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方之谎》雪寅

72、第 72 章

　　“类人族？”伊凡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外星人，与人类实力相当，不，比人类更胜一筹的高等智慧生物，随你怎么称呼。”安卡打开了视频，将自己的身影投在了伊凡面前，“三十年前，星际联盟的星舰之所以会出现在我们这个距离联盟领几百万光年外的星系，就是因为勘测到了它们的存在……至少智能方块内的《四叶草报告》，是这样说的。”

　　伊凡抿着嘴唇，等着安卡的后续。

　　“它们以我们这些偏远星系为起点，意在将星际联盟收入囊中。联盟听到了风声，所以向四处送出了远航侦察舰。”安卡的口气，仿佛真的见过那所谓的“星际联盟”一般。

　　伊凡思考着安卡话中的真伪：“如果真是这样，那空中城的外面是什么样？类人族的天地？空中城就是个动物园，是类人族用来娱乐的？那麦考族又是什么？动物园的门卫？”虽然早便猜测到了“宇宙”的存在，但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帝国人，面对安卡口中的陌生词汇，伊凡的思维还是一时半会儿有些跟不上“星际”的广袤。

　　安卡摇了摇头：“到达这个星球的只是类人族的先遣队，它们的职责是观察与实验，它们想通过我们，了解‘人类’这种生物，为了以后的交锋。我们不是动物园里的动物，而是实验室里的白鼠。”

　　“实验……”伊凡皱起眉头，努力地适应着这由全新世界观所带来的思考方式，“所以麦考族的存在，是为了观察人类抵御外敌时的行为模式？麦考族是类人族创造出来的工具？而真正的类人族则藏身在空中城，从内部观察人类？用于将来的登陆战？当初的伦纳基地沦陷，就相当于是个压力试验吧？”

　　安卡认真地看了儿子一眼，松了松眉头，似乎对他的举一反三很是满意，“可以这么理解。至少，你母亲写到一半的侦查报告中，是这样分析的。”

　　一听到“母亲”两个字，伊凡的呼吸猛地变急促了。

　　安卡叹了口气，转身将侧脸给了伊凡：“她的报告没能写完，也没能传回去，因为人类帝国不允许。一旦传回，星际联盟必将发兵，以‘保护’的名义将这个星球占领。人类帝国的百年基业将功亏一篑，无论是斯塔家还是四大贵族，都将从自认为的人类顶端，跌入谷底，成为星际联盟中任人鱼肉的落后存在。”

　　“所以，帝国一面以献媚的嘴脸，将舰员奉为座上宾，从他们手中套取自己几百年都不一定研究得出来的技术，一面却在暗中不断铺网，试图将他们的存在彻底抹杀。”说到这儿，安卡嗤笑了一声，“即便面临着麦考族的威胁，更知道了类人族的存在，清楚类人族后续大部队将在近几十年内登陆，却还是选择为了手中暂时的权利，掩耳盗铃。又或者，只是将类人族的存在当做了星际联盟虚张声势的手段。”

　　“彻底抹杀星舰的存在……”伊凡盯住了父亲的双眼，“所以你被回溯了？因为普兰克家无法改变帝国的决定，不想引火上身，但你却与我母亲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安卡没有说话，但目光却略微躲闪了一下。伊凡从这个躲闪中知道了答案。

　　“你既然被回溯了，又是怎么知道的当年的事？”伊凡又追着问道。

　　“因为你母亲预知到了这些，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将我的记忆存在了外接设备中。”安卡没有任何隐瞒地回答了。

　　“外接记忆……”伊凡摸着下巴想了想，“所以，就连近几年才发明的记忆提取与删除技术，实际上也都来自于星际联盟？是你借住地位与人脉，慢慢地让它们被帝国所掌握？你从在外接设备中拿回记忆开始，就在暗中谋划现在的事了？”

　　安卡没有回答，但伊凡却从他微蹙的眉头中，明白了自己的推测并不准确。

　　哪里不对？

　　他难道并非一开始就在谋划这件事？的确，当一个人从外接设备中得知自己的过往，得知被自己遗忘的爱人后，以他当时的年龄，第一反应不大可能是谋大业，而是去证明外界设备中的故事，最好是去找到故事中的人。

　　但那个人却死了，只剩下她的同僚。

　　被回溯后，拿到记忆，发现母亲已死，救下王洛兮……母亲能猜到的事，回溯前的老头儿不可能不知道，他一定留有后手……回溯，塑核，王洛兮……

　　伊凡猛地抬起头，“你救下洛兮的最初目的，是想用她做供品，复制我母亲，对吧？你在我母亲去世之前，记录了她的核信息。”

　　安卡的目光闪了一下，没吭声。

　　“因为王洛兮是在这人类帝国中，唯一一个和我母亲出身相同的人。星际联盟与我们虽然同属人类，但在体质上却有着极大差别，你发现帝国人无法作为供品，所以你只能救下王洛兮。”伊凡的表情不是很好，声音似乎有些嘶哑，“但复制却还是失败了，为什么？”

　　“因为她不是普通的联盟军人，”这一次，安卡回答了，“她是幽灵军。幽灵军是无法作为供品的。”

　　“幽灵军是什么？”不知为何，这个词让伊凡的心突然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我也不知道，只是在外接记忆里，你母亲提到过一句。”

　　用王洛兮的生命换自己的母亲，这个“实验”因为王洛兮“幽灵军”的身份失败了，伊凡不知道是该失落还是该高兴。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住了心头那闷闷的感觉，“所以你把王洛兮一直留在地下室，就是在寻找将她变为供品的方式？直到你从智能方块中得知了更多关于类人族的确凿证据，才开始成立Seed，开始准备这一切？”

　　本以为自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谁知道，听到这个话的安卡竟然笑了。

　　“哼，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什么意思？”伊凡皱起了眉头。

　　安卡却转移了话题：“你今天找我的目的，难道不是来询问我的计划吗？竟还有空问这些有的没的过往。”

　　“你的计划？”伊凡咂了一下嘴，“它难道还不够明显？”

　　“哦？”

　　“解析并连接智能方块，改建皇城，运输物资，转移人口，还有重组权力中心。”顿了顿，似乎是在打量安卡的反应，“西德和你都说过，空中城是依靠星舰所带来的技术建成的。但实际上不止如此吧？要想让星舰存在过的痕迹完全从这个星球上消失，只是杀一批人应该是远远不够的，毕竟除了人证，还有物证，星舰本身就是个巨大的物证。”

　　“现在人类尽数被囚于空中城内还好说，三十年前的时候，人类可是在地面有居住区的。以你们出一趟门就能遇到舰员来看，星舰的停泊点，应该距离地面居住区不远吧？那它为什么会在之后的二十年里，都没被再次发现？它去哪儿了？它去哪儿最合适？”

　　安卡没有理会伊凡的问题，而是微微勾起了嘴角。

　　“皇城。”伊凡自己说出了答案，“历史是人编的，关于空中城的建成史，也可以是人编的。空中城是使用星舰带来的技术，在皇城的基础上改造的，没错。但如果是这样的话，皇城本身又是从哪儿来的？它的建造水平与地面建筑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即便是为了皇家和贵族而采用了当代最先进的科技，我也不觉得水平差距会有这么大。”

　　“除非，皇城是现成的，是用现成之物改建的。”走到了父亲的全息投影面前，面对着他，“帝国上层不是疯子，他们容不下星际联盟，但却也不至于不留任何后手，将自己手无寸铁地扔到即将登陆的类人族面前。他们不会尽信有关类人族的说法，但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

　　“所以，他们的后手是将星舰变成皇城，给自己留下了以防万一逃离星球的机会。逃离星球的名额自然是皇室和贵族各分一羹，与平民没有关系。哪怕是贵族之间也难免有纷争，所以洛佩斯灭门了。至于平民，则更是一方面要通过所谓的公民等级制度，将他们远远地推到外头转移注意，一方面用空中城的建设粉饰太平。”

　　“但慢慢的，十几二十年过去也没见着类人族的影子，掌权者换了一代人，上层也忘了这件事。而那所谓的由星舰改造的皇城，则根本没法儿启动。所以在不知不觉间，星舰带来的故事就完全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了。但你因为掌握着智能方块和王洛兮，并无法和他人一样忘记。”

　　“你一边联合王家，开始争权，开始改造皇城。一边将王洛兮这个唯一的幸存舰员搬了出来，作为维修和再启星舰的钥匙，摆在知情人的眼前，当做吊在马鼻子前的胡萝卜。你的目的是让尽可能多的人类踏入这个诺亚舟，但这很难做到，因为即便不觉得类人族真实存在，反对这种做法的人，也不会在少数。所以，王洛兮的出现，同时也是你的一个诱饵，用于分辨敌我双方的诱饵。”

　　“先帝就是反对者之一吧？还有与斯塔家走得很近的特鲁家。西德之所以变得那般丧心病狂，其中应该有不少你的功劳吧？为了拆分斯塔家，也为了分散集中在你身上的回礼。先帝寿宴时，你是故意栽进陷阱的吧？为了让反对方掉以轻心，为了之后的一网打……”

　　“不完全如此。”安卡突然打断了伊凡的话，“你还记得珍吗？”

　　“珍？”伊凡不知道安卡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自己这位已故的侍从，但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和那个石佑一样，都是类人族先遣军。”

　　“……”

　　伊凡语塞了一下，但意外的是，对于安卡口中的骇人真相，他发现自己竟然并不怎么惊讶。

　　“像它们那样潜伏在人类身边的存在，还有很多。我也是在北皇城事件后才发现的。之后本想抓一个好好研究，结果就弄出了你们看过的那个视频。好在当时尾巴处理得干净，它的同伴并未怀疑到我身上，反倒是盯住了西德。”

　　“西德？”伊凡问。

　　“不然你以为他一个和医学界撘不着边的亲王，是怎么瞒天过海研究出人类微化药物的？都是他身边那个类人族给的，因为对于类人族来说，人类试图将自己微化这一点，是个重大发现。它们自然愿意在一旁添把火。”

　　“所以，当初先帝寿宴之所以束手就擒，是因为你想借先帝之手，不动声色地除掉身边的类人族？”伊凡的思维跳跃得很快。

　　“没错。”

　　“这次皇城关门打狗，也是为了将皇城内的它们清理干净？”

　　“不然呢？”

　　“就算你瞒得再好，类人族探子也不可能对你的计划毫无察觉。而你之所以将王洛兮留在城中城，把她任命为指挥官，因为她是星舰的钥匙，是类人族的活靶子，是最好的诱饵？”

　　安卡不可置否地耸了耸肩。

　　“那她如果真死了呢？！”

　　“她如果死了，星舰的操控权会被自动移交给登记在档的下一个舰员，并不影响计划。”安卡的语气很是冷淡。

　　伊凡本想说王洛兮是唯一一个舰员幸存者的，但转念一想，他就明白了，老头估计早在修改王洛兮的记忆之前，就想办法逼迫她将一个帝国人登记成了舰员。所以，王洛兮自始至终都只是个吸引火力的靶子罢了。

　　想到这儿，伊凡不由地攥起了拳头。

　　“看来，你以后在她手里，还有的亏要吃。”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见了伊凡攥拳的动作，安卡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隐约间，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伊凡猛地抬起了头：“什么意思？”

　　安卡却没有解答，而是扭过头和投影外的某个人说了些什么，然后，单方面挂断了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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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同样的故事从不同人口中说出，会有一些误差。除了西德和安卡，之后还会有洛兮自己的。把来自三个人的故事剪辑一下拼凑到一起，就是真正的三十年前的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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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本还有人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