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方之谎》雪寅

68、第 68 章

　　半小时前，警务总局室内训练室。

　　王洛兮穿着身能与训练室自由重力场营造的环境变化配合，更改身体负重状态的训练服，做完负重三十公斤的90分钟急行军训练后，迎面对上了今日刚回归的格斗训练机器人。

　　本来，在身体还未完全从冻伤中恢复的情况下，立刻上这种级别的训练强度，是有些违背医嘱的。但因为苍岚2.0在昨天正式通过审核，得到了航行许可，所以王洛兮需要尽快让体能恢复到巅峰状态，以便更好的驾驭苍岚。

　　虽然眼下空中城全城封锁，并不像是需要仿生机甲出场的样子，但王洛兮却总隐隐约约觉得，时间不够了。

　　王洛兮本质是个懒人，但却是个临时抱佛脚效率很高的懒人。既然确定了“时间不够”的判断，她就说一不二地制定了训练计划，从自己每日那本就少得可怜的休息时间中，抽出了两小时。并且将最近乱七八糟的饮食，改成了清一色的军用能量棒，即便那东西的味道……比屎好不到哪去。

　　格斗机器人举起铁拳向着气还没喘匀的王洛兮猛挥过来，王洛兮重心一斜，拳头擦着右脸颊堪堪躲过。然后，右肩向后微微一拉，左手顺势就是一记勾拳。拳头被机器人的铁巴掌挡住了，机器人捏住王洛兮拳头，往后扯着想要破坏她的平衡。王洛兮却借着这失去平衡的趋势，直接蹦到空中，对着机器人脑袋一个腿鞭。

　　腿将机器人扫到了一米开外，王洛兮乘胜追击却被机器人躲过，因为过于大意，左腰挨了一发铁拳。王洛兮忍着痛再次拉远了距离，开始不再轻敌，认真分析战况。机器人似乎是将王洛兮的行动理解为了退缩，所以立刻攻了上来。

　　拳脚与拳脚的几番激烈交锋下来，王洛兮有些体力不支了，但相对的，机器人的脑袋胳膊和肚子上，也都分别凹下去了一块。

　　王洛兮和机器人不约而同地拉远距离，重整态势。然后，又一次的交锋。

　　这一次的交锋持续了很长，似乎是因为双方都下定了决心要在这一轮中分出胜负。

　　此时，如果有人站在一旁观战的话，或许能够发现，机器人的作战模式与思维方式，与王洛兮本人竟然有着种说不出的相似。

　　极为相似的敌对双方，一个是能量无限的钢筋铁骨，一个却是体能本就被前面的训练消耗到差不多了的肉.体凡胎。孰胜孰负，结果显而易见……理论上来讲应该是这样的，但王洛兮是个不按照理论出牌的人。

　　她故意装作体力透支的样子，硬生生挨了机器人的一拳，然后任由它将自己过肩摔翻在地。趁着倒地的机会，一个扫腿措不及防地将机器人绊倒，让之摔到了自己身上，然后从身后绞住了机器人的脖颈。

　　咔嚓。

　　头颅的旋转超出了正常人类能够承受的范围，机器人身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卒”字，压在王洛兮身上不动了。

　　王洛兮不耐烦地一脚踹飞了身上的机器人，然后，大字瘫在了地上。

　　“靠，我自己这么难打的吗？差点没命。”自言自语着。

　　没错，这机器人的格斗程序，是王洛兮让菲蒂根据她自己的数据，融合了部队资源库中其他数据，特意编写的。也就是说，刚刚与她对打的，是一个“进化过”的她自己。

　　王洛兮就这么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任由被她的生命体征招来的医疗机器人，折腾着她脸上身上的血肿和淤青。

　　喘着喘着，喘着喘着，眼前的画面突然闪了一下。

　　精神防火墙受到攻击？

　　王洛兮立刻满血复活，调出控制面板，与入侵者开始了代码大战。

　　敲着敲着，她逐渐发现，对方的写码方式似曾相识。而且，对方就像是清楚自己无力攻破王洛兮的防火墙一般，与其说是在失败边缘拼命试探，倒不如说是在死缠烂打赖在王洛兮的地盘里。

　　这是……

　　王洛兮有了个猜测，所以她决定赌一把。左右精神防火墙就算真的被攻克了，她也能轻易地夺回来。

　　所以，她关闭了界面，任由眩晕感带着她的意识，去到了个未知的世界。

　　这是一个无比寒碜的虚拟世界，寒碜到周围除了白色就是白色，连王洛兮的个人形象都变成了像素级的古老画风。可见对方本就没什么编程天赋，之所以能够做出入侵精神防火墙的举动，完完全全靠的是外挂。

　　比如说，智能方块。

　　“有话直接说不好吗，偏要入侵精神防火墙，尼娅殿下。”王洛兮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反正这个世界只有两人，形象什么的，也就没必要了。

　　“不愧是王中校。”像素版的尼娅公主，出现在了王洛兮面前。即便知道这里别无他人，即便清楚这像素根本看不清什么，她还是端着那标准的皇室微笑，没有半点怠惰的意思，就像是这种端庄仪态，已经刻入了灵魂。

　　“所以，殿下想干什么？”王洛兮歪了歪脑袋。

　　“听闻，监察队似乎查出了博塔会的据点？”尼娅正坐在了王洛兮面前，似乎并不觉得这种坐法会弄得腿疼脚疼，“通过在虚拟世界内的排查，寻找到了一家位于城下城的食品工厂？”

　　“具体的调查报告，殿下作为理事会成员，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但理事会却驳回了你的搜查申请。”尼娅挥了一下手，在两人中间变出了一个矮茶桌，上面还放了两杯热茶，“理由是，在这种全城封锁的大环境下，食品工厂是敏感地点，贸然调查怕会引起社会恐慌。”

　　“……”王洛兮端起茶咕咚了两口，没说话。

　　“想必王中校也是能够理解这种决定的，毕竟，眼下粮荒的谣言愈演愈烈，此时再来个军方围剿食品工厂，空中城恐怕就要暴.乱了。”尼娅优雅地端起茶杯，用盖子挡着茶叶，抿了一口。与王洛兮的粗俗形成了鲜明对比。

　　“粮荒是谣言？”王洛兮的关注点却截然不同。

　　“这一点，我可以以性命担保。”尼娅放下了茶杯，“空中城内的储粮，足够全人类放开肚子吃一年。而这一年的时间，足够防护圈系统维修完成，清理干净城中的麦考族，并重新释放保护气体了。”

　　“那近日大量运入皇城的物资呢？既然储粮足够全人类食用一年，为何皇城需要屯粮？”王洛兮端着茶杯，摇了摇。

　　“这个嘛，”将嘴角的弧度拉大了些，“目前无可奉告。”

　　“‘目前’？”

　　“没错，目前。”

　　“哦？”王洛兮饶有兴趣地挑起了眉毛。

　　“智能方块。”尼娅看似毫无逻辑地吐出了这四个字。

　　“怎么？”

　　“王中校不好奇吗？您这几个月来所破解的代码，到底帮助我们得到了些什么。还是说，王中校就甘愿一直做个解码器？每天面对着研究部门发来的没头没尾的代码，将它们破解了发回去，却不知道背后的任何事。”

　　王洛兮解析智能方块的工作，的确如尼娅所说，一直都是蒙着眼进行的。因为对方需要保密，因为对方戒备着她。虽说即便有着这种戒备，王洛兮还是从那断断续续的代码中，学到了不少新东西。这也就是为什么，她当初能够赶在事发之前，算出保护气体的更换时间。

　　“怎么可能？”王洛兮也将茶杯放下，换了个坐姿，“但这不是形势所迫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是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尼娅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叹了口气，“难道王中校就从未想过，掀翻这个屋檐吗？”

　　王洛兮眯起了眼睛，没有回答。

　　“将人类帝国的权力中心重新洗牌，这样，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尼娅用着那温文尔雅的表情，说出了骇人的话，“无论是调查博塔会受阻一事，是皇城避难案无法通过一事，还是智能方块。”

　　王洛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站了起来：“我还想多活会儿呢，就不奉陪了。”说完，扭头就打算离开。

　　“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尼娅提高了声音，“王中校。”

　　“……”王洛兮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无论你协助不协助，该发生的事，都会发生。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举事后，你个人的处境罢了。”

　　“你就这么有信心政.变能够成功？”王洛兮微微侧头，用余光观察着尼娅。

　　“毕竟是叔叔和王爷爷准备了半辈子的事。”尼娅毫无遮拦地直接曝出了棋手，“当然，有王中校的加入，成率能够提升十五个百分点。”

　　“那还真是受宠若惊。”王洛兮转过身面向了尼娅。

　　“王中校有兴趣了？”

　　“我为什么要帮你？你和你母亲，有什么区别？”王洛兮居高临下地释放出了威压，似乎尼娅的回答但凡有半个让她不满意，她就会直接通过这个现有渠道毁了尼娅的精神网。

　　“她在乎的是斯塔家，我在乎的是人类，仅此而已。”尼娅目不斜视地接下了王洛兮的威压。

　　“大言不惭！”

　　整个白亮空间似乎都因为王洛兮的这一句话而抖了三抖。

　　尼娅的表情却没有半点变化。

　　“我们所在的世界，是象牙之塔。”她一字一顿地说。

　　“什么意思？”

　　“王中校就别自欺欺人了，该懂的，你早便懂了。”

　　王洛兮长舒了一口气，收回了威压：“所以呢？想继续在脑袋前面吊快肉，牵着我跑？改了我的记忆不够，给我戴了项圈还不够？”语气却愈发差了。

　　“不，”尼娅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回想起刚刚的情况，有些后怕，“此事过后，你将成为真正的掌舵人。”

　　“呵。”王洛兮嗤笑了一声。

　　“我们所在的世界是象牙之塔。”尼娅又重复了一边，“我，我们要做的，是带领尽可能多的人，活着走出这个塔。而你，王洛兮，是这座塔的钥匙。是叔叔他们瞒天过海所保护下来的，唯一的钥匙。”

　　“所以你们就用所谓的‘真相’，钓着这把钥匙，让她乖乖地插进锁孔？”王洛兮坐了下来，又玩起了水杯，“每达成你们的一个阶段性里程碑，就给钥匙奖励点真相碎片，然后再用下一个疑点，引着钥匙去做你们想让她做的事？你们倒是玩得很开心呐，闯关游戏吗？”

　　“形势所迫，我们不能冒险，也赌不起。”尼娅垂下了目光，“你毕竟……”不说了。

　　“毕竟什么？毕竟不是人类？不是和你们一样的人类？”

　　“……”

　　“那既然都非我族类了，我又为何要帮你们？我一个人回我该回的地方，把你们全留在塔里，岂不妙哉？”

　　“你不会的。”

　　“哦？你又知道？”

　　“因为伊凡。”

　　咔嚓！

　　王洛兮手里的杯子，碎了。

　　“所以，”声音变得阴沉了起来，“伊凡也是你们的棋子。我是钥匙，那他是啥，钥匙扣？”

　　“……”

　　“你自己呢？皮带？”

　　“在这场属于人类的跋涉中，我不能是我，只能是一个齿轮。”尼娅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但很可惜，这可怜的像素让王洛兮没法看清。

　　“呵。”

　　“话已至此，”尼娅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想必王中校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我们需要的不多，只要你能够借住指挥官的权限，拦住城外援军即可。”

　　“伊凡知道多少？”

　　“……寥寥无几。”

　　“我需要他的配合。”

　　“他处事不稳，易受情绪影响，不是合格的……”

　　“我需要他的配合。”王洛兮又不带感情地重复了一遍。

　　“……中校请便。”

　　王洛兮哼了一声，又站了起来。

　　“你自己去和他再把同样的事讲一遍吧，他若无心合作，那便恕我无暇奉陪。”说完，原地消失了。

　　与此同时，另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亮白空间的尽头。

　　尼娅被王洛兮这夺取控制权、入侵精神防火墙的飞快速度，弄得惊讶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等缓过来时，被王洛兮拽进来的伊凡，已经走到她面前了。

　　“啧，自己把人弄来，还躲在旁边偷看，不现身……就这么想赖账？”伊凡一边四处打量着，一边嘴里嘀咕着些尼娅听不懂的话，坐在了王洛兮方才坐的地方。

　　“大概也猜到这种情况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面向了尼娅，“所以，老头终于打算出山了？这次要做什么，政.变？”一语道破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