不甚明显的水迹，他带着歉意地笑了笑，“不小心弄湿衣服了，容导演陪我在洗手间里等烘干。”
　　他先开口解释，贾远也不好说什么。
　　等人坐到身边的时候，他才有点奇怪，“你嘴唇怎么那么红。”
　　陆清屿猛地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有吗？”
　　“有。”
　　“对着烘干机久了，有点热吧。”
　　贾远点头，把合同给他看，“你再看看，没问题可以签了。”
　　贾远做事陆清屿一直很放心，他大致地浏览了一遍觉得没问题，贾远坐在他旁边正要把笔递给他，旁边容恒已经先他一步。
　　把笔递过去后，他也没放手，问：“你确定要签？”
　　陈宇晟从他们进门开始便一直注意着两人，听到这话眼帘一垂，掩饰下了眸中的种种思绪。
　　陆清屿点头，摊开的手掌晃了两下。
　　容恒把笔放在他手上，轻声说：“不要后悔。”
　　“不后悔。”陆清屿侧头对着他笑：“能和容导演合作，是我的荣幸”
　　容恒紧紧地盯着他，下一刻动作竟然是把笔拿了回去，“合约过几天再签吧。”
　　贾远有点傻眼。
　　李副导也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充满疑问的目光看向了旁边的陈宇晟，后者笑了笑，道：“也对，是我一开始唐突了。陆先生路线一直很正面，这剧本角色背景太复杂了，是我没想太多。陆先生回去再考虑一下吧，我们这边可以等。”
　　贾远没看懂这个流程走向——既然是剧组方面指定的演员，那么陆清屿只要觉得剧本和片酬各方面可以接受，这件事基本就定下来了。
　　然而如今看来是剧组方面没有仔细沟通好。
　　贾远虽然有点蒙圈但也不急，这件事传出去左右都不关陆清屿的事。

　　陆清屿微笑着站起来，“行吧，我会回去再认真看一遍剧本。那么我先走了。”
　　他弯腰跟李副导和陈宇晟打了个招呼，正要准备离开，容恒从他身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男人从旁边背包里拿出了一定鸭舌帽，递给他，“外面阳光太大，戴上吧。”
　　然后，在陈宇晟讶异的目光中，陆清屿伸手接过，帽檐下两人的手指轻轻地碰了一下，微笑扩大，“谢谢。”
　　“那么我们先走了。”贾远笑容得体，内心却有一万头头顶为什么的草泥马狂奔而过。
　　此时在场的另外三人都有一个疑问。
　　这两人是认识的吗？
　　然而却没人问出来。
　　直到离开会议室，陆清屿都觉得身后探究的目光始终没下去过。
　　何况身边还有一个操着老妈子的心的贾远。
　　“你跟容导以前认识的？”
　　陆清屿避重就轻，“我跟他都是X戏毕业的。”
　　“你以前是不是得罪过他？”
　　“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我总觉得他看你的眼神……”贾远说不下去。
　　“怎样？”
　　贾远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像是恨不得赶紧把你拎走一样。。”
　　“哈哈哈。”陆清屿像是被他逗笑了，上车靠着椅背上，翻出耳机戴上，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要睡觉了别吵我。”
　　“睡吧。”贾远看着他眼底的黑眼圈，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整理了一下陆清屿的日程表，等剧组那边把顾青珂角色确认下来，大概就这两天的时间，等剧组其他都准备好，陆清屿就要进组了。
　　他过几天有一个真人秀要拍，再上一个通告维持一下进组前的曝光度，之后就可以放他休息几天。
　　这五年的时间里，陆清屿从默默无闻到家喻户晓，并非单单努力二字可以全部概括的。
　　贾远在娱乐圈久了，也清楚明白无论是哪个明星都很努力，无论是谁为了红都可以拼命，但他就是特别心疼陆清屿。
　　自家娃儿自家疼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当爹又当妈的贾远，挣扎着，又给陆清屿划多了半天的休息时间。
　　小坏蛋就是招人疼啊。

　　另一边，李闻手头上还有点事做便先告辞了，偌大的室内只剩下容恒和陈宇晟。
　　前者把背包拉链拉上，一声不吭地就要走。
　　陈宇晟一把拉住他，“Ace！”
　　容恒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什么事？”
　　“你……”陈宇晟手有点颤抖，他垂着脑袋，目光落在容恒骨节分明的手上，右手松开又握紧，问：“你和陆先生认识？”
　　容恒毫不留情地反问：“关你什么事？”
　　陈宇晟双唇微微颤抖着。
　　他突然有点难过，他努力了那么久，却始终换不来对方的和颜悦色。
　　半晌，容恒开始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后，他才慢慢抬起头来，掀起一个勉强的笑容：“是不关我的事。你要回老宅吗？我和你一起回去，顺便看看爷爷……”
　　“谁是你爷爷？”容恒嗤笑一声，“别跟着我了。”
　　说完他不再看陈宇晟一眼，转身就走。
　　陈宇晟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双腿因长时间站立有点麻痹，他才低下头，缓缓地扯出一抹苦笑。

　　容恒甩开了陈宇晟，自己开车回了老宅。
　　一进门就看到一个花农装扮的人拿着水管在浇花。
　　容恒看着那水流下摇摇欲坠的花朵，冲那人打了声招呼，“爷爷。”
　　花农耳朵有点不好使，旁边的管家尽职尽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容老爷子今年八十四，大概年纪轻轻时就懂得养生，除了耳朵有点聋眼睛有点瞎以外，肩背都比别家老人挺得直。
　　他看了容恒一眼，点点头当作是回应。
　　随后他又看了一下孙子身后，没看到有人，于是颇有些不满道：“阿仔没跟着你回来啊？”
　　容恒把一些保健品交给身后的佣人，说：“没有。”
　　“为什么？”
　　“不知道。”
　　“你能不能有一次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我现在就很认真。”
　　“……”老爷子气的说不出话。

　　容恒直接跟他说明了这次来的目的，“以后关于陈宇晟的事，别再找我。”
　　“小晟从小就喜欢粘着你，你就当多一个弟弟，偶尔照顾一下，不行么？”容老爷子把水管关了，任由管家扶着他走到容恒的面前。
　　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孙子从小小的一只长成如今顶天立地的模样，脾气却和以前一样，多搭理不相关的人一分钟都觉得是浪费时间。
　　容恒：“不行。”
　　容老爷子苦口婆心，企图让孙子学会什么是感恩图报，“他家以前救过你。”
　　容恒不置可否，“谁知道呢。”
　　“你怎么那么绝情？”
　　容恒在家人面前多一些表情，但不耐烦的情绪一点也没减少，“总之这一次之后，他的事别再烦我。”
　　老爷子气绝，“你这人，又冷酷又无情，阿仔到底看上你什么？！”
　　容恒也气，他看着自家爷爷，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不冷酷，不无情，你导致的结果就是让阿屿去拍他那部该死的三级片！”
　　“什么三级片那么难听，剧本我也看过，就是多几个带情色意味的镜头……等等，你说什么？！”
　　“我要说都说完了。”容恒转身就走。
　　“等等，你个不孝子，回来给我说清楚！”
　　“下次过来再陪你吃饭吧。”
　　“喂！”
　　容老爷子被气得胡言乱语：“我怎么生出了这玩意儿？”
　　管家：“……”
　　你清醒点，他是先生和夫人生的。

　　陆清屿这时候刚好录完了节目，贾远问他要不要跟节目组去吃饭。
　　“不了，我想回家。”
　　贾远点头，跟他说了一下最近几天的行程，想起来刚才听到的电话，便说：“李副导刚才打电话让我跟你说声抱歉。剧组方面从筹备开始容导演的一切决定都交给了副导和陈编剧，所以这次也没想到会这样。”
　　陆清屿：“嗯。”
　　贾远：“他们希望有机会合作的话，想找你演唱《地平线》里面的一首插曲，你觉得怎么样？”
　　路边灯光透过车窗落在陆清屿的脸上，他闭着眼仿佛没有听到一样不回应，贾远也没催，直到车子随着车流驶过了繁华的闹市，他睁开双眼，窗外飞驰而过的树木映衬在他漆黑的瞳孔里，才轻声说：“到时候再算吧。”
　　贾远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
　　然而陆清屿已经再次闭上双眼了。
　　贾远知道他这次是不想交谈。

　　车辆在寂静中行驶，不消片刻就到达了陆清屿的住所。
　　贾远提醒他，“回去记得自己煮点东西吃。”
　　“知道了。”
　　他看着陆清屿进入大楼，刷指纹，推开厚重的玻璃门，然后像是知道他还在身后一样，转身朝他挥了挥手。
　　贾远收回视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