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方之谎》雪寅

70、第 70 章

　　“星舰，星球？殿下您知道您在说什……”

　　“象牙之塔。”西德微笑着，打断了王洛兮，“我们居住在象牙之塔中。”

　　王洛兮皱着眉头，这一次没有接话。

　　“三十年前的事，被掩盖得很彻底，杀的杀，改记忆的改记忆，剩下的人全都守口如瓶。就连我自己，都是靠着小时候的丁点记忆和父皇的只言片语，查了将近十年，才知道个七七八八的。衔尾之蛇？极大即极小？不，那都只是前人传下来的谎言。为了将自己的子孙困在这个星球，为了再也不卷入真真正正的人类纷争。”

　　“所以，”王洛兮吞了一下口水，“这里不是地球？”

　　“‘地球’？呵，这还真是个复古的词汇。人类的母星，人类的发源地。而我们，象牙之塔内的我们，则在层层包裹的谎言下，将这里当做了‘地球’。所谓的朊毒之灾从未存在过，抗麦考战争也只是半真半假。”

　　“历史大片断节是因为我们的祖先自己将历史销毁了，统治着这个星球的人类的，自始至终都是我们斯塔家。至于麦考族？天知道到底是麦考族先出现在这个星球，还是斯塔家统治下的人类先移居来的。麦考族的存在，说到底也只是把斯塔家的地盘挤小了些而已。”

　　“你应该也好奇过吧？为什么贵族只有‘四大’，那不是因为所谓的免疫等级，也不是因为所谓的抗麦考战役功勋，而是因为，从人类来到这个星球开始，四大家族就是我们斯塔家的左右手。”

　　宇宙是存在的，这里只是宇宙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行星……

　　“星际联盟？”王洛兮的脑海中猛地蹦出了这样一个词汇。

　　西德的眉毛抖了一下：“既然这个词是从你口中说出的，那看来我这些年调查出的东西，也都是真的了。”

　　王洛兮在脑海中整理着乱七八糟的头绪，没有吭声。

　　“星际联盟大至是真实存在的，而我们之所以困在这象牙之塔中，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因为斯塔家的舰队在星际联盟的内乱中，逃到了这里。从五个家族的关系来看，普兰克和特鲁八成一直都是斯塔的左右臂膀，而洛佩斯和王则估计是逃亡途中加入的舰队。洛佩斯特点不明显，无法判断，但王家一看就是商队出身吧？”

　　“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推测，几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斯塔家是如何来到了这里，如何在这里立足的，没有人知道。但星际联盟……”盯住了王洛兮，“麦考118年的星舰，就是星际联盟的侦查舰。”

　　“而我就是舰员……之一？”王洛兮不由地攥紧了腰间枪套，“其他人呢？”

　　“自然是死了啊，你本来也不该活着的。”西德又把酒杯拿在手中摇了起来，“虽说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当初威胁斯塔家的理由也应该不复存在了。但毕竟，你们的出现威胁着这个星球的统治，颠覆了作为统治根基的‘衔尾之蛇’。”

　　“但从安卡还有个胎生的儿子来看，你的同胞们应该也不是一下子就被灭口的。”西德又说，“他们应该是向父皇和当时的理事会提了什么好处，比如说用一堆我们望城莫及的科技，忽悠着我们加入星际联盟。”

　　“想想看，本来已是被麦考族逼到世界一隅的人类帝国，突然发现，外头有着比我们先进了几个世纪的人类。然后，那群外来的人类，提出让我们加入他们……”西德笑着摇了摇头，“父皇和理事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了，你能猜到吗？”

　　“分为了独立派和归顺派，独立派胜了。”凭借着对四大家族历史的了解，王洛兮回答道，“所以王家才会兄弟阋墙，洛佩斯家才会覆灭。”普兰克上将才会被回溯。

　　“没错，独立派胜了。”西德仔细观察着王洛兮的表情，也不知道到底想从中得到什么，“所以，人类帝国开始了一场大肃清。包括你们这群不速之客在内的，任何关于星际联盟的痕迹，都被清理了个干干净净。但谁又能想到呢，那个作为独立派先锋的普兰克家长子安卡，竟然偷偷将你藏了起来。明明连他那小情人都已经被当时的家主处理掉了。”

　　王洛兮沉默了。

　　西德的说法相当于印证了王洛兮便是录音中所提到的“另一个人”。自己与伊凡的母亲属于同一艘星舰上的舰员，在面临人类帝国的肃清时，伊凡的母亲不幸被吉尔·皮斯射杀后，普兰克上将却将自己救了下来，冷冻在地下室中。

　　伊凡的母亲，塑核技术，核不稳定。

　　王洛兮隐约猜到了普兰克上将救下自己的初衷，并非所谓的“大业”，而是为了……

　　想到这儿，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安卡估计从那时候开始，就在谋划着些什么了吧？Seed情报交易所，洛佩斯遗孤，父皇遇刺，升级疫苗，监察队……他和我那大侄女可还真是做了不少无用功呢，也给我添了不少麻烦。我那亲爱的皇姐也算是愚蠢至极了，以为坐在皇位上了就拥有了天下，殊不知，自己只是个提线木偶，就连大女儿和三儿子，都根本与她不是同一条心。”

　　“而麦克皇子便是你的傀儡？”王洛兮找回了声音。

　　“是他自己央求着想要助我一臂之力的，又怎会是傀儡呢？”似乎是觉得王洛兮的问题很好笑，“反倒是大侄女，便连我也一开始没能想到她竟是彻头彻尾的普兰克的人。本以为那场刺杀挑拨了斯塔家与普兰克家关系后，她们母女二人多多少少能帮我压制一下安卡。殊不知，大侄女竟然陪着安卡演了一出戏，目的是让历史重演，如她母亲前年所为一般，弑君夺位。”

　　“只能说，不愧是母女二人。”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所以，刺杀尼娅公主，是你指使的？”王洛兮冷冷地问着，“就为了挑拨两家关系？”

　　“倒也不完全是，”西德回答得很是坦荡，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错，“主要还是在于她试图推行的那个升级疫苗。免疫级别的高低，会影响微化药品载体的效果。级别越高，微化成功率越低。本来满天飞的红级橙级就已经够让人头疼，又怎么能让其他人也跟着提升免疫力？虽然这事被你给搅和了。”

　　“所以你便设法来杀我？因为我碍了你的事？”王洛兮试探地问。

　　“哈？杀你？”听到王洛兮的问题，西德反倒哭笑不得了起来，“我如果要杀你，你会现在还站在这儿吗？”

　　王洛兮抿着唇，等待着他的后续。

　　对于西德的这种回答，说实话，她并不意外。毕竟无论是当初在自助店的刺杀也好，还是前几天在快递公司的刺杀，解释为西德所为，都显得有些过于单纯了。倒不如说，更像是某人试图借着博塔会与监察队的敌对状态，隐藏自身。

　　“你再怎么的，也是安卡手中的王棋。我虽与安卡敌对，但本质的目的却是一样的，为了人类，从两种截然不同的路径拯救人类。我们只会因为利益冲突而阻碍对方的路，但绝不会断了对方的路，毕竟，多一个选择就是多一个可能。”

　　“不然，我也不会今日空着手在这儿等你。当初寿宴事变中，我也不会与尼娅合作，从我那脑子没啥用但却心狠手辣的皇姐手中保住你。”

　　“当初在Seed购买以‘皇卫队’、‘博塔会’和‘尼娅公主’为关键词的情报的人，不是你的？”王洛兮认真观察着西德的反应。

　　“是我的，为了看看安卡到底在打什么算盘，结果，却发现那消息背后的人是你。我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彻底确认你是舰员幸存者的。至于你之后遇到的刺杀，与我无关。”

　　西德的表情很是坦荡，没有半点撒谎的架势。况且，在这个问题上，在如今这种形势下，他也没有撒谎的理由。

　　那会是谁？

　　一个与自己走得很近的人，一个知晓自己核不稳定的人，一个或许知晓着自己的真实身份的人。说到底，对方想要取自己的性命，又是为了……

　　不行，眼下需要关注的，不是这个。

　　“人类时日无多，指的是什么？”兜兜转转许久，王洛兮终于问出了这个最重要的问题。

　　“《四叶草报告》。”

　　“‘四叶草报告’？”

　　“当初星舰……”

　　嗖！

　　一个血洞措不及防地出现在西德的额头上。

　　时间像是静止了一样，西德整个人的面部表情停在了话说到一半的状态，眼干瞪着，嘴半张着，却迟迟吐不出接下来的内容，唯独额头上的黑洞，开始慢慢向下渗血。

　　王洛兮错愕地掏枪起立转身，所有动作一气呵成，眼看着只要扣下扳机，就可以在对方的下一发子弹到来之前，扭转时局。

　　可她的身体却在看见对方的面孔的瞬间，迟疑了。

　　也正是这一下迟疑，使得她错过了反击时机，甚至连瞬移逃命的本能都被抑制了。

　　又是接近无声的“嗖——”。

　　她看见自己手中的配枪因光能子弹的高热化成了一滩铁水，她看见自己的胸口出现了一个窟窿，有什么东西正顺着窟窿流出，一边流着，一边抽走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跌倒了下来，撞翻了身后的椅子，一个后脑勺磕在桌腿上，动弹不得了。

　　她努力地挪动僵硬的右手，想去拔下腰间的另一把配枪，可手却还没来得及抬起，就被什么东西压在了下面。那是一只脚，一只穿着作战防护服的脚，黑色的，很熟悉。

　　——监察队有内鬼，他就在你身边。

　　耳边不知为何像起了伊凡的声音，明明他从未说过这句话。

　　王洛兮强迫自己认清现实恢复理智集中注意，她艰难地喘着气，抬起了目光，透过阵阵泛黑的视线，再一次看见了那……难以置信的面孔。她看见了对方那充满着血丝的眼白上，突然慢速滑过一片黑色，黑色越来越浓……

　　一把同型号的配枪抵在了她的头盔上。

　　她对上了持枪者那不再温柔，不再称得上是“双眸”的双眸，她艰难地张了张嘴。

　　“石……头……”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