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方之谎》雪寅

67、第 67 章

　　百人微化之乱过去两周，城中城紧缺的人手才终于得到了补充。警务总局那停业了许久的食堂，也总算开始干活了，让肩负人类兴亡的众将士们，终于摆脱了令人作呕的自制料理与食之无味的营养液。

　　伊凡刚被允许离开医务室，就碰上了这食堂的“开业大典”。虽然这两周里，他也不算是被饿着了的那个，但他还是无视医嘱，混入了这打饭的大队。

　　伊凡本身是个对面食并无青睐的人，但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一看见餐牌上的“叉烧拉面”，就毫不犹豫地下了单。

　　端着面，伊凡在食堂内晃悠了一圈，然后，坐在了一个算不上熟悉的人的对面——监察队的朴赫上尉。

　　“普兰克上校已经能进食了吗？”看见伊凡，朴赫很是意外，“我印象中，冻伤的治疗需要注射纳米粒子进入体内，而进食会干扰纳米粒子修复细胞的进程。”

　　“如果连一碗面都处理不了，那制药公司也该将这纳米粒子的专利拱手送人了。”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伊凡猛唆了两口面，“朴赫上尉对吧，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在皇城见过？”

　　“是的，上校。”朴赫放下了筷子，似乎是为了认真回答伊凡的问题，“上一次见面，是一年前您与普兰克上将一同出席陛下登基大典的时候。那时我还是皇卫三队的队长，负责普兰克家所在席位附近的安保。”

　　“皇卫队，唔，”吸溜了根面，“如果你没离开皇卫队的话，现在还在皇城吃香的喝辣的着的，也用不着受这个罪。”偷瞄着朴赫的表情。

　　朴赫失笑了：“彼此彼此，上校，您不也在这儿吗？”喝了口水润润喉，“而且，皇城现在看似一片祥和，实际也在暗波汹涌。这一点，身为理事会成员的您，我想是再清楚不过的。”

　　“……的确，”伊凡停下吃面的动作，苦笑了起来，“自从出了关于粮荒的谣言后，皇城就不太平了。走.私的，偷.渡的，还有那些想趁着灾祸赚一把的。越是患难，就越是各怀鬼胎，也不知道空中城覆灭了，灭绝的到底是谁。”

　　“没办法，这就是人类。”朴赫耸了耸肩。

　　然后，不知道盘算起了些什么，又说：“虽然这话不该从我们这种人口中说出，”压低声音，“但粮荒一事，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吧？最近流入皇城的物品与资金的确多得不正常，理事会对于这空中城建成以来最大灾难的处理，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再加上从两年前北皇城事件后开始，一直在进行着的皇城改造……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一字一顿，“某些人，某些势力，在谋划着些什么。”仔细观察着伊凡的神情。

　　伊凡的表情僵了一下，然后立刻用喝面汤的动作掩饰了。

　　“没想到朴上尉身在中城，竟然对皇城的局势那么清楚。”伊凡意味深长地说道。

　　朴赫笑了，笑得有些无奈，似乎是从伊凡的语气中猜出了他的意图：“普兰克上将多虑了，我这只是以前留下来的职业习惯而已。况且，我父母毕竟还住在上城。”

　　“既然住在上城，那你父母应该没有受到波及吧？”伊凡“体贴”地问了句。

　　“嗯，他们没事，多谢上校关心。城上城虽然也进入了警备状态，但情况还是比中城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客套了没两句，下一句话就暴露了伊凡的本性：“上城出身，又是皇卫三队队长，大好的前途……其实我一直挺好奇的，其他人都好说，朴上尉你为什么会加入监察队？”

　　“并不是所有人眼中的‘好前途’，都是一样的，上校。”朴赫似乎早就准备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人各有志罢了。”

　　“既然人各有志，那为何军校毕业后会选择皇卫队？”伊凡似乎咬定了些什么，紧追不舍，“我记得，皇卫队的入职审核，除了成绩、能力等各项要求，还需要相对应的公民级别与背景，是每年上千军校毕业生挤破头都进不去的地方。朴上尉若不是为了这个而……”

　　“成绩正好过了皇卫队线，也没有什么错吧，普兰克上校？”朴赫的用词虽然还是恭恭敬敬的，但语气已经有些不善，要不是提问人是普兰克家家主，估计早就起身走人了，“入职皇卫队本就不是我的本意。”

　　“哦？”伊凡像是没有半点眼见力，硬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追问道。

　　“我第一志愿填的本来是防务部，但被家父改了。”朴赫皱起了眉头，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着问题，“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之后会报名参加仿生机甲训练营，并在那里结识了王中校。”

　　“你有仿生机甲驾驶证？”这是伊凡从未听说过的。

　　“很可惜，让您失望了，上校，我没能通过适配度考核。不然我也不会一直等到监察队组建，王中校挑选核心队员的时候，才调入这里。”朴赫略显不耐烦地站起了身，似乎那在皇卫队练出的忍耐力，已经被这两周的工作和刚从与伊凡的互相试探耗光了，“普兰克上校要问的就这些吗？如果问完了，那就恕我失陪，我还有要事处理。”

　　“朴上尉辛苦了。”伊凡点了点头，放他走了。

　　朴赫走后，伊凡继续吃起了面。但这一次，吃得很慢很慢。也不知道是因为这面不合胃口，还是因为脑子里在想着别的事，所以吃得心不在焉。

　　他今日和朴赫聊上这么一通，并不是因为嘴欠找茬，而是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试图杀害王洛兮的人，就在王洛兮身边，就在监察队中。

　　而在监察队总部成员里，朴赫是最为可疑的那个。伊凡借住安卡留下的势力，悄悄调查过几人在冷冻集装箱事件前后的动线。唯独朴赫一人，在事发当天，因为□□，损坏了手环，导致了长达三小时的动线空白。

　　当然，这也有可能只是巧合，但伊凡并不允许自己放过任何一个线索。

　　怀疑朴赫的理由，除了动线问题，还有他这现役皇卫队员的身份。

　　其实早在那关于皇卫队员麦考族化的视频放出之时，伊凡就隐约意识到了，眼前这波涛汹涌的空中城内，除了博塔会和老头，还有着个谁都没注意到的第三方势力。

　　同为人类麦考族化，又或者说“微化”，普通人或许看不出，但伊凡却知道，视频中皇卫队员的微化与中央梯广场的百人微化，是截然不同的。两者的过程看起来，虽然同样是从面容扭曲到身体分解，但后者的扭曲是因为难以忍受的剧痛，前者的扭曲则是……单纯的面部细胞不再以“肌肉纤维”为单位行动罢了。

　　换句话说，后者，是作为一个整体的人类，变成了单个的细胞；而前者，则是成群的单个细胞伪装成人类后，恢复原状。

　　伊凡不知道后者到底是什么，但他觉得，老头或许是知道的。而这背后的真相，或许能够解释老头近一段时间的行为，乃至珍被报废的理由。

　　而试图杀害王洛兮的那个人，极有可能就属于这神秘的第三方势力。

　　从监察队的调查来看，那个视频的相关人员全都查无此人。在伊凡看来，能够做到轻易改动皇卫队数据库的人，放眼整个监察队，除了王洛兮，朴赫是最有可能的。

　　至于王洛兮“核不稳定”一事的败露，既然连尼娅知道，那就不能排除皇城内另有他人知晓的可能性。

　　所以，伊凡方才与朴赫的“闲聊”，说是“试探”也不为过。

　　只是这试探……非但效果不咋地，甚至还有些打草惊蛇。

　　果真应该先和王洛兮谈谈，再行动啊。但朴赫毕竟是她亲手挑选的部下，让她去怀疑朴赫，是不是有些……

　　伊凡摇了摇头，扔下筷子，起身离开了食堂。

　　听说她前天就醒了，但怎么一直没来找自己？是因为积压的事务太多了吗？还是因为自己昨日带去的理事会的决定，太过于令人失望了？

　　等等，印象中，那天在冷冻集装箱里，自己陷入昏迷前，王洛兮好像说了句什么来着……

　　“伊凡，要不，我们出去后，正式交往吧。”脑海中回想起了王洛兮那虚弱的声音。

　　这家伙，该不会是想赖账吧！

　　想到这儿，伊凡立刻就点开手环，试图通过终端联系邹凯，问问他王洛兮的情况。但在界面点开的瞬间，一种席卷而来的眩晕感就将他包裹了。眼前的景色开始变得虚幻，双脚开始感受不到地面。

　　他踉踉跄跄地凭借着最后的平衡感，冲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门，然后，跌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身体失去了控制，但大脑却携带着意识，进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伊凡认出了这种感觉，这是精神防火墙被入侵的结果。

　　全帝国上下，能够轻而易举破解自己的精神防火墙的人……

　　伊凡稳住了心神，小心翼翼地在这虚拟的白亮空间内行走了起来。